常顾得到了单人间,床铺和墙壁一样都是木石结构十分粗糙,乐穗给他领了整套的被褥,原色的棉布看起来有种温暖的感觉,常顾小心地摸了摸,却在被面上留下了一道灰手印,他缩回手,心下忐忑。
乐穗问他:“你都带了什么?有什么生活用品吗?”
常顾把背包里的东西倒在小桌子上,乐穗扫了一眼:“……我再给你领别的去。”他指指宿舍内的一个小隔间,“领全了东西你就能洗澡了——八个月,你都没敢脱衣服吧?”
常顾一愣,对乐穗这话十分不解:“我路上洗过澡。”
乐穗一脸惊恐:“引路人在,你还敢脱衣服?”
这话说的十分古怪,常顾听了一阵别扭:“……什么意思?”
乐穗切换到深切同情:“唉,你这孩子……唉,真可怜啊……唉,太作孽了……”他唉声叹气走了出去。
常顾:“……”
这个乐穗误会了什么?
他一直到晚饭时间才弄明白了这件事。
乐穗保持着那张深切同情的脸给他拿来了好几套新衣服还有各种生活用品,然后就痛心疾首地走了,常顾把疑虑摇出脑海,满怀新奇地走进了浴室,把那些用品一一试用,剪头发,洗澡(龙头里淌出的水流让常顾一阵莫名地感动),刷牙,洗衣服,缝缝补补,还试着在床上躺了躺,床铺软得吓人,躺下去的一瞬间,让人恍惚之中还以为自己陷入了流沙,他整个人绷紧了,从床上跳下来,迟疑良久,才试了第二次。
午饭时间乐穗来给他送过一份食物,那时候常顾还在奋力与乱成一团的头发搏斗,乐穗看着他“半成品文明人”的模样,感叹了几句他对生活用品的无师自通,留下一个铁饭盒就走了,常顾打开,发现里面是不知名的肉类、绿色蔬菜和几个外皮焦黄的烤面饼。
他先是小心地尝了尝,接着就差点没把铁饭盒都吃进去。
这么一直折腾到晚上,他才终于清清爽爽地离开宿舍。
宿舍有钟表,乐穗提示他六点之后食堂就有饭吃,并给了他一张营地的简易地图,然而常顾根本无需地图来辨明方向——他闻得到食物的味道。
常顾端着已经清洗干净的铁饭盒向那方向走去,越靠近,吵吵嚷嚷的声音就越大。
他听到了不少类似这样的对话:
“肉!肉哦哦哦哦——”
“再吃肉你就要便秘而死了!”
“我要馒头!馒头馒头馒头!三个!不不不四个!挑几个大的!”
“卧槽滚滚滚那是我的蛋……呸!那是我的鸡蛋!”
“馅饼八个!……不够?剩下几个我全包了!”
跟这些展示了食堂内涵的喊话声相比,那些叮叮咣咣的、仿佛铁饭盒敲头的声音就没那么令人在意了。
常顾舔了舔嘴唇。
听起来……比肉干要棒得多啊?
他推开门的一瞬间,整个食堂突兀地安静了,人们的视线集中在了他的身上,有些人几秒种后低头继续吃,有些则继续惊疑不定地看着他。
白天见过的那个圆脸少年,常越,他一手端着一个宛如脸盆的饭碗,一手捏着好几张薄饼,吃惊地对着常顾喊:“你谁啊?”
常顾:“呃,我……”
穿骷髅印花T恤的女孩趁机夺走了常越手里的一摞饼:“笨蛋!这是常顾!新人!”
常越伸手欲夺,但千里莺一口咬下去,一整摞都咬过,还示威似地对他吐舌头,夺还食物的小小抗争无果,常越转而恼怒地瞪着常顾:“这不可能!”他怎么都没法把眼前这个模样俊俏、甚至可以说面部线条稍微带点秀气的白面小生跟白天那个灰头土脸、十年陈破抹布一般的粗糙少年联系起来,“你肯定是假货!说!你对我们食堂有什么企图?!”
常顾愕然。
“哎呦我就知道……那变态就喜欢长得好的……哎呦太作孽了……”别人未必听得见,但乐穗的低声咕哝落在常顾耳朵里就跟打雷差不多。
常顾不可思议地瞪着乐穗——他对那“八个月”到底都脑补了什么?!
乐穗坐的那张桌上一共四个人,两个闷头苦吃,剩下那个穿灰色衬衫的注意到了常顾的眼神,对他微微一笑,抬手就给了乐穗的后脑勺一巴掌,低头吸溜面条的乐穗一头扎进碗里,苦吃的两人吭哧一声呛住了。
……这营地的人也跟引路人一样,都脑子有问题吧?!
“你别理他们。”叫李松的那个高个子叹口气,向他走过来,“晚饭的时候……嗯,这里就这样。”他把自己一直护着的、内里软嫩外皮焦黄的馅饼放进常顾碗里,给常顾指了张桌子,“你坐到那儿去,等下边吃边说。”
常顾看看他指的那张桌子,发现桌面上已经摆了四双筷子,其中一双明显是新的,下面还垫着一块干干净净的白棉布。
他意识到这是跟他约好“晚上食堂见”的新朋友给他预备的,这种前所未有的体验让他心里一热。
常越走过来,理所当然地从他碗里拿走了两个馅饼,一口一个全都咬过,热情道:“对对对,边吃边说。”
常顾:“……”
经历了一番抢食苦斗之后,他们终于安安稳稳地坐在了椅子上,李松把满盆的红褐色肉块推到桌子中间,常越则给每个人分了一颗鸡蛋,常顾见状,试图贡献馅饼,李松摇摇头:“这都是专门多拿的。”他示意常顾看他面前那个碗,里面各色菜肴堆得冒尖。
千里莺什么都没做,正一张一张吃抢回来的薄饼,一边吃着,一边砸开了那颗水煮蛋:“你什么时候来上课?”
常顾不明所以:“上课?什么上课?”
千里莺倒是愣了一下:“咦?你不来训练营吗?你应该有异能啊?”
常顾看向了李松。
“嗯……你测骨龄是什么结果?年纪多大?”李松问他,“之前教官说过,测骨龄没到三十岁的新人,凡是有异能的,统统都要来训练营上课——你是那之后第一个新人。”
“是小透明带你去的吧。”常越露出“我经验丰富”的神色,“他肯定忘了告诉你。”
桌上另外两人也了然了,千里莺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那就难怪了,我一直觉得小透明有健忘症。”
常顾遥遥看着乐穗,心说他这个四老大,也真是有点威风扫地、名不副实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