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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兵临城下

崇尧、昱人、镜平、亦踔、简良、霍演六人自觉做了一桩大事,欢天喜地,都心上不再计较昱人起意谋剑的事了。一路上归心似箭,不日回到宋州,先去拜见了萧员外。员外迎接他们堂上用茶。茶罢,尚基闻讯,赶来相见了,嘘寒问暖罢,坐了。尚基开言道:“员外说兄弟们归期只在这一两天,果然不出所料。”员外道:“此行,可有什么见闻么?”昱人神秘兮兮的问道:“久闻先生有未卜先知只能,在下到要请教先生。”员外道:“可是北边那个主儿有什么异动麽?”众人闻言,具各吃了一惊:“先生真乃神人也,虽诸葛再生,不过如此。”谁知萧宝应笑道:“此言可使小可诚惶诚恐。萧某只是同北边生意人往来甚密,多听得些传闻罢了。岂敢造次妄比古人耶。”

镜平等人遂将洛阳所遇,所为细细说了。员外听了,说道:“这个鬼子久有异志,只是皇帝对他滥加恩裳,李林甫对他又恩威并施,使他心悦诚服,不敢造次。新相杨国忠才能平庸,安禄山对他极为蔑视。杨国忠恼羞成怒,屡屡奏称安禄山要反,欲将他置于死地。又让京兆尹逮捕了安贼门客李超等人,送御史台缢杀。六月庆宗尚荣义郡主,皇帝手诏禄山观礼,辞病不至。七月间却称献马三千匹,每匹由两人护送,又有二十二名番将同行。皇帝这时节才疑心他别有用心,于是派中使冯神威持手诏告谕禄山冬天献马。八月起禄山就犒赏士卒,厉兵秣马,其心叵测,可见一斑。”

众人听了这一席话,个个垂首无语,愁肠百结。闷坐了一会,镜平只道要去见过妻儿,辞别起身。众人亦都辞别了出来。镜平见过了妻儿,嘘寒问暖罢,说了些别后的事。尚基摆酒为众兄弟们接风洗尘。又邀请员外过来吃酒,心中都终是忧悒,吃了半日闷酒散了。翌日,韩朝玉同了管家来报说:“货到。”请昱人验收。昱人去验收了,付了货钱,回来。镜平问:“员外说了什么?”昱人道:“员外说莫等上冻了起行。”镜平问:“何时动身?”昱人道:“明日吧。”是日无话。

次日,昱人招呼白家仆众雇了骡车,载了货物,打点了行装起身上路。崇尧、镜平、尚基,亦踔四人一路相送直到徐州码头。那船上的白家仆众早就等的心焦,以为生出事端来,却见昱人回来,都是不胜欢喜,欢喜的可以回家跟家人团聚了,手脚麻利的搬货下船。崇尧等人与他道别,只是离别在即,都是怏怏不乐。昱人登船,直如槁木死灰一般,不知所以。众水手起锚杨帆,撑船南去。崇尧等人望他远去,恋恋不舍的上马转回。赶了一日路程,投店住宿,向火吃酒,说些闲话,甚觉寡然无趣。崇尧道说想去睢阳看望南霁云。镜平与亦踔亦觉霁云豪气干云,值得一交,十分情愿想同去。尚基见言,心驰神往,也要去交交这个朋友。当下说定了回到宋州,便备了厚礼去睢阳。

当晚,崇尧想念昱人,辗转反侧,难以成眠,听那更鼓将绝,转想:“待到过了春节,来年转暖,便邀了兄弟们一同南下去看他。”次早众人起床,梳洗罢,吃过了早饭,上马赶路。行不上一程,却听身后马蹄声响,来的甚急。众人回头望时,瞧得真切,这人不是别人,正是昱人。四人又惊又喜,都说:“怎地又回来了?”昱人道:“我不走了。”镜平道:“你的父母在家倚门悬望,望眼欲穿,已然数月,只盼你能及早回家团聚。这番乘着便船不回去,等到寒冬腊月,雪积冰凝,路人断绝,那时回去便不好赶路了。回来做甚?”

昱人道:“兄弟们都在此处把酒言欢,我一人回去跟谁说的着,寡然无味,寂寞难捱,不回也罢。我已经嘱咐了得力的家人将货物运回去,又写了一封家书,捎带回去,只说是在宋州员外家多玩几月,来年春暖花开,冰河解冻了,便乘船回家。”众人闻言,不胜喜悦,纵马驰骋,不日回到宋州。

五个要去见员外,简良、霍演道说员外同朝玉前日出门访友未归。众人遂俱了拜帖,备了厚礼前往睢阳拜访南霁云。话说那睢阳城城虽不大,却也有数万居民,真个是车水马龙,川流不息,商业兴盛,秩序井然。五个到南府,投了拜帖,见了霁云。霁云唤来雷万春,彼此相见了,互诉敬慕之情,一见如故。霁云置酒相待,不在话下。

吃酒间,闻报说:“太守同萧先生来到。”霁云,万春忙去迎接,拜见了寒暄。崇尧等五人出来相迎,只见那许太守便衣装束,和蔼可亲。身旁一人正是员外萧宝应。崇尧等人听得霁云,万春称呼员外“先生”甚是恭敬。此时方知员外同许远太守乃是旧友,便同霁云,万春也是故知,相熟的紧。霁云引他五人相见了太守,将洛阳相识经过说了。太守道:“霁云交的朋友,个个都是好汉。”又教他五个相见宝应。宝应笑道:“都是一家人,何须引荐。”遂将宋州相会的事说了。太守笑道:“也算是他乡遇故知了。”霁云教人重整杯盘,酒肴,请太守跟员外入座吃酒。太守请员外上座,员外坚执推托,毕竟请太守上座了,自在下首相陪。当日尽欢而散。崇尧五人同员外便在霁云家中歇宿了。

一干人逐日在霁云家摆弄刀枪器械,演练武艺,讲说战阵之法有十数日。徐黄思念妻小,想要辞别。霁云盛情挽留,不放回去,没奈何又住了下来。忽一日,朝玉匆匆奔入南府,接取员外回家,道说:“安禄山反了。”宝应跟崇尧等人闻言,心惊肉跳,忙问:“快细细说来。”朝玉道:“十一月,安禄山率领所部军队,号称二十万在范阳起兵反叛,以讨杨国忠为名,在军中发布文告说‘有煽动军人反对者,灭及三族。’然后南下。一路上踏起烟尘千里,鼓声震天动地,远近皆惊。为他是河北道采访使,所经州县皆望风瓦解。郡守县令不是弃城逃跑,就是投降,有被俘有被杀,没有敢于抵抗的。”

宝应闻言,跌足叫苦:“杨国忠毕竟还是激反了他。”崇尧愁眉不展,闷闷道:“皇上待他那么好,他就肯忍心负恩。朝玉兄弟从哪里听得这些?”朝玉道:“此事已经传遍了黄河两岸,朝廷已是知道了,正在调兵遣将了。”镜平道:“先生大才,一定有所主张。”宝应却把眼望向昱人。昱人大声道:“正是我等从戎报国,建功立业之秋,更有何说。”崇尧一怔道:“五弟,你要投军。”昱人道:“三哥,你不肯么?”崇尧道:“我没有想过。但我想尽我的力帮助南大哥守卫睢阳。”亦踔道:“我也留下来。”昱人见他们这般说,沉吟不语,半晌道:“大哥二哥呢?”镜平道:“我等都是待罪之人,国家危难,理当挺身而出,别无他说。”尚基道:“大哥所言在理。我们这就回宋州安顿好了家小,便来和三弟并肩作战。兄弟们生死一处,不负了当日誓言。”

宝应闻言,欢喜道:“各位存心报国,萧某情愿舍尽家私,募骁勇,举义旗,共击胡虏,保我华夏。”便和朝玉,镜平,尚基向众人辞别了去。值霁云回来,说道:“鬼子造反,先生不速速回家安排,意欲何往?”宝应道:“已知了。霁云兄后会有期。”匆匆辞别去了。崇尧等人向霁云道明了甘愿同守睢阳的决心。霁云大喜,将他们引荐给太守,太守叫他们在霁云帐下听用。不题。

太守一面出榜安民,一面招募良才智能之士,商议保卫睢阳之策。数日之间英才汇聚,济济一堂,各抒拳拳之心,报国之论。时有真源县令张巡满腹经纶,分析敌我形势,滔滔不绝。又论守城策论,颇有真知灼见。许太守素知张巡熟读兵书,雄才大略,又见他道及保住睢阳,便是守住了进入江淮地区的门户,以江淮地区的财赋接济朝廷的军队,同己之谋暗合,便委以重任。日间又见他一面征募勇壮入伍,一面激励全民抗战,鼓舞士气,激发他们的敌忾之心,准备攻守器械,头头是道,人皆信服。遂当众将官面将保卫睢阳的重任托在张巡身上,一应军政事宜全由他定夺,将官皆归他节制调遣。众将官无不心悦诚服。

不数日,宝应朝玉同镜平,尚基,简良,霍演以及黄家三个庄客,还有宝应散尽家私招募的萧家庄客以及五百多勇士来到睢阳。昱人见员外果然一呼百应,甚是敬服,道:“先生家眷都安顿好了么。”宝应道:“已使他们同镜平,尚基两家妻小一块南下扬州了。”尚基道:“家中七个庄客有四人不想打仗随同南下去了。”崇尧道:“人各有志,莫想他罢。”一干人同入府衙。许太守跟张巡,霁云,万寿等一干地方官员,地方豪杰乡绅名流来迎。太守道:“闻说先生散尽家私,招募骁勇五百余人来投,这对睢阳百姓来说,真乃是雪中送炭啊。”宝应道:“国家危难,理应出力。”

至客堂上分宾主坐了。张巡道:“贼兵远来,首取洛阳。洛阳乃是我朝心腹,洛阳挟持崤山,渑池的险阻,正当秦川,陇地的咽喉,又是通往魏赵两地的要道,可说是兵家必争之地。洛阳若失,天下震动。守住了洛阳就是遏止住了叛军兵锋的嚣张气焰,挫了他的锐气。所以说,洛阳一战至关重要,亦是关系到睢阳城的安危,朝廷必遣良将镇守。我想遣劲旅赴洛阳,协同守卫洛阳。”太守道:“谁人前往合适?”张巡纵目道:“久慕先生胸有韬略,颇有远见卓识。在下敢请先生前往,如何?”宝应吟笑不已,说道:“县令抬爱,岂敢推脱,幸然见用,从命便了。”太守道:“先生身边岂能没有几个得力的人相助。这样崇尧,昱人一伙兄弟同去,可使先生大展抱负。”宝应欢喜拜谢了。崇尧等人亦是舍不得员外,闻听此语,赶忙拜谢。

次日,太守,张巡一干僚属等人都来为宝应,崇尧等人饯行。宝应等人辞别罢率众望西进发。一路上见那拖家带口,扶老携幼,牵牛担米躲避刀兵,南下逃难的人络绎不绝。崇尧感叹了一回,道:“百姓原本安居乐业,一晃眼就被安禄山这个贼子破灭了,弄得这么多的百姓流离失所,真是个独夫民贼。”宝应道:“安贼兴不以之兵,终究会自食恶果。”当晚歇宿在荒郊,安营扎寨。崇尧见那逃难的百姓多衣裳单薄,忍饥挨饿,不忍目睹,将出军粮衣物与亦踔分拨给百姓。百姓多称赞官军仁义。昱人见了,甚是不悦,心下埋怨:“偏你心好,他们南去远离战火,不知有多幸福呢。我们上前线去,九死一生,一路上都像你这样将军粮衣物送人,我们的兵吃不饱穿不暖了,还怎么去打战?”

翌日一早,宝应命朝玉埋锅造饭,忽听得坡前喧闹,便使人去看。回报说:“昱人兄弟在那里慷慨陈词。镜平,尚基两个演练武艺招兵哩。观者甚众,有好多人愿意入伍,报名,霍演在那记呢。”宝应闻报,微笑不已。崇尧忙同亦踔,简良去看。昱人自称是睢阳太守差遣前往保卫洛阳的官军,人们又见镜平,尚基两个武艺精熟,甚是信服,踊跃报名者甚多。崇尧见他们多是朴实的庄户人,工匠商贩之流,心下焦躁,拉过昱人,喝问:“他们不谙武事,怎敌得过叛军的精锐之师,这不是驱羊入虎口么?”昱人答道:“几场战打下来,他们就懂了。”崇尧厉声道:“那要死多少人,流多少血,存活下来的有几个。”

昱人理直气壮地说道:“中原无兵,上哪里找会打仗的人?朝廷想保住洛阳,只能靠征募百姓。府兵制早就废止了啊,三哥!我们不征他们当兵打叛军,叛军就会抓他们去打我们,充当炮灰。与其让他们教叛军利用,不如让他们为国家出力,死了还值得些。这事你就莫管罢。”崇尧见镜平,尚基,霍演都帮衬他。亦踔,简良也去帮忙做鼓动工作,只觉得他们不无道理,也就作罢。

非止一日,在他们抵达洛阳城下的时候,昱人已经招募得了两千多人,都叫镜平,尚基等人统领。宝应教将军马屯扎在城外,便与崇尧昱人两个骑马进城,参见守将。那时节洛阳城大非往日,只见兵来将往,刀枪如林,喧闹急骤,挨挨挤挤,一副大战在即,匆匆备战的样子。商铺十家到有一半以上关了门,达官显贵的门前寂寥萧索,多有举家避难出城者。

时安西节度使封常清新任为范阳,平卢节度使,奉命镇守洛阳,阻击叛军同特进毕思琛,河南尹达奚珣等将官以及义军头领在府衙议事。闻报说睢阳遣兵马前来助战。常清大喜率领一干文武官员出府相迎,道过姓名。三人方知这个体貌清健,衣履翩翩的汉子就是名扬天下的封常清,不禁肃然起敬,上前报了姓名,参拜了。常清又与他们引荐了各将官,义军头领。宝应便将许太守差遣而来之意,并且带来了两千五百名精壮勇士的情况一一细说了。

昱人道:“在下今日得瞻我朝中流砥柱,节度大人风采,诚乃是三生有幸。”崇尧道:“在下同兄弟们远道而来,只为荡平叛逆,拯救黎民于水火,虽马革裹尸,亦是无怨无悔。”常清道:“三位远来必有力挽狂澜之智,锄奸惩恶之勇,快快请到府衙商量破敌之策。”便引众人回衙,坐下。委命他三个率领本部军马,宝应做军中参谋,崇尧,昱人为中郎将,候有功升赏。又命军需官委人出城去核查人数,然后府库提取衣甲器械,粮饷酒肉。

达奚珣道:“安贼起兵之初,派部将何千年,高邈率奚族骑兵二十人声称向朝廷献射生手,乘驿马到太原。北京副留守杨光岁出城迎接,便被劫持而去。河北一境,叛军所过,望风披靡,大有势不可当之势。”常清叹息道:“这是我始料所不及的啊。”又问毕思琛:“刺客抓到了么?”毕思琛道:“他们或在馆驿,或在军营杀人,神出鬼没,来去无踪,实在无法找到。如今城中鱼龙混杂,要抓几个安贼的杀手,如同大海捞针啊。”达奚珣道:“这几个歹人屡屡杀害将官跟义军头领的事传的洛阳沸沸扬扬,满城风雨,人人自危。这样下去,叛军没到,我们倒先堕了锐气,这仗还怎么打?”

崇尧,昱人寻思:“莫不又是李莫南一伙兴风作浪?”没有实据,也不敢乱讲。时军需官来复命。宝应等人辞了出来,望见镜平,尚基率领下属驾车载了器械衣甲,粮饷酒肉等物相候。一干人同出城来,将东西分拨下去不提。昱人寻思:“那刺客一定是李莫南一伙,今日不乘他在此势孤,寻出踪迹来,一网打尽,更待何时?此是天赐良机,错过了,就再难夺得那口宝剑了。”主意打定,约了崇尧,悄悄将想法说了。崇尧道:“不剿除此等贼人,势必难以保卫洛阳。我同你去暗中寻访便是。”向兄弟们只说是去联络义军头领,双双策马进城。

两人转了多条街道,全没些影响,看看将近晌午。崇尧道:“我们去吃过了饭,再寻访罢。”两人策马正欲寻一家酒店,昱人眼睛似乎被什么吸引住了,一瞬不瞬的,勒住了马。崇尧顺着他的目光看时,却见一个红衣裳女子扬鞭抽打着拥挤的路人,跨马而来,甚是蛮横。只见那女子芳容娇艳,姿色窈窕,非一般女流可比,亦不是大家闺秀一路。昱人竟自看的痴了,心道:“不知她可曾许配人家?”便动了个爱慕之心,想要娶人家。崇尧道:“五弟,看她作甚,走罢。”昱人恍然未闻,径自策马过去。崇尧只得相随过去。

走到跟前,昱人垂身,作了一揖,打个问询道:“小生中郎将白昱人,这厢有礼了。敢问姑娘有什么需要效劳的么?”那女子抬杏眼上上下下打量了他一番,启朱唇,问道:“你认得我?”昱人笑道:“相识便是缘分,请教姑娘芳名则个。”女子冷眼道:“你不认识我,拦住我的去路作甚?还不快让开,本姑娘没工夫与你闲扯。”又补上一句:“当官的都你这般无聊么?”更不理睬他,径自勒马从他身边走了过去。昱人碰了一鼻子灰,好是气馁,细细品味,却又觉得她质朴无邪,愈是喜欢的紧了,调转马头,望着她远去的背影。

这时从巷子中传来一连串的惊呼声,人们只叫:“让开,快让开。那马受惊了。”崇尧正好驻马在那巷子口,看那女子策马过来,不知在想些什么,全然没有注意到巷子中的骚动。崇尧回马正见一匹马从巷子中撞了出来,直接冲上了那红衣女子的坐骑。当她发觉有异时,那匹受了惊的马,已近在眼前了,只吓得花容失色,魂飞魄散,“哎吆”一声,几要倒撞下马,晕厥,只感一顿天旋地转。原来崇尧在那千钧一发的关头,纵身过去,一把将她拽起,抱在怀中,翻下马背。两马在他们离开马背的一霎那相撞,倒成一堆,挣扎不起。崇尧道:“姑娘,没事了。我放你下来。”将她放了下来。那女子兀自惊魂未定,以为在梦中,呆呆的盯着崇尧。旁人方才醒觉,叫好不已,夸赞崇尧果敢。

昱人匆匆奔来见救了女子的人正是崇尧,又好是懊恼,惭愧,寻思:“那人怎么不是我呢?”那女子惊心甫定,这才腼腆的含笑道:“谢谢你,救了我。”崇尧道:“没事就好,就是可惜了这匹脚力。”女子道:“一匹马算什么。请问恩公大名。”昱人分开人群,走进来,笑道:“他是我三哥,吕崇尧。”女子笑道:“吕大哥,你还没有问我的名字呢。我姓火,叫火盈盈。”崇尧道:“哦,火姑娘,我们就此别过吧。”火盈盈忙道:“哎,这就走啊。崇尧哥哥,我看你是个好人,还想请你帮忙呢。”崇尧止步道:“啊。”火盈盈上前道:“我独自一人从沁州瞒着我爹出来,是来找人的。”崇尧道:“找谁啊?”

火盈盈道:“听说鬼子反了,朝廷派大将来洛阳镇守,便来寻找我多年不见的叔叔。”崇尧道:“你叔叔是谁?”盈盈道:“他在西平郡王哥舒翰帐下当差,叫做火拔归仁。”崇尧道:“这样,你去府衙向封节度打听,一问便知了。”盈盈道:“我跟他们不熟,你带我去好么?”见他不大情愿,径自拽住他的手臂,一口一个崇尧哥哥:“崇尧哥哥,帮帮忙嘛。”昱人也在一旁撺掇:“三哥,便同她去问一声,打什么紧。”崇尧只得答应。盈盈大喜拜谢。那匹受了惊的马的失主,匆匆赶了过来,听了众人言语,知道没有弄出人命,以手加额,谢天谢地一番。又做好做歉向盈盈赔了好多不是,赔了马钱了罢。

昱人道:“我们走吧。盈盈姑娘乘坐我的马罢。”盈盈道:“我要乘坐崇尧哥哥的马。”翻身骑了上去。崇尧没奈何牵马步行。昱人乘马随行。到了府衙,崇尧使门吏进去通报了,进衙。常清正与将官议事,见他两个带一女子前来,怪异的询问了来由。崇尧说了。常清道:“哥舒翰尚在关中,火拔归仁既然是他的部下,一定是在彼处了。”盈盈见说,得了实情,谢过了。三个辞别了常清,天井里崇尧道:“关中距此路途遥远,兵荒马乱的,你一个女孩子家还是回沁州去吧。”盈盈道:“我出来一趟多么不容易,才不回去呢。我还没有玩够。”崇尧道:“女孩子家这么不懂事,你爹在家该有多么牵挂你,莫要不听话,及早回家。五弟,我们走罢。”昱人实在不忍,道:“三哥,还是派两个兄弟送她回去,这样稳妥。”崇尧道:“那就跟先生商量后再说吧。”

正要出府衙,却见一个健壮汉子快步进来,至堂上禀报道:“有了刺客踪迹。”崇尧昱人听到这话,住了脚步,回身将眼望来。常清忙道:“得晗,快快说来。”那人道:“在城北水府附近发现一个二十余岁的少年。昨日在街上掳掠民女,一时被叫破,惊动了邻里,赶去拿人,教他打翻了几个,走脱了。有人发现那人消失在了水府附近。”常清道:“此事蹊跷,不可妄下定论。单凭这一点也不能就证明水家窝藏安贼爪牙啊。或许只是一个小毛贼,偶尔作案,浑水摸鱼,也未可知啊。再去访查清楚,然后缉捕罢。”

昱人闻言,断定这个人便是宫不渝,忙走上大堂,禀道:“这人极像宫不渝的行事作风。”常清道:“宫不渝?”昱人向那得晗,用手比划,口述形容着宫不渝的体貌特征,道:“可像是他么?”那唤得晗的说:“跟百姓们描述的很像。”昱人便向常清说道:“我敢断定这个人就是宫不渝,人称百里花,乃是个好色之徒。他还有一个师兄唤作三尺蛇李莫南,另外还有三个也都是狠角色。”常清道:“你怎么对他们这般清楚?”昱人便将之前洛阳相遇,城外厮打,客栈用计,迫使他们不敢去长安的事说了。常清唤来崇尧,问道:“真有此事。”崇尧道:“我五弟所言,句句实情。”常清等人立即换上一幅敬重的神色,说道:“你们兄弟几个为国家建此奇功,怎不早说?封某怠慢各位壮士了。这样二位可愿意去擒住这些败类,为国分忧。”崇尧道:“责无旁贷。”

常清又向二人引荐得晗。原来得晗姓李,乃是皇室宗亲后代,幼年时在少林习武,至长大文武双全。闻听鬼子反叛,便上少林,恳请主持派少林武僧下山帮助官军平叛。主持欣然同意,教他率领少林武僧三百人赶来洛阳助战。少林其他僧众便都南下避乱去了。常清道:“当年有十三棍僧救唐王的佳话,今日又有三百棍僧保洛阳的传奇。你二位可与得晗率领三百棍僧同去,除魔卫道,为死难者报仇。”三人道:“不负所托。”遂辞别了出来。

盈盈道:“打架,我喜欢。我也要去。”崇尧道:“不是打架那么简单,这些贼人个个武艺高强。火姑娘,你就在外边等我们罢。”火盈盈道:“我自幼习得些武艺,别小觑我哦。啊呀,崇尧哥哥,我是不会拖累你的。”昱人道:“我带你去就是,可不要乱跑啊。”盈盈不理睬他,只顾央求崇尧。崇尧没奈何,便说:“那么,你就紧紧跟着五弟,才教你去。”盈盈只道:“知道了。”四人相随去召集武僧。不题。

且说燕山翁,李莫南那日回到洛阳,投客栈住了,将息身子,等候安禄山起兵无话。单说宫不渝按奈了几日,再坐不住,于一天深夜悄悄潜入官宦人家,乘着夜深人静,摸上那家小姐闺房,恃强将人奸污。事后那小姐顾惜声誉,不敢声张,含羞隐忍了。又不敢教爹娘得知,只做一场噩梦罢了。不渝见他不敢报官,怕的是有碍婚姻前程,揣着她的心思,遂愈加大胆,又去威逼哄诱,住了几晚。玩的腻了,又去踩点,接二连三的作奸犯科,欢喜的是竟然没人出首告发。又一日,偶然闻听得水家富贵,养的娇妻美妾甚众,便不顾水深水浅,夜入水家行奸。却不想那水家少爷极是有些见识,明岗暗哨,布满宅院,防盗甚紧。不渝一脚踏进了水家便陷入了对方设的罗网,不能出脱,吃教拿了。

那时惊动了水家合府上下,水爷父子领着一群如狼似虎的家丁点着火把将个庭院照耀如同白昼。不渝见他们说要报官,一发慌了,只叫:“今日见了官,也只是判我一个杖刑。明日却要叫你合府上下死无葬身之地。”水爷见他说的恁么口气大,便问:“此话何意?”不渝道:“我有大靠山哩。不放我走,教你全家死个尽绝。”那水爷也是有些见识的,却说:“倒是那个皇亲国戚,达官显贵,且说来。合着我的心意,便放了你。合不着我的心意,便是一刀,也不须见官了。杀个人,也不为大事。”不渝见他说的厉害,吓得要命,事到如今,唯有听天由命了,便说道:“东平郡王,识得麽?”此言一出,那水爷父子,合家上下无不悚然变色,惊疑不定的盯着他。

不渝察言观色道:“识得时便放了我,若是不识,杀了我,也有人灭你一家。”那水爷道:“你真个跟郡王有交情。”不渝道:“何止如此,我就是为郡王办事的。”那水少爷便来松绑,说道:“原来是一家人,失敬了。”遂请他至厅上坐了,置酒肴为他压惊。不渝便将禄山差遣来的事说了。水少爷也讲了与郡王的瓜葛。原来水少爷,名叫水鹭白,同其父受禄山厚恩。禄山遣他两人来洛阳,兴建起这水府宅院,与他钱财结交洛阳权贵,拉拢他们为禄山效忠,又兼打探朝廷动静。便是那些护院也都是禄山派遣来的兵将扮的。不渝听得如醉如痴,晃疑是在梦中,说道:“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一家人不认识一家人。”便着人去唤来燕山翁等人同来相见了,都住在了水家。

水爷父子见他们极有手段,又深得郡王信任,便极力讨好,曲意逢迎,日日丰盛的酒肴款待。水爷将美貌仆婢供不渝玩乐,不渝愈加肆无忌惮,乘人不备,**了鹭白一个最为宠幸的妾室。事后鹭白敢怒不敢言,索性将那个妾室送给不渝。又数日间,闻听禄山起兵,朝廷派封常清等镇守洛阳,抵御叛军。众人立功心切,四出暗杀防守将官跟义军头领,搅得洛阳城人心惶惶,自以为神不知鬼不觉。只要等到禄山兵临城下,来个里应外合,打开城门,将城献了。这一日,不渝自道不日便会兵临城下,无人识的,溜出水家闲逛,偶然遇见一个姿色绝佳的女子,一时起意,上前掳掠,不想叫破,召来众人围攻,打翻了几个,走脱回了水家,也不敢说此丑事。全没想到就此被人盯上,露了行藏,昱人,崇尧,得晗正率领着武僧朝这赶来。

其时,燕山翁,李莫南,水爷父子等人正在院中大摆酒宴,盛设酒肴,飞觞把盏,觥筹交错,夸逞本事,吃酒不休。喧闹间,听得敲门声响起。两个不知轻重的护院,放下碗筷,飞身去开门:“谁啊,敲得恁急?”拉开门闩的那一霎,两扇门被人向后推开,将他两个挤在门后动弹不得。当先四个正是吕崇尧,白昱人,李得晗,火盈盈,身后三百武僧,光秃秃的脑袋挺了棍棒鱼贯冲了进来,将院中吃酒的人围个水泄不通。水爷却不认识他们几个,只叫道:“你们是什么人,胆敢私闯民宅。”燕山翁等人被这突如其来的武僧围困,吃这一惊不小。李莫南看清楚了崇尧,恨得咬牙切齿:“吕崇尧,原来是你。”崇尧道:“你们助纣为虐,实在该死。”李莫南道:“各为其主,有什么好说的。”李得晗挥手道:“超度他们罢。”

武僧们闻声,争先恐后,一拥而上,举棍就打,哪管佛门清规戒律,不杀生灵的宗旨,只为匡扶正义,动嗔杀之念。水爷父子那些娇妻美妾,仆婢人等一见这等阵仗,都吓得抱头鼠窜,做鸟兽散了。水鹭白抽身奔回客堂,拔一口剑冲出来道:“杀我们也没那么容易。”水爷指挥家丁护院道:“杀杀。”只见那桌翻凳滚,杯飞盘打,刀光棍影交织成一幅血腥的厮杀画面。呼喝叫骂,哀声嚎叫,兵刃拼击声响作一篇残酷的人间地狱。

昱人双臂抱剑,望着水家的护院家丁一个个倒在僧人棍下,甚为得意,叫道:“李莫南,今天就是你的死期。”得晗跟崇尧,看到棍僧在燕山翁的拳脚下腿断骨折,不住扑倒。互望一眼,一个舞棍,一个拔刀冲了过去。盈盈见崇尧冲了过去“哎”了一声,话到嘴边又收了回去。昱人教武僧关闭大门,道:“休教走了一个。”十数个武僧摆棍守住大门,凝立不动。昱人盯着莫南手中那口耀眼的宝剑,说道:“火姑娘,呆在这里别动。”拔剑冲了过去。盈盈道:“只有你会杀敌麽?”快步奔入人群,打翻一个护院,攫夺过一口长剑厮杀起来。

莫南见那武僧一个个悍不畏死,秃着脑袋只顾打,白昱人又在左近阴损的进行袭击,心下甚是着慌:“贼秃打的忒紧,李某活的性命时,定杀你们个死绝。”雷钧,裴宽保护着裴心语,被僧人围在一隅之地,急切脱身不得,身上也不知挨了多少棍棒,只是想:“这番死定了。”恼恨武僧们全不念佛门慈悲为怀,只要行凶杀人。宫不渝逐日沉湎酒色,淘虚了身子,那里经受得住虎狼一般僧人们的狠打,吃教打的上蹿下跳,满地找牙,狼狈不堪。燕山翁手段虽高,可是也经不起崇尧,得晗两人领着武僧围的水泄不通的猛攻,逐渐的眼慢气喘,体力不支。打斗间,瞥见水爷被武僧打的脑浆迸流,横尸扑倒。水鹭白亦是被打的遍体鳞伤,兀自咬牙做最后挣扎。便想武僧人数众多,散开来打,大占优势,情急之下,心生一计,喊道:“莫南,雷钧我们聚到一块,不然谁也难活。”

莫南闻言,甚觉有理,拼死杀条血路,救了宫不渝。又同水鹭白合并在了一处,边打边退同雷钧,裴宽,心语合拢在了一起,形势登时好转。武僧虽多,挨挤不开,再难抢占上风。崇尧,得晗奋力截杀山翁,山翁振臂一跃,窜过众僧同莫南合并在一起。崇尧只暗叫惭愧,想他们个个身怀绝技,今日若是剿除不了,日后再难有这样的好机会了。山翁等人背贴着背同僧人厮杀,虽然少了腹背受敌的危险,却被僧人围的愈紧,裹在核心,甚难出脱。

崇尧,昱人,得晗三个挤进核心厮杀。山翁看到崇尧,怒道:“你以多欺少,无耻之极。”昱人道:“叛国反贼尚知耻耶?”山翁闻言,自知失身为贼,遂有悔恨之心。莫南情知难逃一死,心中怀恨,叫道:“吕崇尧,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崇尧道:“望你下辈子做个好人。”一个清脆的声音笑道:“像他这种人,便有下辈子,也只是做猪做狗做畜生罢了。”崇尧见说,望见是盈盈正舞剑跟雷钧厮杀,剑术颇有独到之处,称赞了几句,叫她留心。昱人见她如此身手,想她不但姿容淑丽,又有一身武艺,愈为钟爱。一边打杀,一边将眼瞧她,一双眸子清澈如水,想道:“他日如果能够迎娶她过门,做了妻子,才不教她抛头露面,打打杀杀。我要一辈子珍爱她,白头到老。”

众僧全力围攻,不提防一个青衣人执剑连排价杀倒僧众,冲开了重围,到了核心。莫南一见那人,惊喜之下,几欲堕泪道:“大师兄!”那人道:“快走,快走。”在前开路,运刃如飞,风驰电掣似的杀开一条血路。李莫南等人且打且退,紧随其后,突出重围。昱人尚不明所以,忙道:“怎地来了帮手?”得晗道:“莫教走了。”那伙人奔走愈急,众僧赶杀不休。崇尧等人纵身追赶,只见一个青衣人拦住去路,阻截僧众。那人一见到吕崇尧,登时气不打一处来,厉声道:“吕崇尧,又是你!”昱人道:“这可是冤家路窄了。”崇尧道:“你究竟是谁?”那人道:“九天鹤路登云。”崇尧道:“原来你就是李莫南的大师兄。”路登云道声:“好说了。”昱人,得晗,盈盈领着僧众赶上莫南一伙厮杀。骤然间墙外跃进来十数个提剑汉子,截住了他们厮杀。莫南等人得以脱身,翻越墙头,逃之夭夭。

日近黄昏,昱人邀众僧攻击路登云,好个路登云面对这么多武僧的猛烈攻击,一口剑使得闲洒飘逸,冷电刺目,逼得众人手忙脚乱。那十数个剑客禁不住众僧攻击,个个力尽,扑倒在僧众棍下。只剩的路登云一个,生怕陷入重围,不好脱身,冲开一条路,挽一个剑花,掠上房坡,翻了下去。崇尧等人急赶了出来。至街面上,崇尧见远远一队官兵迎面过来,忙叫道:“拦住他。”那队官兵见一人提剑奔来,尚懵懂不知何事。登云近前,纵身而起,一剑杀翻领头将官,跨了马,扬长而去。官兵们发一声喊,调转马头去追。崇尧赶到,抢过一匹马,紧紧追赶。路上行人纷纷躲避不迭。登云奔了一程,遥见山翁等人相扶着趔趄而行,想是伤得不轻,还没有出的城门。转想如果叫破,守门官兵将城门关闭,那时候他们就脱身不得了,于是驻马回身截住了崇尧,说道:“你又何苦咄咄逼人,定要赶尽杀绝呢?”

崇尧想此人厉害,多是困他不住,只是不能教跑了李莫南一伙,遂不理睬他,径直拍马想要从侧奔驰过去。登云纵马拦截。崇尧只道他要厮杀,挥刀劈去,岂料登云俯身让过,一剑削去了一只马足。那马便向前扑到。崇尧一跃,落在地上,说道:“你知不知道他们为反贼效力,杀害朝廷命官。”登云扬眉道:“那又怎样?”崇尧道:“原来你跟他们一样是非不分。”挥刀便杀。众官兵赶到围攻,得晗,昱人等僧人也赶了过来厮杀。得晗遥望见莫南等人即将出城,纵马向前赶去。登云心念电转,飞脚踢起地上一杆长枪,那长枪如离弦的箭“嗖”的一声射去,戳入了马腹。那马吃痛,滚到在地上,挣扎哀嚎,已然无救。得晗滚身起来,恨恨的注视着打斗的登云,心道:“这人好生厉害。”踅回身来便杀登云。

登云瞥见莫南等人已是出城,又见那官兵越聚越多,急忙掠上房坡,望城门方向疾驰。崇尧,昱人,得晗紧赶不舍。那登云奔到城门口,连杀几个拦截的官兵,提了剑出城去了。众人惭恨不已:“贼子跑的到快。”

崇尧等人垂头丧气的回到水家,计点伤亡人数。报说:“僧人死了三十一人,伤了五十九人。其中有二十七人残了。”得晗悲恸了一回,说道:“死伤了这么多师兄弟,教我怎么向主持交代,于心何安。”众伤残僧众亦是伤心落泪。崇尧道:“他们为国捐躯,死得其所。莫要悲伤了。”昱人恨恨地说:“水家父子着实可恶,他家妻妾定知其情,饶恕不得。”便率领一干僧众逐房搜查,捕获他家妻妾人等数十人,进行盘问。盈盈见他打骂妇女,甚是不悦,说道:“拿不住正主,就拿女人耍横,这算什么本事?”昱人道:“别看他们一个个弱不禁风,他们可都不是好人,你莫管罢。”崇尧见他两个争吵,便说:“还是叫节度大人发落吧。”

昱人道:“到了节度大人面前,动了大刑,不怕不如实招供。”一干人一听说要上公堂审讯,吓得魂飞魄散,连声喊叫冤枉。数个仆婢,小厮一片声的只是指认只有水家父子的妻妾跟管家知情,他们都是为谋生路进了水家做工的。昱人笑道:“原来恁的,何不早说,费我这么多功夫。”将那几个妻妾跟管家绑缚了,押往府衙。将余人都释放了,又抄出水家钱财买棺殓了死者,又请郎中给伤残者医治。不在话下。

且说崇尧等人解押这一干人犯至府衙。常清着府尹升堂审讯,那些如花似玉的妇人那里经得住刑具,早吓得一一供出实情。原来她们都是被诱骗的良家女子,虽然跟白家父子同床共枕多年,知道他们的反谋,却是惧怕其势力,招来杀身之祸,以致不敢出首揭发。娘家籍贯等前后始末,都细细说了。又都是众口一词指证管家乃是禄山心腹,管家无法抵赖,只得认罪,并说:“原本指望兵临城下,开门献城,图一世富贵。不想天兵降临,以至事败,只此是实,大人明鉴。”封常清旁坐听了,说道:“此是实情了。”便教大尹给与盘缠,将那几个妇人释放回家,单把管家拘拿关入大狱,破贼之后,按国法处斩。那些妇人领了盘缠,欢喜的上路回娘家去了。

常清又向得晗说道:“少林武僧忠肝义胆,感天动地。死者厚葬,残疾者,厚加抚恤,派人护送南下颐养天年。”得晗拜谢了。常清道:“你们剿贼有功,本官要好好奖赏你们。”便向崇尧,昱人,说道:“本官以范阳节度使的身份,现在提拔中郎将吕崇尧为将军,中郎将白昱人为偏将军。”崇尧道:“下官只愿为国出力,冲锋陷阵。贼人逃遁,死伤僧人甚多,心下惶恐,又岂敢居功受赏。”常清道:“本官很是欣赏你们这种图国忘死的精神,朝廷正在用人之际,就不要推三阻四了罢。有道是蛇无头不行,鸟无翼不飞,你们手下有那么多人,你们不做将军,名不正言不顺的,他们怎肯跟你们出生入死的打仗?”崇尧只得拜受了。常清教取来将军印信交给他两。

盈盈便说定要跟着崇尧杀敌立功,来个衣锦还乡。崇尧见她无意回家,就心头上挂了一层愁绪,劝她回家,她就撒泼耍娇。常清喜她全没些女儿家的娇羞,倒有几分男子汉的气魄。得晗喜她大胆泼辣,天真活泼。昱人更是巴不得她留下来,好日日相处,日久生情,遂了一腔心愿。所以他们几个做好做歉的为她说情,要崇尧留她下来。崇尧禁不住他们都这般说,只好答应,约定了打完了仗便送她回家。盈盈道说要他亲自送回家。崇尧便定了此约。不想她心上别有一番主意,因她心下私定终身,一心要嫁崇尧,便要他去她老家,见了爹娘,禀了倾慕之意,就此喜结连理。却不知这只是她一厢情愿罢了。

常清教人整备酒肴款待他们几个。吃酒间,毕思琛又说可将崇尧兵马跟得晗的少林武僧合为一处,并入左翼,联同作战。常清正有此意,将他两路人马合编一体,协同进退。崇尧,得晗领命。常清又命截断河阳桥作为防御。商议了一番,崇尧挂念兄弟们,同昱人盈盈,离席辞别了出来。

三人骑马回营,宝应等人迎入中军大帐,询问因甚事羁绊,至晚方归。昱人便将路遇盈盈,入府相询,水府剿贼,常清赐宴等事一一细说了。宝应听罢,含笑道:“两位笑道今日崭露头脚,受封将军,可喜可贺啊。”镜平道:“三弟这一回可是一鸣惊人了。又得到节度大人赐宴,这是何等的荣耀。兄弟们脸上也跟着沾光不少啊。”崇尧谦逊了一回,又将常清教移营于左翼同得晗的僧兵合在一处的话说了。众兄弟笑道:“听从将领。”崇尧道:“兄弟们就莫耍笑了。”是夜无话。次日移营左翼同得晗的僧兵合在一处,日逐操练军马。不题。

一日闻报:“叛军冰渡黄河,进攻陈留。张介然被俘同上万降卒惨遭杀害。”宝应道:“细细说来。”那人说:“河南节度使张大人上任没有几天,招募的兵卒,都是未经沙场的商贩,佣人。一听到叛军鼓噪号角的声音,便吓得土崩瓦解。鬼子又看到河南道张贴着购其首级的榜文。又听说了长子庆宗被杀,就进行了血腥的报复。”众人听罢,无不震惊。镜平,昱人再也不敢提起曾经设计使李莫南一伙放弃去长安营救安庆宗的话了。

又一日,闻报:“叛贼前锋西进荥阳,太守崔无波据守,被擒杀。”崇尧等人听得叛军进兵神速,转添新愁,担心士卒惧怕畏缩。宝应教喂饱战马,鼓舞士气,做迎战准备。次日,来报:“叛军前锋田承嗣,安忠志,张孝忠部距离洛阳不过百里。”又报:“节度使大人传令左右两翼但见叛军前部,即行联合进兵抵御。”翌日拂晓,果然望见叛军前部烟尘滚滚,漫山遍野,锦旗飘扬,浩浩荡荡杀奔过来。崇尧随即传命披甲上阵,教宝应,霍演,盈盈留守中军营寨。得晗亦是率领僧兵同崇尧等部协同征进。那时节昱人等众兄弟一个个磨拳擦掌,斗志昂扬,只等激战建功立业。

常清同毕思琛,达奚珣等将官坐镇中军大营,左右列十数员将领,亲自临阵指挥。那时朔风怒吼,风沙弥漫,叛军前锋愈来愈近,但见万马奔腾,号角阵阵,鼓声咚咚,尘土飞扬,排山倒海一般压了过来。常清跨在马背之上,拔出长剑,指着对面过来的叛军,义正词严地说道:“我们乃是朝廷堂堂正正,正义之师。你们当奋勇当先,保家卫国,誓同胡虏决一死战。”说罢,传令进兵迎敌。左右两翼兵卒数万将士,披坚执锐,在鼓噪呐喊声中,一往无前冲向叛军。且说崇尧,得晗一路人马奋勇向前,同叛军一交战,便被叛军铁骑冲杀的七零八落,溃不成军。叛军左冲右突,逢人便杀,恰如虎入羊群似的,杀的官军哭爹喊娘,叫苦不迭,死伤累累。崇尧部下兵马虽然逐日操练,可是未逢此战阵,不谙厮杀,惊慌失措之下,多成了刀下之鬼。

崇尧同得晗跟众兄弟们浴血奋战,直杀得人困马乏,天昏地暗,血肉横飞。昱人见伤亡惨重,急的叫道:“三哥,撤罢。”崇尧道:“正要与贼兵决一雌雄,奈何要撤?”镜平驰马杀到近前,道:“各部兵马都撤了,我们再不撤,就要陷入重围了。中军大营已经被叛军突破了,快快定夺啊。”崇尧道:“那不是还有几路人马在厮杀麽。”坚决不撤兵。只听得城头鸣金,方才罢兵,且杀且退,回到城中。叛军亦退兵而去,二十里外安营扎寨。初战失利,常清计点损失兵马,已是伤亡过半,仅仅有两万多兵马退回城中,早已被吓破了胆,士气低落之极。常清召集众将,商量破敌良策。思琛道:“敌军远道而来,激战一日,人困马乏,又赢了一阵,一定戒备松懈。如果劫营,或许可以胜他一阵,也可鼓舞士气,扬我军威。”

常清从其计,便问谁人敢去夜袭敌营。众将官唯唯不敢则声。崇尧同得晗异口同声的说:“我去。”常清见言,大喜道:“二位率部同去,必成大功。”又拨两员将领率部同去,于路接应。当晚饱餐一顿,乘着夜幕悄悄出城,摸到敌军辕门外,放一把火,鼓噪而进,杀了进去。正此时,田承嗣伏兵尽起,呐喊声中,箭如飞蝗,射了过来。崇尧情知中计,急急掣马,教撤兵。叛军三面伏兵围拢,将他们包抄在核心,混战起来。拼杀中,听得叛军喊叫:“抓住一名将官,连升三级。杀一人,赏钱三贯。”崇尧只叫的声苦。得晗呼喊道:“后军做前军,快快撤退。”率领武僧冲杀开一条血路。众将士无心恋战,且杀且走。叛军纠缠不舍,杀了的都教割了头去领赏,甚是惨烈。叛军只为要领赏钱,杀翻人又要忙着割头,围堵便不那么紧密,否则崇尧等在劫难逃。

正奔驰间,又是一队叛军从两翼将崇尧等人包围。这一番崇尧只道是死定了,却听得叛军身后骚乱起来。崇尧道声:“援军来接应我们了,快与我杀出去。”众兄弟率众奋力厮杀,冲突而出。叛军紧紧赶杀,似乎要决意将他们杀的一个不留方才称心。崇尧将心一横,率众回身死战,叛军见他们凶悍,又见距离洛阳甚近,只怕遭到伏击,遂不敢强行追杀,崇尧等人这才得脱,回到洛阳城。这一阵又折损了上千兵马。常清好言抚慰崇尧等,教回去休息,心下甚为不悦,好是忧愁气闷,说道:“田承嗣善于用兵,奸猾如此,我太轻敌了。”思琛道:“胜败兵家常事,大人莫过自责。”常清道:“贼兵势大,剽悍勇猛,我们寡不敌众,教我寝食难安啊。”又闻崇尧舍生忘死,战必向前,退必断后,手下兄弟都是精通武艺之辈。遂传命升白昱人为副将,徐镜平,黄尚基,韩朝玉三个为中郎将。又知僧兵只剩的百余人,便教得晗所部归崇尧节制。

崇尧等兄弟们闷坐房中,格外愁闷。亦踔气咻咻的说:“这场仗打得真是窝囊。”崇尧抬眼见他们一个个身上都带了伤,神情死灰般,愈是感伤难受。半晌,说道:“大哥,五弟,先生,你们有甚话说么?”昱人接口就叫道:“敌人久经沙场,能征惯战。我们率领着不会厮杀的人同他们打,岂有不败之理。两战两败,两千五百多人打的剩下不到一千人,个个成了惊弓之鸟,如何能够反败为胜?这仗还怎么打?”尚基道:“这还是我们做好了充分的备战准备,亏得他们还有一股作战的勇气,换了是别处的兵马,一见到叛军就抱头鼠窜。这样的兵马能守得住洛阳吗?”镜平道:“先生有何高见?”昱人道:“先生是军中参谋,有甚高见,务必见教。”宝应道:“依我之见,明日洛阳必失。”此话一出,众人愈是苦闷。

崇尧道:“兄弟们可后悔来洛阳参战麽?”亦踔道:“同三哥在一起,纵然一死,又有什么后悔的。”镜平道:“三弟说那里话来。当时兄弟们都是自愿来的,都抱着一颗赤心报国的心,虽死何惧?再莫要提起这等没张智的话。”尚基道:“兄弟们生死一处,不负了当日结义之言。便是一死,也是绝不做苟且偷生,背义的人。”崇尧本当想要劝说尚基跟镜平回家跟妻儿团聚,见他这么说,便不敢提起了。简良道:“砍了脑袋不过碗大一个疤。”霍演道:“我年纪虽小,却也知道伏节死谊的道理。哥哥们去哪,我便去哪,没啥说的。”得晗这时随同传命官过来,传了常清的将令。得晗道:“往后我就听命吕大哥了。”崇尧道:“好兄弟。”遂吩咐道:“洛阳若失,还请得晗兄弟率领僧兵保护萧先生,火姑娘跟我的七弟先行撤离。”得晗道:“末将领命。”

翌日,常清命思琛,达奚珣两个分头率领军民守护城池,自率大军出城迎战,教崇尧等将官两下设伏,侧翼攻击。其时大战拉开帷幕,双方激战的播土扬尘。两下伏兵尽起,进入胶着状态。田承嗣发现两翼受到重创,立即教安忠志,安孝忠分头迎战。这场恶战从早晨打到晌午时分,官军节节败退,逐渐抵挡不住。思琛见状,急教鸣金收兵。败残官军退回城中,承嗣乘胜攻城,教叛军万箭齐发,箭如雨丝般射向城头,城头守御军民死者不计其数。常清登城指挥,闻报达奚珣开南门降敌,贼兵入城,杀戮甚众。常清闻报大惊道:“怎变得恁的?”急急率众向南门驰援。思琛将他拽住,叫道:“大势去矣,弃了洛阳罢。”常清气的顿足道:“达奚叛国,我要斩其首级以谢陛下。”思琛命左右将他拖拽下城,簇拥着扶上马背,率众杀条血路,望西奔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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