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雨滂沱,狂急如箭。寥寥空宇,深邃而黑暗。蹄声急骤,闪电划破夜空,依稀可见官道上上百名身着飞鱼服,佩戴绣春刀的锦衣卫缇骑冒着狂风暴雨踏着泥泞风驰电掣般的向前急赶,吆喝着:“快啊。我们到济南城歇脚啊。”在他们过后,又出现了上百缇骑,簇拥着一辆车轿不疾不徐的过来。电闪雷鸣,大雨如注,此时还是三月下旬,天气乍暖还凉,他们早已湿透,浑身冷的瑟瑟发抖,却无一人埋怨,均是如同木偶般的赶路。
车轿跟前的一个指挥将领向着车轿中的人,毕恭毕敬地说道:“大人,前面不远就是济南城了。”车轿中的人说道:“哦,好啊。济南号称齐鲁雄都,名胜古迹,天下传名。此番代替皇帝封禅泰山事体完毕,可说功德圆满。闲来无事,好好的游览一番也不虚此行啦。”那名叫晋晖的将领姓萧,身材颀长挺拔,英俊脱俗,眉宇间有一股坚毅之气。
倏地,萧晋晖喝道:“停下,戒备。”上百缇骑听了他这一声口令,勒住辔头,凝神戒备,如临大敌。萧晋晖将手按在腰间的剑柄上,目光灼灼锋利如鹰隼,注视着茫茫雨夜。风更急,雨更大,萧晋晖又是一声:“有刺客,保护大人。”一言未了,狂风暴雨中传来一连串的金铁交击之声,劲风呼啸,就像是脱弦的利箭,激射而至。萧晋晖自马背之上如一溜轻烟纵身而起,青钢剑运刃如飞挥将身前舞做一片剑幕,击撞中火星四射,暗器乱飞乱溅,四散开去。只见那暗器急如流星闪电,一瞬间射杀十数人。萧晋晖将暗器打落十几件,注目一看那暗器竟然有铁莲子、五雷珠、飞星刺、飞蝗石、透骨钉、袖箭、丧门钉、金钱镖等种类繁多,匪夷所思,而能够将这么多不同种类的暗器同时打出,又是如此认位之准,不差毫厘,功力精湛,中者立毙,的是暗器名家。他喊道:“尹墨韩系,狄览秦竣保护大人,张宗徐图,武彦罗钺与我迎敌。”
上百缇骑都跃下马背,手执绣春刀,全神戒备,严阵以待。蓦地,树梢呼啦一声一个身着夜行衣的人从天而降,头下脚上仗剑激射向车轿顶端。尹墨韩系两人双刀并举,飞身掠起截击夜行人。一刹那与那夜行人战在一起,刀剑相交,晃眼拼击了十数招。张宗徐图,武彦罗钺等人多投去惊异之色,这个夜行人剑法精纯,武功高绝,非比寻常。雨丝飞扬,水花飞溅,六个夜行人蒙着面眨眼间仗着兵刃,矫健敏捷,急如鹰隼的从黑暗中杀了出来,杀气迫人眉睫。萧晋晖率众分头迎敌,形势紧急,动人心魄。雷声、雨声、风声喊杀声,混合作一首扣人心弦的乐曲。刀光,血光,剑影跟人影绘作一副惊心动魄的画面。
萧晋晖师出混元门古痴老人门下,一手天禅剑法出神入化,乃是天下最玄奥精妙的绝学,独步天下少有敌手。然而跟他厮杀的这个夜行人仅凭一双肉掌就将他的凌厉招式悉数封住,施展不开。这人内功雄浑,掌法刚猛霸道,每一掌均有开碑裂石之威,身手之灵敏,应变之迅捷,招数之玄奥绝非一般高手可比,堪称绝顶。两人转眼间就已经交手五十余招,各逞生平绝学以快打快,以疾攻疾,或攻或守均显示出各自登峰造极的武学造诣。打到酣快之处,两人就如鬼魅一般飘来荡去,在树林深处,人丛之间穿梭来去,急似流星,打的难分轩轾。
这次担当护卫的缇骑,都是锦衣卫千里挑一,精中选精的高手,却在六名杀手面前像是土鸡瓦狗,绝少有人能够抵挡他们两三招的,简直不堪一击。六名杀手骁勇之极,虎入羊群似得,声势骇人,锦衣卫的人一个接一个倒在血泊当中。张宗徐图,武彦罗钺武功虽非一流,但是在锦衣卫中是一等一的高手,尽管他们舍生忘死的遏制杀手们的进攻,依然无法奏效。锦衣卫以多击寡,却是众不敌寡,死伤累累,节节败退,惨烈至极。蓦地,张宗右肩吃了一剑,鲜血狂涌,忍着剧痛抬起一脚朝着那名杀手踹去。那杀手见微知著,猛然掣剑,疾收疾刺向他胸膛刺落,欲致他于死地。徐图见状奋不顾身,和身扑上前去挡住了剑锋,霍地一声,那柄利剑刺入徐图脊背。杀手冷笑一声,长剑就要送入他的身体。在这电光石火之间,又是三口绣春刀分从两翼砍杀杀手。杀手不假思索,收剑急向后掠,截住这三名锦衣卫厮杀不休。
这时两名杀手杀开一条血路,仗剑冲向车轿。车轿中的人走了出来,乃是一个容貌儒儒,大腹便便,仪态万方有长者之风的中年人,一双敏锐的眸子精光内蕴,顾盼生威。两名杀手身子一震,其中一人失口道:“武通夏侯!”另一人也是相当震惊,两人面面相觑,顷刻间达成默契,双双仗动长剑,疾如飞鸟,剑尖万点攻了过去,同时从一人掌中打出三件暗器,乃是三枚铜钱,呈品字形激射而出劲气丝丝,凌厉之极。狄览秦竣两人分从左右抢出,两口绣春刀闪动如一湖秋水击落金钱镖,接着使出一式“九天揽月”进行截击。那两名杀手轻功卓绝,凌空一掠,如一溜黑烟急窜而过,追风逐电般欺近武通夏侯。那夏侯面对两名武功卓绝的杀手,联手进攻,自若从容的竟然一动不动,好像有恃无恐。两名杀手一人长剑飞刺夏侯咽喉,一人则攻击他的中盘胸腹要害,狠辣歹毒,猛恶险绝之至。
狄览秦竣欲救不及,惊呼道:“同知大人!”返身来救,却被另一名杀手缠住分身不得。在这千钧一发的紧要关头,夏侯轻描淡写的抬起手掌由内向外推开刺到咽喉上的剑锋,也不见他如何快速的出手,右掌收回与那人打来的手掌相交,举重若轻似得将掌力推出就将那名杀手震出数丈开外。同时抬腿踢出,这一脚似慢实快,精妙绝伦,恰到好处的正中攻击中盘那名杀手的手腕的“曲池穴”。那名杀手的手腕猛受巨震,长剑脱手飞荡而去,吃惊未已,又见他一腿飞起,竟是躲闪不开。夏侯将他踹翻,滚倒在泥潭中,爬将起来,胸闷欲裂,气血翻涌,已受了极重的内伤。杀手惊疑不定的眼神注视着夏侯,他依旧是那么的沉稳如山岳般巍然站立,岿然不动,好像刚才什么也没有发生过似的。在这一霎,他由惊惧转而心灰意懒。
突地一队缇骑腰跨绣春刀,驾着快马原路返回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向杀手进行分散合围之势。夏侯呼喝道:“怀刚杜豹祁光义,务要留下活口。”尹墨韩系两人久战那名杀手不下,而且身负重伤,兀自咬牙力战。这时得到同伴们的回援,再也坚持不住,疲惫不堪的倒在地上。那祁光义使两口绣春刀,武艺精熟,乃是锦衣卫中出类拔萃的人物。怀刚本是少林和尚,一身横练功夫炉火纯青,兼且擅长罗汉拳,开声吐气,威不可当。杜豹剽悍勇猛,使得一手流星锤,变化万端,运转自如,每一锤均有憾山倒海之力。在他们的强悍攻势下,杀手们有退却之意,又心有不甘,狼奔豕突,负隅顽抗。祁光义道:“不能纵虎归山。”加紧围攻。六名杀手仗着绝技,龙争虎斗,肉薄骨并,依然骄横不可一世。锦衣卫虽然人数众多,然而却是奈何不得他们,死伤还在增加。祁光义眉头一皱,跳出圈外,指挥圈子外围的人,拈弓搭箭,准备放箭射杀夜行刺客。
六名杀手见对方强弓硬弩,拉开阵势,快刀斩乱麻似得杀了数十人,振臂一掠,窜出锦衣卫的包围圈。祁光义喝道:“放箭。”数十支利箭挟着风声,飕飕的如雨丝密密麻麻激射而去。六名杀手手起剑落,将利箭尽数击落。狂风已止,雨丝还在纷纷扬扬的飘着,地面上满是横七竖八的尸体,雨水都染成了红色。夏侯声色俱厉的问道:“你们究竟是什么人?”那六名杀手对他的话置若罔闻,转身疾掠,瞬息走得无影无踪,消失在密林深处。怀刚杜豹等人率众想要追击。夏侯道:“穷寇莫追。”
此时萧晋晖还在跟那名刺客进行着惊险绝伦的角逐,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两人掌来剑往,各展精纯凝练的绝学纵横来去,如同一股旋风,飘来闪去,看得人眼花缭乱,目不暇接,竟然分不清谁是谁。其中细微的分合变化,只有夏侯瞧得清晰,不住的啧啧称奇,说道:“武林人送我武通的雅誉。好是惭愧,我竟然瞧不出此人的武功家数。天下之大,无奇不有啊。”
祁光义道:“这人能与萧千户大战几百招,不现丝毫败像,武功可说是登峰造极,想必是武林成名人物吧。”夏侯道:“今天来行刺的人哪一个不是江湖上成名多年,叱咤一方的人物?他们仗着身怀绝学,竟置大明法律如无物,藐视朝廷,公然行刺。待查出他们的身份底细,必将一个个绳之以法,以树天威。”祁光义道:“不错,他们罪大恶极,定当抄家灭族。如果不是皇上御驾宣府,流连忘返,差遣同知大人代为封禅泰山,打退刺客。换了皇上的话,那后果就不堪设想啦。”夏侯道:“皇上九五之尊,吉人自有天相,岂是这几个毛贼可以行刺得了的。”祁光义哈哈道:“啊,是,那是。”夏侯道:“这些人即算是身份暴露,以他们的武功跟在地方上一呼百应的势力。朝廷若是没有真凭实据掌握在手中,想要对他们下手也是很难,处理起来相当的棘手。弄不好会掀起一场轩然大波,激起众怒,招来更多的武林门派对抗朝廷,那可就麻烦啦。”祁光义想一想道:“这些人一定有幕后指使之人,那才是罪魁祸首。同知大人认为会是谁呢?”
夏侯见萧晋晖与那名刺客分开,刺客疾掠而去,倏忽不见。萧晋晖将剑入鞘,说道:“大人,这些刺客是何来历。可瞧出些端倪?”夏侯道:“虽然他们竭力不想使出本门功夫,可他们愈是如此愈是等于不打自招,这些欲盖弥彰的把戏如何能够瞒得过我。他们的武功家数往往在不经意间使出来一招半式,更加能够证实他们的本来武功家数。这倒是有一些蛛丝马迹可寻。”祁光义迫不及待的问道:“他们是何门何派?”夏侯笑道:“不可说。”祁光义讨了个没趣,怏怏的走开了,指挥属下将尸体抬上马背,轻伤的都步行向前赶去。夏侯道:“你没受伤吧?”萧晋晖道:“没有。这个杀手武功很是厉害,我无法将他拿获。”夏侯道:“你已尽力。我看得出这人的武功跟你在伯仲之间,武学机智均属上乘,真是可怕。我们有这么一个对手,以后要提高警觉啊。”萧晋晖道:“卑职谨记。”
夏侯道:“这伙杀手的出现使我突然想起一个人来,也许这个人会给我们解开疑团。”萧晋晖道:“甚麽疑团?这人是谁?”夏侯道:“人通蒯修。”萧晋晖惊奇的说道:“大人是说闻名遐迩,享誉江湖的人通?他不是一个传说么?”夏侯道:“不错。不久之前东厂督主张永得到密报,又传达给了指挥使钱大人,钱大人对我说了这些密报,说了此人的详细经历。当时我不以为意,现在想想此人对我们大有用处。”萧晋晖道:“那此人在什么地方?”夏侯道:“就藏身在大明湖畔。”萧晋晖急切地说道:“那我们快去找他,或许他果真能说出这几个刺客的来历呢。”
翌日,碧空如洗,万里无云。大明湖湖水清澈,涟漪潋滟。湖畔荷花映日,鸟穿绿柳相映成趣,远处山色青翠欲滴,美不胜收。夏侯与萧晋晖身着便衣,就像是来此游玩踏春的主仆相似,行走在这曲径通幽的小路之上,如在画中行,心旷神怡浑然忘忧。夏侯道:“这个世人传的神乎其玄的人通怪杰倒是个很有修养的人物。”萧晋晖道:“我好想知道关于他的身世传说,他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何以江湖上传说他熟知江湖上的人物典故?”夏侯道:“蒯修的祖上好几代都是丐帮中的长老,一直可以追溯到一百多年前。”萧晋晖听了,似乎明白了什么,说道:“天下事很少有瞒得过丐帮的,这倒不足为奇了。”夏侯道:“正因为如此,蒯修的祖上对武林的典故掌握了绝大多的信息。传到了蒯修的祖上蒯正盈,突发奇想编了一本名为《江湖人物志》的书。将上一辈几代人的所见所知记载在上面。借着他在丐帮中的地位让分布在大江南北,黄河两岸,关内关外的丐帮弟子数十年如一日的传递消息,进一步将这部奇书增补完善,简直成了武林瑰宝。”
萧晋晖道:“后来呢?”夏侯道:“这本书传到了蒯修父亲蒯纯善的手上,为了达到精益求精的目的,竟然不惜沐风栉雨,数十年的走访查证,增补修改,愈加的完美无瑕。他原本打算将这部书献给丐帮的帮主,可是消息走漏,招来了杀身之祸。江湖上的一些居心叵测之徒对这部书垂涎三尺。一天深夜,歹徒闯进蒯家,将蒯家一门十余口进行了惨无人道的屠杀。七十高龄的蒯正盈被乱刀砍死,蒯纯善保护着妻子林蝶儿虎口逃生,亡命天涯。在扬州客栈蒯纯善被人下毒致死。”萧晋晖道:“泄露消息的人是谁?林蝶儿呢?”
夏侯道:“这个时候那个阴险毒辣的卑鄙小人出现了,他就是身任丐帮分舵的舵主苍圭。苍圭原是一个小乞丐,得到了蒯纯善的提携做了舵主,跟蒯家关系密切,甚至跟蒯纯善结为兄弟。可是他垂涎林蝶儿的美色,绞尽脑汁想出了这一条毒计。放出风声,诱使歹徒血洗蒯家,而他暗中相助林蝶儿脱险。至此,林蝶儿一介女流,举目无亲,颠沛流离,可说已到了穷途末路的地步。苍圭的出现使她隐约感觉到了蒯家血案与苍圭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苍圭凶相毕露,向她吐露心曲,并威胁林蝶儿就范。林蝶儿身处绝境,想到腹中怀有蒯家骨肉,报仇不能,轻生不得,只有忍辱含垢委身苍圭。”萧晋晖道:“后来是谁将人通蒯修的名声传扬出去的。”
夏侯道:“苍圭志得意满,将《江湖人物志》这部失去的奇书物归原主交给林蝶儿并且说‘只要你对我一心一意,不思报仇。我就讲蒯家的孩子养大成人,并让他名扬天下’。林蝶儿委曲求全,只有忍辱含羞的答应。在她生下孩子之后,取名蒯修,实则暗含蒯家蒙羞,勿忘奇耻大辱之意。苍圭将他们母子隐匿在大明湖畔,二十多年来对他们关怀备至,而且在江湖上散播《江湖人物志》武林奇书在人通蒯修手中,并且将近二十年来江湖上的出道人物以及师门来历,增补进了书中,填补了这二十年来的缺陷。”萧晋晖道:“这个苍圭还真是对林蝶儿情有独钟。”夏侯道:“是啊。当年刘瑾一伙八虎专权,以丘聚统领东厂,谷大用统领西厂,锦衣卫指挥使石文义都是刘瑾的亲信,厂卫合势,权倾天下,那是何等的显赫。刘瑾听闻江湖上有这样一部奇书,欲得之而后快,缇骑四出,遍布天下各地大肆搜罗,弄得人心惶惶,鸡犬不宁,最终徒劳无功,空欢喜一场。为此害得多少人家破人亡,倾家荡产,叫人感慨万千啊。”
萧晋晖道:“之后,刘瑾与张永不和。张永,杨一清,扬廷和会同大人钱宁、江彬等人设计除掉刘瑾。这事尽人皆知。”夏侯道:“刘瑾没有得到这部书,想来也很遗憾吧。不久前东厂的人无意间发现了大明湖畔蒯修的住所,向张永禀报。张永转告钱宁,钱宁使我访查看究竟有没有这回事,我也是将信将疑。不过东厂的人竟然将这件事的来龙去脉调查的这样清楚,想必也不是空穴来风,捕风捉影。”萧晋晖道:“那他们又是从何处得到这么多的消息的?”夏侯道:“这个我想到了。苍圭不可能一直留在他们母子身边,一定派了丐帮的一些人照料他们。我想东厂的人就是从这些人口中得到证实的吧。”
萧晋晖道:“大人,你看。”夏侯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去,前面不远出现了几间草屋,草屋前花草丛生,翠绿葱郁不加任何修饰朴实无华。两人转过小树林,眼界一宽,屋子旁边赫然有一座新坟,坟头上的土还未干透。再走几步,就见坟前跪着一个文质彬彬,相貌清秀的公子模样的后生。萧晋晖惊异道:“他是蒯修么?谁死了?”夏侯道:“我想是林蝶儿死了。”两人止住了脚步,静静地瞧着啜泣的年轻人,他脸上悲恸之情是那么的浓烈。萧晋晖触景生情,颇受感染,感同身受似得也变得心情沉重起来。蒯修哽咽地说道:“我娘临死之前将什么都告诉我了。”夏侯闻言怔了一怔道:“什么都告诉你了?”萧晋晖瞧夏侯的神色,好像有些失态。蒯修回头望了他们一眼,说道:“二十年来我认贼作父,枉为人子。苍圭是致使我家遭受灭顶之灾的罪魁元凶,还有杀我一家的那伙歹人,我一定要他们血债血偿。”
夏侯与萧晋晖均是一震,这个年轻人身负血海深仇,郁结于胸,好像矢志血债必须要血来偿,这样才能消除他内心中那股仇恨。夏侯道:“你知道我们是谁?”蒯修道:“我娘在前不久得知了东厂的人在附近出现,就预料到会有人来找我们。前天听说武通夏侯封禅泰山,向济南赶来,一夜不眠将蒯家罹难的前因后果向我说了,然后乘我不备,自尽身亡。”说完站起身来,一抹眼泪,坚毅地说道:“夏侯大人,我跟你走。”夏侯怔了一怔道:“这个?”蒯修道:“只有你可以帮助我找到仇人,替我报这不共戴天之仇。”期盼之情溢于言表。萧晋晖道:“大人。”夏侯从萧晋晖眼中看出他是多么的期待,渴望,踌躇一下说道:“我答应就是。我也正需要你啊。”萧晋晖大喜道:“太好啦。武通夏侯,人通蒯修,你们联手合作各尽其才,相辅相成,必将无往而不利。”
蒯修道:“谢谢大人。”又向萧晋晖说道:“这位可是萧晋晖萧千户大人?”萧晋晖奇道:“哦,你知道我?”蒯修道:“古痴老人的衣钵弟子,器宇轩昂,一表人才,真乃人中龙凤,实至名归。”萧晋晖愈感兴趣道:“你还知道什么?”蒯修道:“我知道的远比你想象中的要多的多。”萧晋晖半信半疑。蒯修说出一番话来,一语道破了他的身世来历。萧晋晖的祖辈在太祖靖难之役中立下功劳,在锦衣卫任职。到了萧晋晖父亲萧承英,协同于谦,参与北京保卫战,击退也先大军,立有军功官至无军都督府将领。随后发生“夺门之变”英宗复位,奸佞当权,排斥异己,陷害忠良,萧承英满门抄斩。其时萧晋晖年仅三岁,混元门古痴老人曾与萧承英有一面之缘,感念旧日情谊,于是将他收养,传授武艺。二十岁那年下山,行走江湖一举捕获了大盗飞天蝙蝠逄万仇,追回保定失窃的十万两官银,自此名噪宇内,侠名远播,有口皆碑。可谓一鸣惊人,出手不凡。二十二岁师从兵部主事王守仁。二十三岁因王守仁杵刘瑾被贬贵州龙场驿,随往龙场驿。在蛮烟瘴雨的荒山绝域度过三年的岁月。二十六岁王守仁复官庐陵县知县,随后刘瑾被除掉,被召入京,做了吏部验封清吏司的主事,一直还做王守仁的亲随。二十七岁受武通夏侯的提携,做了正五品的锦衣卫千户,追随锦衣卫指挥同知夏侯左右,缉凶擒贼,屡建功勋。三十一岁与指挥同知夏侯,千户祁光义,百户怀刚杜豹,以及试百户尹墨韩系,狄览秦竣。张宗徐图,武彦罗钺等校尉,大臣代皇帝封禅泰山。
萧晋晖听他讲诉自己的过去现在,丝毫不差,又惊又喜道:“百闻不如一见,领教了。”遂问道:“可否说说夏侯大人的身世来历?”蒯修闻言,面色变得凝重起来。夏侯道:“怎么,说不上来么?”萧晋晖道:“蒯先生,我很想知道大人的过去,你就别卖关子了,快满足一下我的好奇心吧。”蒯修道:“这个,我实在不清楚夏侯大人的过去。《江湖人物志》中没有啊。”萧晋晖蹙眉道:“拿书来我看看,或许你是没注意到。”蒯修道:“这部书我已经在我娘的坟前烧毁了。”萧晋晖吃惊的道:“烧了?”蒯修道:“但是我已经将书中所载的内容记在心里了。”萧晋晖道:“那书中就一点也没有记载么?”蒯修道:“有一点。”夏侯道:“哦,说来听听。”蒯修道:“二十年前武当天一道人在罗霄山遇上夏侯卫大人,一见如故,破例收为关门弟子。不久天一道人寿终正寝,夏侯卫大人下山漫游数年,期间接受并打败了上百名挑战的高手,博得武通美誉。后来投身锦衣卫,做了百户。在杨一清张永除掉刘瑾的过程中功不可没,论功行赏,在钱宁的举荐之下做了从三品的锦衣卫指挥同知。武通夏侯大名如雷贯耳,人人都说夏侯,反倒将本名忘了。”萧晋晖道:“就这么简单?”
蒯修道:“或许夏侯卫大人一直在罗霄山隐居吧。”夏侯道:“说的一点不错,我原是罗霄山的一介平民,名不见经传。父母因一场天灾葬身火海,自从遇上了天一道人,我的命中贵人,这才咸鱼翻身,走到今天这一步。”萧晋晖道:“罕世奇遇啊。真是不可思议,那句老话说得好,万事不由人计较,一生都是命安排。”夏侯道:“罢啦,我们言归正传吧。蒯居士,我们昨晚遭遇七名杀手的攻击,他们的武功路数我略知一二,只是不知道他们的来历,想请教你。”夏侯将这七人无意间使出了的几手绝技,手舞口述详细说了一遍。蒯修道:“那个与萧千户交手的人,夏侯大人真没看出他的武功家数,就连丝毫破绽也没有么?”夏侯道:“没有。天下武学我大多了如指掌,像这人使出来的武功光怪陆离,见所未见,闻所未闻。根本没有一些蛛丝马迹可寻。”萧晋晖道:“这人的武功简直可用深不可测来形容。”蒯修道:“在我的记忆中江湖人物志中根本没有这个人。”
萧晋晖道:“那另外几人是谁?”蒯修道:“这个跟侯爷交了一掌,使漫天花雨暗器的人。我现在就可以说出他的来历,另几人我还得琢磨琢磨,才能下定论。”萧晋晖迫不及待的问道:“那这人是谁?”夏侯跟萧晋晖从他凝重的表情中看出这人绝非泛泛之辈。蒯修若有所思,慢条斯理说出了这人的来历。此人八岁丧父,十岁丧母,浪迹江湖,漂泊无依。十三岁得承四川唐家收容,成了唐门的关门弟子,一度冒姓唐。二十三岁出道江湖以赤诚之心投在中原金镖世家学习金镖绝技。二十五岁出道,一镖打死臭名昭著的黑道杀手,衡山派败类贾似道。二十六岁桐柏山与梅花双侠狄金狄银竞技,十八招击败梅花双侠胜出。二十七岁白鹤楼宴请四方豪杰,一掷千金,成了一代誉满江湖,风流倜傥的江湖豪客。二十八岁大婚,迎娶武林豪门宇文世家宇文石的掌上明珠宇文秋为妻。三十岁与谢廷芳,梁子宽结为异性兄弟,人称江湖三侠。三十二岁暗杀谢廷芳,梁子宽。三十五岁重金收买黑道魔鬼杀手十八盾,暗杀武林盟主,一代奇侠剑神沈戡。三十六岁武林公推坐上了武林盟主宝座。
夏侯听到这,不禁脱口道:“我早该想到是他的,在他身上露的破绽最多。”萧晋晖吃惊地道:“陆天雨?”蒯修道:“正是武林一代传奇,‘流星镖发,休想回家’的武林盟主陆天雨。”夏侯冷笑道:“好一个工于心计,阴险卑鄙的武林盟主。”蒯修道:“大人适才所说这人使得是漫天花雨暗器,在下差一点就怀疑到四川唐门了。随后又说此人剑法也有独到之处,我这才想到是他的。唐家的人不擅使剑,更别谈有独到之处了。当年他与谢廷芳,梁子宽义结金兰,就是为了窃学二人的剑法,将两人的剑法融汇贯通,合二为一,自成一派,可谓煞费苦心。之后派杀手,杀人灭口。”夏侯道:“梁谢两位侠士死亡之谜以及剑神沈戡被杀真相,时至今时今日才算水落石出,浮出水面。”
蒯修道:“暗室亏心,神目如电,任何人做了见不得人的事,终究会东窗事发,大白于天下。”夏侯道:“好啦。这些人真是目无法纪,胆大之极。公然行刺御驾亲军,他们终究一个个难逃法网。”蒯修道:“大人认为他们是针对谁呢?”夏侯道:“很难说。如果是冲着皇帝的,应该是想谋朝篡位的宁王朱宸濠。如果是冲着我的更难说了。我跟这些人无冤无仇,没理由啊。大概是树大招风吧。”萧晋晖忽然想到能够使这七名武林响当当的人物充当杀手的人,普天之下恐怕只有被誉为武林圣地三清山的蝴蝶城可以做到了,而且蝴蝶城近年来传言已经跟南昌宁王朱宸濠勾结在一起,宁王使蝴蝶城对皇帝发动攻击也在情理之中,为什么夏侯竟然不向蒯修说呢?他究竟顾忌什么?难道是有什么难言之隐?
蒯修道:“我有一些想法,不知当讲不当讲?”夏侯道:“说吧。”蒯修道:“这些人的背后一定有更大的势力做靠山,如果想要在暗中对朝廷不利,实在是防不胜防。大人应该笼络一批英才,造就他们,使他们成为能够左右时居的英雄,为大人南征北战,为大明朝廷建功立业。”夏侯道:“实不相瞒,我早有此意。晋晖还要护卫京师的治安,分身不得。我一直忧虑身边得力的人太少,做起事来往往捉襟见肘,力不从心。怀刚杜豹祁光义又是廖以都的人,我经手办的事,他们有时候还从中作梗,真是烦透了。哦,能到居士的屋里坐坐麽?”蒯修见说,歉然一笑,伸手虚引道:“大人请,千户请。”
屋内唯有应帐几桌,文房四宝,一摞书籍而已,陈设简单可说家徒四壁,空气清幽,却也优雅洁净。正厅墙壁上挂着一幅《谢幼舆丘壑图》,图中山川茫茫,松林荫荫,幼舆独坐在水畔丘壑之上,静观水流潺潺,谛听松涛阵阵,意态悠闲,神性超脱。整个图布局奇特,绘法古拙,有晋唐风格,完全不同于宋人风气,简单朴实的陈设配上这幅画使得整个屋子清幽雅静。萧晋晖道:“这位谢幼舆是何许人?”蒯修正要回答,夏侯却已接口道:“此图乃是元朝赵孟頫所画,图中描绘的是东晋谢鲲的故事。谢鲲字幼舆,喜好老庄哲学,善于奏琴,隐居于山林。这赵孟頫,字子昂,号雪松道人,湖州人宋朝宗室。元时被诏选入朝,累官翰林学士承旨,封魏国公,谥文敏。赵孟頫在书画方面很有功力,绘画上取法唐及北宋,工笔、写意、重彩、水墨无所不能,主张‘古意’和‘书画同源’。”
蒯修听的如痴如醉,啧啧称奇,笑道:“原来大人竟是书画鉴赏的名家。”夏侯笑道:“跟我对天下武功的了解一样,略知一二。”蒯修奉上热茶。夏侯浅杯喝了一口,说道:“言归正题,敢问居士心目中可有了几个可造之材的人选?”蒯修道:“确实有了几个人选,他们铁骨铮铮,德才兼备,只是他们身在江湖,身世经历,所处境遇不同,性情志向各异,这还有待时间,看是否天从人意。时机成熟,只要大人以诚感之,以恩待之,所谓精诚所至,金石为开。他们一定会为大人所用,赴汤蹈火,惩奸除恶,效以死力,报效大人的知遇之恩。”夏侯笑道:“我有些迫不及待了,可否告知我一下他们的姓名来历?”蒯修道:“大人想要笼络他们绝非易事,我先不透漏,时机成熟,我自会告与大人。”夏侯道:“那我们就拭目以待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