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追云（一）
“小姐，小姐，快醒醒。”
玉滢睁眼，看到眼前那个绿瞳少女，满眼尽是悲戚，“凡哥呢？他，没跟来吗？”
“小姐——”袅袅转头看了看身后，垂目望向她。
“我们，还是等等他吧。”刚刚轧凡奋力将她们甩出至少十五米的距离，她拽着袅袅慌不择路地走着，终是有些脱力，昏了过去。
“小姐，不能再等了，刚刚我们已经在路上浪费了那么多的时间，再等下去只会白费公子对你的一番苦心！”突然，她二人身后树林中突然多了几个直立的影子，好像还喃喃讨论着。
玉滢定睛小心翼翼地扒开一旁的杂草，那几个影子起身去了与她们相反的方向。
她深深呼了一口气，“好，我知道了，没事了，凡哥那么厉害，他肯定已经在追我们的路上了。”
捏了捏眼前那张皱皱巴巴的小脸，勉强给了她一个安心的笑容，“快走吧，看样子用不了多久他们就会追上来的。”
她不自觉的转头望向身后黑漆漆的古林，心里闷闷的，一片荒芜。
凡哥，我必须走了，你快来，我就在前面等你。
玉滢将手探进轧凡塞给她的那个玉环中，想说话，才发现自己的喉咙竟像卡了什么东西一样，一个字都吐不出。
不争气的眼泪夺眶而出，原来，他早就准备好了。
玉环是当初冥王送给轧凡的一个储物器，她一直不知道凡哥整日将它挂在腰间究竟是装了什么东西，他也不告诉她。
它的储量并不大，但这小小的空间里却装的有充足的干粮，干净的衣物，一个个扎好的水囊，冥王的符。
袅袅默默伸手为她抹去眼角的泪，她俩找了一块儿相对安全的地方，她自己还没有那个能力产生域界，便从玉环中掏出来一张符设置结界。她们吃了些东西填饱肚子，又大概洗了把脸。
玉滢甩干一头蓝色的短发，揉着袅袅的绿脑袋说道：“现在我这身男儿打扮，就叫吹云好了。你那么小姐小姐的叫我也不合适，该改口叫我一声‘公子’。”
奥兰古国、死泉森林还有鹏莽古林三者交汇的地方，有一家规模并不大的小酒馆。这儿以往鲜有人来，可从差不多从两周前开始这家店老板也不知是走了什么狗屎运，一波波的客人涌来，从他们的打扮穿着来看，这些人绝不是什么平庸之辈。
一蓝一绿两个身影拖着疲倦的步伐颤颤巍巍的走进这家酒馆，那蓝头发的少年步子还算正常，可他手上提溜的那个矮他一头的小丫头跨门槛的时候却踉踉跄跄的，险些在那儿跌一跤。
“哎呦”那绿发少女叫唤一声，一屁股坐在板凳上，一旁的少年稳稳坐在她旁边，招呼店小二过来，“先来六个馒头三碟小菜。”
店小二把毛巾一甩，搭在自己的肩上，“好嘞——”
这一男一女正是玉滢和袅袅，走了两个星期左右的时间，这才来到奥兰边陲。一路上，她们遇到一波一波打扮奇异的人，都像是从东边过来的，可就是没有看到轧凡。
袅袅灌了一大口茶，“公子，我们下一步怎么走？”
玉滢略一沉吟，说道：“我们往弦三城走。要去刚辛找冷鬼的话，那势必要穿过奥兰。我也只对那儿比较熟悉，而且，说不定凡哥就在那里等我们呢。”
饭菜端了上来，她先把三个馒头存入腰间玉环中，然后才不紧不慢的夹了口菜。
突然，小店门口乱哄哄响起一片嘈杂之声，几个彪形大汉满身血污走进来坐到他们身后的桌上。
他们这些人看上去狼狈不堪，血污混着体臭散发出一种令人作呕的气味。小店的客人多是贩夫走卒，看他们一个个瘟神模样，都草草收拾了包袱走人，不去招惹。
袅袅向那边瞥了一眼，难受的皱了皱眉头，拽拽玉滢的衣袖，可怜巴巴地说道：“我们也走吧。”
玉滢拍了拍她的手，示意她不要说话。“看身形，这些人不是本地的，更像是——”脑海中浮现出一人挥舞着八楞生铜锤呼呼生风的样子，“像是从圣兽城来的。”
“他们来这里，肯定到过了古林。你忍一下，我们听听他们说什么。”
她的声音压的很低，被那些人的大嗓门压了下去。
“他娘的，说好了兄弟们一起分了那儿的宝贝。哼，他们倒好，不仅派了兵驻扎，还打伤老子的兄弟。奶奶的，这口气，谁能忍谁他妈就是孙子！”
旁边一人冷笑一声，说道：“咱们兄弟们大老远跑来就是为了分一杯羹，那老狐狸带着他那一帮小狼崽不是只为了屠神来的吗，为什么还要——”
“嘘——”旁边一人瞪了他一眼，“别说了！小心闪了舌头！”
“哎，你们说，这世上真有神么？”
“怎么没有？我跟你们说呀——”一人把身子往前一探，压低声音，“我和老三亲眼看见幽冥殿的殿主杀了最后剩下的两位主神，而且呀——”
这人环顾四周，没发现有什么可疑的人，“东尤皇那只老狼连小孩儿都不放过，那男孩眼睛黑黑的，应该是神之子，心脏直接被掏了出来，直流着黑色的血，还一跳一跳的，狼爪一捏，”他演示了一个动作，“变成了一滩肉酱。”
“怎么可能呢？”听得周围人心惊肉跳。
“绝不会错，我当时亲眼看到的。我一直以为哥几个下手已经够残忍了，那天看到那小孩的死状，我真以为自己是佛祖转世呢。”
他们又唏嘘咒骂了一番，可是其余的话玉滢一个字都听不进去。
她跌跌撞撞地跑了出去，直朝林子的方向冲去。她不相信，神是永生的，对吗？
她不知跑了多久，脚一酸，跪在一道小溪边。
“为什么，为什么你们都要这样对我？”她大声吼着，眼泪像止不住的洪水决堤而出。
“一个两个都骗我，骗我去刚辛，骗我去弦三。你们早都知道了，是不是？”
她撕心裂肺的哭喊着，用手扯自己的头发，“啊——”
这压根不是空穴来风，她知道的，她有感觉，只是一直在骗自己，“这不是真的。”
东尤族的人都在说，幽冥殿的人也都在说，所有的人都在说这场屠神之役，只有她不愿意相信，还一直傻傻地赶路，以为到了弦三就能见到凡哥，以为到了刚辛就能发现爸妈在等着自己。
袅袅从后面追出来，“扑通”一声跪在她旁边，拼命抱住她的手臂，“小姐，小姐，求求你，求求你不要这样，你这样袅袅难受，他们更难受。”
玉滢猛的一下抓住来人，“你是谁？是紫辰派来杀我的吗？快动手吧，快呀！把我们都杀了，就再也没有人能凌驾于你父的权力之上，他就能坐稳苍穹霸主的位置，你快动手！”说着，就抓住袅袅的手使劲往自己的脖子上掐去。
袅袅的眼泪“刷——”的一下涌了出来，恐惧地望着她，也哭着道：“小姐，我是袅袅呀，我是袅袅，不是什么青君，是你带回家的梧桐，神女，我是袅袅呀——”
玉滢念叨了一句，才突然回过神来，抱住她哭道：“袅袅，我好怕，我真的好怕！我不知道怎么办才好，我知道，爸爸妈妈都没了，凡哥也走了，可我就是不相信。你告诉我，只是不是真的？”
“小姐——”
“我什么都不会，不也不勇敢，真的，我害怕，我好害怕。他们都答应过我要一直保护我，一直陪着我，可他们都说话不算数，他们都骗我，只留下我一个。”
“神女，你还有袅袅——”
“袅袅，咳咳咳咳，我想回去找他们，咳咳……”袅袅哭着使劲点头，拍着神女的后背，“小姐，你别哭了，身子哭坏了可怎么找得到他们？”
“好，我不哭了。”玉滢浑身发抖，又“咳咳咳”的咳了个没完没了，终于平静了下去，却又发现自己的前襟尽是金色的血液。
与契兽换血后，那些最珍贵的血都存在契师的心尖尖上，这金色血液，就是她与帝凰契约的象征，更是她的命根子！
“小姐，你——”袅袅哽咽着说不出话来，咳出心血，她心里的痛堪比剜心。
“黑血，黑血……”玉滢的眼泪如雨点般“哗哗”落下，“袅袅，啊，那人说，那人说，凡哥的心被挖出来，滴的是黑血！”
“他说的是真的，龙神的血是黑色的，他说的是真的！”
“他死了，对不对？”
玉滢满脸的悲戚，突然望向水中的自己，痛苦地说道：“都散了吧，散了也好。起码，他看不到我这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