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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逃出生天

却说思明望北奔一程,不见唐兵追来,派人去哨探。闻报说:“六十万唐兵一溃千里,丢弃甲杖辎重无数,各归本镇去了。”思明以手加额,谢天谢地道:“真是天降喜事,大燕不亡。”归仁说道:“这是郡王洪福齐天,乃是真命天子啊。唐朝气运从此一蹶不振矣。”众将士无不欢呼,口称万岁。思明大喜,自沙河收拢溃兵,屯扎在邺郡城南,以为邺郡屏障。

其时庆绪待唐兵退去,各地粮草运入城中,军心大振。庆绪道:“怎么打发史思明呢?”孙孝哲道:“史思明图谋不轨,已非一日。皇上不可开城迎接,否则大祸即在眼前了。”崔乾道:“是啊。皇上乃是名正言顺的大燕皇帝,他出兵勤王乃是分内的事,何况他也是为自己打算才打退唐兵的。皇上可以命他去攻打洛阳,答应封他做洛阳王便是。”安太清,杨朝宗,令狐潮,田承嗣,武令一致认为庆绪不可背约,可以让位给思明,思明必然感激涕零,不肯接受,欣然愿意为大燕国冲锋陷阵。庆绪问守志,守志道:“臣不敢猜测。只是皇上莫忘了守忠,阿史那承庆的事。”庆绪吓出一身冷汗,心道:“这都是萱妃的主意,思明一定怀恨在心。”遂使人去打探思明动静。

那人来回报说:“史王整日犒赏士卒,纵情声色,没有甚异动。”高尚,严庄说:“史王远来救援,应该出城拜谢。”庆绪遂教他两个前去探听思明口风。思明闻听庆绪派他两来见,便请入营帐来,痛哭流泪道:“我不远千里前来救援邺郡,解皇上危难,幸而打退唐兵,奈何皇上猜疑我别有用心。只要皇上下一道手谕,微臣就是肝脑涂地,也要为大燕国流尽最后一滴血。”哭罢,厚礼相待二人。高尚道:“皇上听信谗言,史王不必担心。我们回去就劝说皇上出城迎接史王。”

此时帐后转出路登云,燕山翁,李莫南三个。莫南厉声道:“都是萱妃祸国乱政,致使丢失两京。她是唐廷舜王坪派来的细作,之前撺掇安守忠,阿史那承庆谋杀郡王,简直是死有余辜。史王不要别的,只要除掉这个祸水。”张通儒唯唯道:“是是,我一定如实向皇上说。教皇上将萱妃交给史王处置。”思明好言抚慰二人,教他们去了,说道:“你们说皇上会交出人来么?”莫南道:“也由不得他。否则我们亲自入城去杀她,以泄心头之恨。”山翁道:“郡王大可取而代之,做大燕国皇帝。”思明道:“这还用说。安庆绪小儿荒淫无道,杀害先皇,丢失两京,似此无能之辈,怎能做皇帝?”

登云,山翁,莫南三个齐声道:“我们一致拥护郡王称帝,匡扶大燕,灭了大唐。”思明高兴的说:“三位肯助我,大事可定矣。”遂说:“事成之后,灭了唐朝,我封你们做国师。”登云道:“我要将我一派武学发扬光大,流传万世。”思明笑道:“小事一桩。”

却说高尚跟严庄回到城中,竭力称颂思明绝无二志,宽仁厚德,请求庆绪出城迎接。庆绪不则一言,闷声不响的回到后宫。恪卿眼泪汪汪的说道:“陛下,万万不能听信他们的话啊。思明是一定会杀害陛下称帝的,臣妾死在目前了。”庆绪愈是心烦,说道:“爱妃,事情不致到那个地步罢,别杞人忧天了,你就是多愁善感。”恪卿道:“陛下不记得派去安守忠,阿史那承庆伺机杀掉史思明,反而被他识破,杀了他两么?史思明难免会怀恨于心,何况他野心勃勃,利欲熏心的人,又有那么多的精兵猛将,岂肯甘心情愿俯首称臣?臣子们畏惧思明,所以想要投靠思明,依旧可以富贵。然而思明岂能容得陛下?”

庆绪道:“那你说该怎么办?”恪卿道:“传命教他去打洛阳,在他跟唐兵打的相持不下的时候,陛下攻击他的后方,置其死地,收拢他的部众,这是坐收渔利的上策。陛下教他入城赴宴,席间杀之,难免跟他的部众会有一场恶战,只看造化,这是迫不得已的中策。如果陛下出城去与他相见,好比自投罗网,人为刀俎我为鱼肉,这是求死的下策。”庆绪道:“爱妃,容我想想。”恪卿道:“陛下,千钧一发了,还犹豫什么?”

庆绪道:“我倒认为爱妃说的下策恰恰是上策。我便写一纸诏书,向史思明称臣,出城与他结盟,显示了我的宽怀大度。他必然感恩戴德,与我结盟对抗唐廷。如果我将他哄诱入城中刺杀了,他的部众岂肯干休,就是朕的兵将也会不耻朕的所作所为,失信于人,朕将何以立足?至于爱妃说的上策,更是荒唐。眼看大唐土地广袤,兵多将广,我们本来就是实力不如唐廷,我们还要内讧,自相鱼肉,这不是取败之道。”恪卿听他说的凿凿有据,慌得手足无措,惊得魂不附体,心神不宁的说:“陛下,你我的缘分尽了。”庆绪道:“爱妃为甚这么说?朕会教思明不计前嫌的。”看她神思恍惚的样子,说道:“爱妃,注意身体,多多休息。”庆绪遂别过了,出来想要写诏书,又迟疑不决。

思明见庆绪多日竟无回音,就连高尚,严庄回去邺郡,都像是银瓶坠丼,金针堕海全没些声响,不禁有些不耐烦。登云道:“我去一趟,劝诱他,必然中计。”思明道:“有劳了,速去。”登云遂拍马入城,径直来到大殿之上,说起往日隔阂,纯属误会,思明击败唐兵,部下将士都想一睹皇帝风采,所以迟迟未去。庆绪道:“是这样。”登云道:“皇上贵为九五之尊,天之骄子。将士们浴血奋战,杀退唐兵,都想见一见皇上真容。史王难违众望,这才逗留。”庆绪道:“是朕错怪他了,你且回去。”登云辞别而出。高尚便说:“皇上相信史王没有异心了罢。”庆绪道:“朕这就去见他。”

高尚道:“这么空手去,也不成样子。陛下可写一纸表文,说是愿意向他称臣,请他入城,献玺让位。看他怎么答复,然后再做定断。”庆绪道:“这个主意好。”遂当即写了表文,交给高尚。高尚将表文呈给思明,思明接过表文,打开看了一下,蹙眉道:“何至于此耶?”将表文给部下将士看。归仁接过看了,乐的眉飞色舞。刘龙仙等将领都接过来看了,欢呼道:“万岁,万岁。”思明立即写了回书,将庆绪表文,一并教高尚带回。高尚回城将思明的回书呈给庆绪,庆绪欢喜道:“思明愿意与我结成兄弟邻邦,与唐廷鼎足而立。他还将朕的表文退了回来,足见他的诚意了。”遂又写了表文,答允与思明结盟。命高尚出城呈送表文,

思明接过看了,喜悦地说:“好。君子一诺千金,何况是皇上金口玉言啊。”遂约定三日后结盟。向高尚说道:“事成之后,本王亏待不了你这个中间人,快去罢。”高尚道:“只要大家和睦,中兴大燕,虽死无恨。”说罢,兴冲冲的跑回城中。火急火燎的来见庆绪,喘息如牛地说:“史王答应三日后结盟。”庆绪道:“就这么定了。”

恪卿闻听得他们三日后结盟,倒是在意料之中,面对危险的临近,却是显得异常的镇定。庆绪来见恪卿,兴奋地将这件事告诉她,说道:“史思明要跟朕结盟了。朕想结盟之后,朕就将邺郡让给思明。朕带着爱妃跟文武百官率兵去攻占河东,占据泽潞等州郡。我们与思明,唐廷鼎足而立,不愁没有一番作为。稍便将你哥哥也接来,一块打天下,效仿三国故事,名垂后世。”恪卿道:“恭喜陛下了。”庆绪道:“爱妃怎么不大高兴?”恪卿道:“我有些忧虑,心神不安的。近日听说邺郡北五十里有一处菩萨庙。臣妾想要在陛下去与史王结盟的时候,向观世音菩萨祈福,祝愿陛下顺利成功。”庆绪道:“难得爱妃有心,朕准了。朕派安太清率兵与你同去,可保无虞。”恪卿只想那时或可有机会脱身,如若不能,只有寻个短见了。

至期,庆绪只感心惊肉跳,汗出如雨,隐隐有不祥之感,说道:“若不改日结盟罢。”恪卿道:“答应了人家,就去罢。”孙孝哲道:“如果他有不臣之心,我就舍命刺杀了他。”崔乾道:“是啊。我们多带些人马前去。”高尚道:“史王不会行兄弟阋墙之事,这样做会显得皇上小肚鸡肠,惹人笑话。”庆绪道:“也是。”遂吩咐安太清保护好恪卿,早早拜完了菩萨,就回来。太清道:“决不会教萱妃娘娘少一根毫发。”径自迎接着恪卿凤辇,开了北门望北而去。

庆绪望着恪卿的凤辇远去,仿佛丢了魂似的,神思恍惚的率领文武数十人率领三百余骑,离开邺郡城向思明营地进发。思明闻听庆绪开城而来,随从只有三百余骑,传令道:“都给我打点起精神来,休教走了一个。”登云,山翁,莫南三个摩拳擦掌,携带兵刃闪在一边,只等动手。庆绪浑然不知思明营寨暗藏杀机,正是一步步往死路上走来,脑子中还在做着鼎足三分,享受着做皇帝的美梦。孙孝哲,崔乾两个随着走进辕门,便见营帐中透着森森的杀气,左右兵将林立,仪容整肃,声势唬人。不禁暗暗吃惊,想道:“端的是鸿门宴耶。”可是事已至此,只能是赌一把了,心存了几分侥幸。

那思明微笑着坐在椅子上,手按剑柄,目注着庆绪疑神疑鬼的踱过来。庆绪诚惶诚恐的来到思明跟前,拜谢道:“臣不能恪尽职责,丢了两京,幸亏史王念及和太上皇的情谊,前来救援。史王的恩德,粉身碎骨也难以报答。”思明变色道:“丢失两京不算什么,可是你居然杀父篡位,天理不容。我要为太上皇报仇!”庆绪叫道:“史思明,你背信弃义,不得好死。”孙孝哲,崔乾,安守志三个便聒噪着率部拔出刀剑,发作起来。登云,山翁,莫南三个窜将出来。

孙孝哲大叫道:“好啊,他们果然是有所准备。我们跟他拼了。”崔乾道:“宁为玉碎不为瓦全啊。杀啊。”一霎时双方杀得血肉横飞,死伤累累。奈何庆绪部将都不及他三个身手厉害,崔乾被乱刀砍死,可怜轻取潼关的一代勇将魂断于此。孙孝哲,安守志两个力尽被俘,大骂不已。思明部下将士将庆绪三百亲兵尽数杀死。庆绪此时噬脐何及,流泪道:“爱妃,我悔不听你言,致有今日。”思明道:“将他们拖下去斩首。”其时被杀的还有高尚,严庄以及庆绪两个妃子,四个弟弟。

思明待到将他们统统斩首,整顿兵马,传令进城。那时城中群龙无首,田承嗣,杨朝宗,令狐潮等文武官员都俯首称臣。思明打开府库赏赐将士,真是无不欣然称快。却说登云,莫南在后宫四处找寻恪卿,就是不见,嘀咕道:“难道长上翅膀飞了不成。”捉过来一个宫女拷打一番。宫女方才说:“萱妃娘娘说是要为陛下祈福,去观音庙上香了。”莫南叫道:“从哪个门走的?”宫女吓的肝胆俱裂,手指着北门方向,说道:“那边。”莫南放松了宫女,气的暴跳如雷,叫道:“贼娘们,跑上天去,也要将你捞下来。”登云,莫南两个骑了快马去追。追了五十余里路程,正见山麓一伙人正在树荫下乘凉。

安太清一见他两,迎上去说:“皇上跟史王结盟,二位不在那里吃酒,来此何干?”莫南气恨的说:“结个屁盟,你们那个皇上去见阎王爷了。”太清部下将士闻言,群情耸动,就要火并,嚷闹道:“我们就知道史思明不怀好意,果真做出来了。你们这两个帮凶,纳命来。”太清慌忙拦住,说道:“有道是识时务者为俊杰,事到如今,只能跟着史王干了。”莫南道:“算你有些见识。我且问你,萱妃人呢?”太清道:“还在庙里呢。你们是要斩草除根麽?”莫南道:“亏你说的出口。我告诉你,白恪卿是唐廷的细作,害的我们好苦。”登云突然叫声:“不好。”莫南道:“怎的?”登云道:“她知道大限已到,故意说是上香祈福,分明是要来个金蝉脱壳,远走高飞。”

太清笑道:“不会不会,我派着两个人盯着呢,不会走脱。”登云摇头道:“这个女人聪明异常,狡计百出,别被他骗了。”三个人急急忙忙奔上观音庙,来到庙门口,正见庙内蒲团之上跪着一个女子,体态衣着跟恪卿一模一样。三人方才放心,望着她的后背,都是欢喜不胜。大殿门口的两个兵士,说道:“萱妃娘娘自从跪在那里,就没挪动过。祷告的甚是虔诚哩。”莫南唤道:“萱妃娘娘,时候不早了,也该回去了。”那女子似是浑然未觉,还是一动不动。莫南只叫作怪,飞身上前,揪起她的青丝,便要厉声责骂。猛然间发现竟然不是恪卿,叫道:“你是谁?萱妃呢?”

那女子的长发被他抓着,痛的着实难当,噙着眼泪,不则一声。莫南将她掼在地上,呵斥道:“萱妃呢,不说就杀了你。”那女子含恨道:“我深受娘娘恩惠,杀了我都不会说的。你们这般恶魔,都不得好死。”莫南咬牙切齿地抬起脚在她身上直踹,骂道:“说不说,说不说。”那女子疼痛的咒骂不绝,只是只字不说恪卿去向。登云眉峰一扬,长剑出鞘,划过一道弧线。那女子脖项上汩汩流出鲜血来,霎时香消玉殒了。登云道:“她一个弱女子能跑多远,我们追。”安太清亦是召集兵将率部随同上山追捕。

恪卿望太行山上奔跑一程,足下一个趔趄,扭伤了脚。耳听得追兵上山来搜捕,眼望着崇山峻岭,林木葱茏,山河景观这么壮美,好不容易逃出虎口,真是不想就这么死了。当下咬着牙忍着疼,一瘸一颠的向着山林深处走去,想道:“我就是饿死,困死在大山中,也不会教他们捉去,受他们折磨死。”又回头一望,山峦上站着莫南,指手画脚,以为被他发现了,一个惊慌向前紧走几步,不加提防,踩空了藤蔓,摔下山崖。半晌醒转过来,已近黄昏,幸好崖头不太高,下面又有一层厚厚的苔藓。挣扎着起来,不辨东西,茫无目的的乱走,腹中又饿,身上又累,不觉泪流滚滚,哭道:“哥哥,吕大哥,你们在哪?我不想死啊。”想他们又哪里知道自己在此受苦,就要困饿而死了。

日薄西山,整个山林笼罩在一片黑暗之中。恪卿又冷又怕,蜷缩在一株松树下,泪水扑簌簌的流淌,喃喃道:“哥,我好怕。”只听得狼嚎之声此起彼伏,林间草地上似有东西蠕动,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怪响。在恐慌中不觉沉沉睡去,梦中仿佛听到有人呼唤的声音,愈来愈近,又似是来自遥远的地方。

其时恪卿神志恍惚的说道:“哥,是你么?”睁开了眼睛,只见前面有熠熠微弱的光芒。恪卿不觉起身,向着前面走去。那火光愈来愈亮,原来是两个火把,望这而来。恪卿小心的呼唤:“是谁?谁?”又好害怕是登云,莫南,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里,惊悸到了极点。那两人似乎发现了她,其中一个叫道:“是恪卿麽?”恪卿闻听此话,分明是哥哥的声音,便哭了起来:“哥哥,是我。”昱人惊喜交集的叫道:“恪卿,我总算找到你了。”崇尧道:“恪卿。”亦是急急奔来。恪卿飞身跑了过来,一头栽在崇尧怀中,恓惶的嚎啕大哭道:“哥哥,我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呢。”崇尧张着双臂,说道:“我是你吕大哥,你哥哥在那呢。”昱人微笑着干咳了两声。崇尧遂搂着她的背,说道:“别哭了,你能逃出魔窟,我真为你高兴。”恪卿哭道:“怎么不早来,我都快吓死了。”

崇尧遂将跟昱人结伴来邺郡伺机解救她的事说了。原来崇尧,昱人来到邺郡,想要伺机进城,可是城南教思明的大军连营十数座,城门紧闭,夜间满城头是巡逻兵,守得密不透风,根本没有办法入城。待到后来探听的思明意欲铲除庆绪,自立为帝,想着莫南等人痛恨恪卿,着实忧心如焚。这日却望见恪卿乘着凤辇望北而行,只觉蹊跷。跟了一程,昱人道:“这必然是妹妹想要逃跑哩。我们切不可打草惊蛇,教跟随的叛军知觉可就不妙了。”两人遂在前面守候,准备截杀叛军。没成想恪卿却在山麓观音庙驻足。比及发觉错过的路程,赶回来的时候,就见登云,莫南等叛军将兵满山搜索。两人只好躲在暗中观察动静,见他们搜到天晚,灰心丧气的下山,说是天亮了调大批兵马上山搜捕。崇尧,昱人方始赶紧上山,打着火把呼唤,翻过了几个山坳,正在愁苦不遇的时候,惊喜的遇上了恪卿。

恪卿吃了他们带的干粮,听了他们这一番话,说道:“那我们快走罢,天亮了就走不及了。”昱人拉了她就走,谁知恪卿刚迈出脚步,脚下疼痛,差些摔倒。昱人道:“怎的了,这是?”崇尧道:“可是受伤了?”恪卿道:“扭了脚。”崇尧道:“怕是骨骼错了位,我给妹妹接骨,忍着些。”蹲下身子,在她脚上揉揉,双手轻轻一按,将她错位的骨骼接好了,说道:“刚刚接好,道路崎岖,走不的路。”昱人道:“八哥背你走罢,我给你们照路。”恪卿有些迟疑,心中又是欢喜又是有些害羞。昱人只顾催促。崇尧遂说道:“好,我背你。”恪卿笑道:“那我就不客气了。”伏在崇尧背上,好是欢愉。昱人打着火把照着路,问道:“恪卿,你是怎么哄安庆绪放你出来的。”恪卿道:“史思明要杀他,他却天真的以为史思明不会对他不利。我就说去观音庙为他祈求福祉,他就信了。我早已安排了一个知心侍女,换了我的衣裳,乘着看守的人一个走神,来了个李代桃僵,就这么瞒天过海跑出来了。”

昱人问这问那,恪卿将被捉经过以及在庆绪身边如何如履薄冰,谨小慎微的做事都和盘托出,却将崇尧去救她一节轻轻略过了不提,只是怕崇尧为此愧疚。崇尧听罢,说道:“苦了你了。”恪卿听他这么说,满腹的委屈化作了恓惶的泪水,抹着泪笑道:“比起大哥在兵马丛中赌命来,这又算得了什么?鬼子南下,死了的人何止百万。我到算是幸运的了。”崇尧背着她,感觉后项上她落下的泪珠,想起她鼓动庆绪罢兵泽州,不但救了自己,而且还挽救了一方黎民,说道:“大哥谢谢你。”恪卿道:“这又从何说起?”

崇尧道:“大哥什么都知道了。当年安忠志,薛嵩与我跟王将军泽州进行巷战,杀得天昏地暗,正好是你怂恿安庆绪教二将罢兵,使我跟数万将士死里逃生,而且保住了泽潞。及至后来唐兵收复两京,顺利成功,你居功至伟啊。”恪卿道:“听谁说的。”崇尧道:“你撺掇安贼派安守忠去范阳行刺史思明,计未成功。我被他们抓住,关在牢中。安守忠就是这么说的,就算是你哥哥跟李将军被困太原,也是你从中挑唆,教史思明,高秀岩他们退兵,然后才有了太原大捷。”昱人闻言,惊道:“原来是这样啊。我就说史思明为甚突然撤兵,使得蔡希德独木难支,教我们一战打得他落花流水,解除了太原之围。这都是有恪卿的功劳在内哩。”恪卿道:“我原想教他们自相残杀,无力对抗唐廷,奈何庆绪定要与思明结盟。我无力回天,只好跑了。”

崇尧道:“你做的已经够多了。”昱人道:“是啊。活着比什么都好。”恪卿道:“我再也不离开哥哥了。”昱人笑道:“胡说甚麽。你总是要嫁人的,怎么能跟哥哥过日子?”恪卿心头一个咯噔,黯然道:“谁还要我呢?”崇尧想起当日昱人质问他的话来,说是如果有朝一日恪卿回来,会不会要她。当时崇尧说:“我会尽力的补偿她。”可是那时候心里却想着如果恪卿回来,不管怎么会讨她做妻子的,此时旧话重提,好是感到作难。一边是对他情深似海的张雁,一边是亏欠太多的恪卿,真是进退两难。恪卿的心思他是知道的,她而今这么说,就是要他表个态的意思。恪卿见他迟迟不应,叹息一声道:“事过境迁,我也不奢求什么了。只想回到爹娘身边尽孝道,以了残生。”昱人也不好强逼崇尧,想着他已经跟张雁拜过了堂,总不能教妹妹去做小罢,何况张雁强势,崇尧老实,恪卿处在他们之间,怎好做人。三个各怀心思,缄默不言,行到天明。

一轮红日从东边的山峦上喷薄而出,冉冉东升。昱人望着鲜花盛开的原野,香飘蝶舞,甚是瑰丽多彩,喜形于色地说道:“再往前翻过两个山头就倒了泽潞地界。叛军追兵追不到我们了。”恪卿道:“大哥背我走了一个晚上,累了罢。放我下来歇一会。”崇尧轻轻将她放下,坐在一块青石上,说道:“大哥给你去找水喝。”径自去了。昱人道:“恪卿,随我去太行山罢,路很近的。”恪卿点头道:“嗯,我跟哥哥去。”昱人道:“我跟盈盈在一起了。”恪卿欢喜道:“恭喜哥哥娶了如意佳人。”崇尧一会灌回一壶山泉,递给恪卿。恪卿喝了两口,笑道:“清爽可口,真甜。”崇尧道:“我们走罢。”又来背恪卿。恪卿笑道:“我的脚不疼了,又不怕追兵赶来,我还矫情的教大哥背着作甚。”崇尧道:“也好,慢着些走。”三个逶迤行到天晚,总算是走出了深山。昱人道:“我跟八哥暂且别过,送恪卿回去太行山,改日再会。”崇尧道:“那我先回舜王坪一趟,来日在泽州相会。”两下依依不舍,分道而别。

崇尧取道先往泽州,见过了思礼,光弼等兄弟们,将恪卿回来的事说的津津有味。镜平,殿英两个遂将他两的休书尽数焚毁,高兴地吃了一日酒。光弼备言,思明攫夺了庆绪全部兵马,率兵返回范阳去了。又命太清攻取了怀州,思明长子史朝义驻守邺郡,厉兵秣马,积极备战。

崇尧为恪卿事,总算是心中一块石头落地,就想起冷落在一边的张雁,思量回去舜王坪与她完聚,对光弼的话仿佛没有听到,说道:“朝廷旨意还没有下来,我且回舜王坪料理些家事,然后回来随军征战。”众人都笑说:“应该的。”镜平,得晗两个都说:“快快回去好好安慰新娘子,早日教舜王坪后继有人。”简良眉宇间却挂上了一层阴霾,随着崇尧出来,说道:“八哥,战场上形势瞬息万变,这一去可别耽搁了正事。还是待到打完了仗,然后回去罢。”崇尧道:“十三弟什么时候学的这么婆婆妈妈的了。你安心在此,我去不多日就回来,量无大事。”简良见他执意回去,说道:“那我跟八哥一道回去走走,看看十一哥。”崇尧道:“那就一同回去走走。”两个打点了行装同镜平等人别过,踏上回舜王坪的路。

非止一日,两人回到舜王坪。宝应,张雁欢喜迎接崇尧,简良回来,问起这一趟下山战事如何。崇尧将宦官鱼朝恩监军,邺郡九节度兵败,各归本镇的始末说了一遍。宝应唏嘘道:“朝廷忒昏庸腐败了也。大帅一力做主,不至于会到这地步。好好一场匡扶社稷的会战竟成一场泡影,民怨沸腾,动摇了国本不说,还使得皇帝失去威信,可悲可叹啊。”张雁道:“大唐从此江河日下,衰落的局势再难以挽回了。”崇尧感伤了一场,说道:“十一弟伤的还厉害么?”宝应道:“不知为何十一弟自从夺回舜王坪之后,就是整日嗜酒如命,每日喝的酩酊大醉,身子骨看看一日不如一日。幸好你回来了,快去劝劝他罢。”崇尧同简良急忙来看望亦踔。

香怡哭哭啼啼的说道:“大门主回来了。十一爷他快不行了。”崇尧伤痛的来到亦踔床前,见他病体沉重,说道:“十一弟,为什么不爱惜自己的身体呢?”亦踔微睁双眼,流下两行泪,一言不发。崇尧问香怡,香怡饮泣吞声,也是不则一声。崇尧无可奈何的轻轻一叹,说了些劝诫的话,辞别了而去。简良耳听得香怡向亦踔,说道:“十一郎,你为什么不说出来啊,只是作贱自己。”亦踔叹息道:“不说罢。说了就是要了八哥的命哩,我祈求以我的命换取八哥的幸福,死也值了。”简良泣不成声道:“我一定要说出来。”径自奔到忠义堂上,正见崇尧与张雁说说笑笑,情意缠绵的样子,遂悄悄走开了。

入夜,崇尧回屋去,看着大红的喜字张贴在墙上,洞房依旧那么花团锦簇。张雁道:“你我已经是夫妻,还要分居哩?”崇尧道:“我就是回来看看。”张雁笑道:“言不由衷,分明是想着我,还说假话搪塞。”踱入他的卧房,径自闩上门,扑到他怀中,抱住他撒娇道:“我盼着这一天好久了,只怕你在打仗的时候有个闪失,教我依靠谁去?”崇尧爱怜的抚着她的背,说道:“我不会冷落你了。”两个相挽就寝,垂下锦帐,宽衣解带就要行事。忽听得叩门声响起,简良哭喊的叫道:“不好了,八哥。八哥,十一哥死了。”崇尧一惊,慌忙穿了衣裳,推门奔出来,开了大门,急急去看。张雁亦是穿整衣裳,跑着奔出来。

其时,亦踔已经气绝,胸口尚有余温。香怡抚尸哭的死去活来。宝应,简良将亦踔尸身殡殓了,放入棺木之中。崇尧哭道:“今日我还来看他,不像是就死的模样,为什会这样?”香怡道:“自从你走后,十一郎就大口大口吞酒,说是死不在沙场上,也要死在吃酒上,这才像个汉子。吃到黄昏,倒在床上,就这么去了。”宝应道:“这是急火攻心,吃酒过量引起旧伤复发,郁结于胸致死。”崇尧遂为亦踔守灵三日,香怡亦是不吃不喝三日挂着重孝,当作亦踔的未亡人守灵。宝应择日安葬,请了法师道场,念及战事紧迫,过了二七就发丧了,葬在了尚基,朝玉坟侧。宝应道:“舜王坪三个兄弟死了,我不想看着送他们了。”崇尧道:“二哥莫说胡话。死生有命,莫太过悲伤了。”香怡使人在坟墓一边搭个草棚,住在此处,说是过了七七之后除孝。崇尧等人只索依她,心想:“真是个有情义的女子。”

崇尧为亦踔之死,伤痛过度,染成一病,行动不得。张雁衣不解带奔走床前伺候,端汤喂药,殷勤服侍。不在话下。宝应愁眉不展,修书传唤镜平,得晗,昱人,通知亦踔讣告。这晚,简良痛哭流涕的来到宝应卧室,说道:“二哥跟八哥都不知道十一哥是怎么死的,我答应了十一哥不说出来,可是他人已经死了,我不能不说。”宝应忙问怎么回事。简良泪流滚滚,一五一十说了起来。

原来当日叛军打上舜王坪来,亦踔,简良护着香怡望山下跑,不想一个踩空,落在山崖下,幸而不死。天亮了听得崖头上两个贼兵士说:“还是史王能耐大,这么轻而易举的就打下了舜王坪,看来也不禁打。”又一个贼兵就说:“你们不知舜王坪有咱们的人做内应哩。”那两个就说:“不就是火拔父子么。”那个贼兵笑道:“这你们就不知道了罢。这人姓张。”崖头下亦踔,简良,香怡三个只怕发觉,大气都不敢喘,脑海中想着这个姓张的人是谁,潜伏在舜王坪居然神不知鬼不觉。只听那贼兵说道:“她是个女子。”那两贼兵就笑了起来,说他扯谎,女子如何做的奸细勾当。那贼兵道:“怕你们不信,这女子可是大有来头哩。她老子可是阴山双杰张氏兄弟中的老大张衮。”

亦踔,简良猛地想起崇尧当日曾说杀他全家的大仇人就是张氏兄弟,心惊道:“张衮的女儿混在了舜王坪!不会是真的罢?”那两个贼兵恍然大悟,叫了起来:“我们知道,张衮的女儿名唤张雁。舜王坪就没发觉她?”那个贼兵道:“她成了大行门门主的夫人,谁会怀疑到她头上。”亦踔,简良两个当时听了这话,惊得如遭雷劈,差些叫出声来。香怡轻声道:“张姐姐是个好人,不像是细作啊。”亦踔心道:“难怪舜王坪上回被路登云一伙轻轻巧巧的就破了岗哨机关,原来是她搞的鬼。害的舜王坪死了那么多人,八哥差些就没命了。”简良道:“我们遇上了八哥就要揭发张雁是张衮女儿,充当细作的事。”亦踔道:“一定的。”三个乘着贼兵不备,溜下山来。之后在重新夺回舜王坪时,得知崇尧是被张雁与昱人去范阳解救回来。

亦踔便想将这件事藏在心里,向简良,香怡说道:“八哥深爱着张雁,张雁屡屡相救八哥,难道其中有误会。你们都不许提起,只要他们过得好,就算了。”简良道:“可是死了那么多人,张雁罪责难逃哩。”亦踔骂道:“八哥那么爱张雁,做兄弟的难道就要拆散他们一对有情有义的夫妻。我们要多为八哥想想,只有张雁能带给他快乐,我们能做的就是成全他们。”香怡,简良似觉不妥,可是教他们去拆散崇尧与张雁,又实在是不忍,只得作罢,只想待到张雁实在做的过分了,然后揭发罢。亦踔逐日为此懊恼,左边想着崇尧,张雁是多么情投意合的一对天生璧人,右边想着舜王坪为此死了多少无辜军民,心灵负疚,愁肠百结,无处诉说,只想这样煎熬着活着倒不如一死,借酒浇愁伤坏了身体,引起旧伤复发,最终含恨九泉。

宝应听罢,跌足大惊道:“竟然是这样。你且回去,莫向人提起此事,我想想看。”打发走了简良。宝应寻思着张雁自从上山来的一举一动,言谈举止,喟然长叹道:“难怪十一弟至死都不肯说出口,可知难哩。张雁实在是舜王坪的福星,屡屡化解舜王坪危机,数番解救八弟于倒悬之危。说她是张衮女儿,是真的。若说是细作,为何不干脆杀了八弟,而义无反顾得要与八弟成婚。细作罪名,多成是假的。”又想:“我怎好错怪了好人,拆散了八弟美好姻缘,不当人子。”左右为难,一夜辗转反侧,难以成眠。

睡到后半夜想起一事,唤来两个兄弟,问了起来:“你们可查访得实,张雁跟谁来往较密。”那两个兄弟道:“一个名唤张鹤的人,是个病秧子,久卧在床。夫人隔三差五的去看望他一回。二爷,此人可疑麽?”宝应道:“不好说,你们继续去盯着,一有风吹草动,速来报我。”送走了两个兄弟。坐卧不宁的写了几个字,叹息道:“罢了,该来的终究会来。”听得叩门声,宝应道:“请进。”望着来人,笑道:“是你,你还是来了。”那人道:“不很意外么?”宝应摇头。

崇尧一觉醒来,发觉张雁伏在床前熟睡正香,伸手抚着她的头。张雁抬起头来,揉着惺忪的眼睛,莞尔一笑道:“相公醒了。”崇尧道:“娘子辛苦了,累了就回房去睡,趴在这里怎么睡得好。”张雁道:“我怕相公需要我的时候,不在身边。”崇尧道:“那你也可睡在床上,都是夫妻了,还这么生分。”张雁喜悦地说:“好,今晚就跟你睡一起。”正说话间,听得简良失声大哭的跑了进来,叫道:“八哥,不好了。二哥,二哥他。”崇尧见他哭得伤心的样子,焦急地问:“二哥怎么了?哭什么?”简良愤恨的瞥了张雁一眼,叫道:“二哥昨晚被人杀了。”崇尧急急披衣下床,随着众人跑入宝应卧房。只见宝应咽喉被人一剑削断,死在床上。

张雁惊魂欲飞的望着宝应,拿起桌子上一张纸,上面写着:“伏寇在侧,祸在旦夕,八弟珍重,好自为之。”想着宝应之前每每有料事如神之算,原来具有隔夜修书之能,将未发生的事写在纸上,以备应验。可他明知要死,为何没有趋吉避凶,等待死亡降临呢,实在百思不得其解。心道:“必然是二哥发现了什么,张鹤为了遮盖我的身份才杀人灭口。张鹤这个混小子,回头找他算账。”崇尧恸声哭泣,一面令人将宝应殡殓,叫道:“天啊,为甚要教我舜王坪结拜的兄弟一个个离我而去!”

简良哭声大作,愤然戟指着张雁,叫道:“是她,是她杀了二哥。”张雁心头一震,笑道:“十三弟说什么呢?”崇尧厉声骂道:“十三弟,你哭糊涂了罢。她是张雁!”舜王坪军民数千人闻听的哭闹都聚拢了过来。崇尧道:“我病在床上,娘子寸步不离,怎么可能是她杀了二哥?她没理由杀他啊。”张雁强笑道:“是啊。十三弟,说的这是什么话啊?”安慰简良不要胡言乱语。简良退开两步道:“八哥,你听我说。”崇尧道:“你把话说清楚,如果造谣生事,我不饶你。”简良惊讶地说:“八哥,你被她迷得糊涂了罢。我们可是生死之交,结拜兄弟啊。”崇尧亦觉事情蹊跷,简良一向诚实耿直,不是个说谎的人。

舜王坪人都指责起简良来,叱骂他伤心的昏了头,得了失心疯。简良叫屈道:“真是她。如今我也瞒不得大家了,十一哥也是为此而死,怕的就是八哥知道了张雁的身份而痛不欲生。”有人疑惑亦踔为何暴死,见他说的煞有其事,忙问起怎么回事。简良遂将当日坠下崖头,听到叛军贼兵的说话一五一十的向众人说了。

张雁不听犹可,一听之下,惊得倒坐在地上,根本没想到这件事来的这样突然。饶是她能言善辩,机智过人,到这时候只有惶恐沮丧,没有勇气狡辩了,只是满眼垂泪,一言不发。崇尧此时见她这般模样,十分之中倒有七八分信了,心中愤怒愧悔,失望忧伤,难以言状。

简良振振有词的说:“不信去问香怡,她知道事情的来龙去脉。”有人去拖来香怡,香怡声泪俱下与简良说的分毫不差。崇尧堕泪,忍不住问道:“张雁,他们说的可是真的?”此时只听得人群耸动,昱人与恪卿走了进来,后面还有镜平,得晗,霍演三个。张雁抬眼望着他们一个个鄙夷,痛恨的眼神,简直羞愤到了极点。看着昱人身边这个美若天仙的女子,称呼昱人哥哥,心道:“大哥心里想的那个女子想必就是这个白家妹妹了。”真有一种新人欢笑旧人啼的感觉。

恪卿道:“大哥,我早听说了张衮女儿名唤张雁,混上舜王坪,就是要置舜王坪于死地啊。我跟哥哥回到太行山上,哥哥说起张雁,我就跟哥哥急忙赶来,可是还是来晚了一步,害的萧二哥惨死。”崇尧对恪卿的话是深信不疑,只感识人不明跟她结成夫妻,暗自悔恨。此时此刻想着跟她相处的过往,历历在目,在脑海中浮现,因为怪她是张衮女儿,一发将所有的事都往坏处想,处处都是她做的不是,哪里还念她一些好。

张雁百口莫辩,含泪道:“事到如今,我认了。没错,我就是你杀父大仇人,张衮的女儿。”崇尧真如晴天霹雳,顿时有些天旋地转,说道:“他们说你是细作,也是有的?”张雁矢口否认道:“我没有。大哥,我跟你已经是夫妻了,你难道不信我么?”崇尧失望的垂泪道:“你是张衮的女儿,都瞒得我这么久,还有什么不可以瞒得呢?”

张雁对昱人这个妹妹略有耳闻,而今见她是天姿国色,看来他们是要再续前缘,不由心生妒忌。听着他们七嘴八舌的叱骂,气恨自己有眼无珠,索性说道:“是,都是我。当初上山就是想杀了你,免除我爹爹心腹之患。后来盗取布防图,交给路登云,召来安忠志大军。又是我演了一出苦肉计,教你喜欢上我。”崇尧道:“还有甚麽事么?”张雁道:“裴宽是我放的。我就是怕你将他带回舜王坪,揭发了我的身份。所以就故意与盈盈吵架,气她下山,我好借机下山,私自放了裴宽。”崇尧道:“难怪你竟知道欧阳重蛰阴谋,果断的杀了他。竟然就是你挑唆他作乱,然后来个杀人灭口,显示你的手段,扬威舜王坪。”

张雁凄然抹泪道:“是你愚蠢,怪的谁来?”遂向恪卿问道:“你是十二弟的妹妹罢。”恪卿道:“与你何干。”转了身子,对她不屑一顾。张雁醋意顿起,向崇尧道:“白家妹妹回来了,我要恭喜你们了。”崇尧道:“我真没想到你这么处心积虑,泯灭人性的要祸害舜王坪。不惜牺牲自己的名洁,假意跟我成婚,目的就是要使我们放松警惕,好教叛军攻上山来。而今又见事情败露,便杀人灭口,丧心病狂的杀了萧二哥。更有何说?”张雁盯着他愤怒的眼神中夹着泪珠,说道:“都是我干的。吕崇尧,要杀便杀,我没话说,用不着你假仁假义的可怜我。”崇尧道:“打泽州的时候你几番解救舜王坪危机,还只身到了范阳救我,是不是想将功折过?”

张雁恼恨崇尧不辨是非,满腹委屈化作了一腔的怨恨跟羞辱,只想一死了之,望了恪卿一眼,将心一横,毅然说道:“不是。那我是觉得跟你还没有玩够,看你傻乎乎的样子,想多折磨折磨你。我若是杀你,早把你杀了。今日事已败露,你不杀我,我来日定是对你不会留情。”

崇尧想着跟她在一起的点点滴滴过往,她的言行举止,深深地烙在心里,实在不忍心对她痛下杀手,千回百转,泪流滚滚。张雁亦是痛悔不该当初爱上一个不该爱的人,违背父命,将全部的感情倾心付出,最终还是得到这样的结果,实在想了断了自己的性命,脑海中翻腾着活着或许还有机会向他澄清真相,一死到可以解脱了,可是他最后知道了真相,会不会懊悔今日,也许那个时候他娶了白家妹妹,更不会记起这个对他来说无关紧要的旧人了罢。想到所托非人伤心处,眼泪纷纷,真想回到爹爹身边,钻入他的怀抱,痛哭一场,向他赔罪。

得晗便叫了一声:“杀了她!”人丛中很多人都叫了起来,挨挨擦擦要来动手为死去的亲人报仇。昱人大声道:“我们只看八哥主张。”张雁目注着那么多双仇恨的眼睛,挺身站了起来,一抹眼泪,说道:“我本不想活着了。可是谁要杀我也没那么容易。”得晗叫道:“别太嚣张了。我们这么多人不怕你。”人丛后边又是一伙人涌来,却是万太清,欧阳哲,霍中流,温石柱四个领头,闯了进来。欧阳耳听得一声声杀张雁的呼声,哽咽的垂泪道:“门主,不能杀啊。夫人是好人,杀了他你会悔恨终身的。”跪下来声泪俱下的哀求不已。欧阳又向太清,叫道:“大哥,你帮着求求情啊。”

太清长叹一声道:“十一弟不忍说出来,自暴自弃,以死来解脱了,就是不想看到今日。可是萧二哥死于非命,这干系可就大了。”遂说:“夫人呐,二哥是不是你杀的,给大哥一个准话。”张雁泪水扑簌簌的流,说道:“是我杀的,还问怎的。”太清闪过一边,唏嘘不已。中流石柱两个异口同声地喊道:“杀了她,杀了她。”欧阳乞求道:“门主,不能啊。夫人没罪,这是她故意骗你呢。”跪行到张雁眼前,拽着她的手,说道:“夫人,你就认个错,说人不是你杀的,还不成么?”张雁堕泪道:“是我做的,你教我推给哪个。”镜平拉起欧阳,说道:“她都认了,七弟不要为她求情了。”昱人道:“八哥,张雁是你娘子,你看着办。兄弟们都听你的。”宋州兵哭声震天的叫嚷道:“不能便宜了她,一定要给二爷偿命。”崇尧喝骂道:“住口!”宋州兵畏惧崇尧威严,呼声逐渐平息了下来,流淌着泪水,恨恨的盯着张雁。

张雁回头望着崇尧,含泪说道:“你还没有给我一纸休书,我就还是你的娘子。要杀我,你自己来。我死而无怨。”崇尧心如刀割般疼痛,擦干泪水,故作镇定地说:“杀你何用,我的仇人是你爹。告诉你爹,我有朝一日会去找他算账。你走罢。”张雁抹着眼泪道:“你不杀我,可莫后悔。”崇尧道:“有甚后悔?”张雁道:“吕崇尧,你这个蠢货,我瞎了眼,真后悔遇上你。”崇尧泪眼模糊的说道:“你要一纸休书,我给你。”遂当即命人寻来笔墨纸砚,写下一纸休书递向她。张雁颤抖着手想要接过来。崇尧忽然收回手,将休书撕的粉碎。舜王坪一干人无不震惊。张雁凄然苦笑道:“好,算你狠。从此你是你我是我,两不相欠了。”说罢泪水长流,分开人群,奔跑而去。崇尧心口像是被人捅了一刀,捂着胸口,闷哼一声,双眼发黑栽倒在地上,人事不省。

一干人呼唤着崇尧,抬着跑去医治。得晗叫道:“我们去追杀张雁,为死难的兄弟们报仇。”中流,石柱应声道:“我们去,不能纵虎归山。”三个率众就要去追杀张雁。镜平大喝一声道:“我看你们谁敢?”得晗道:“三哥,你疯了么。八弟爱着张雁,不忍心动手。可是张雁终究是张衮的女儿,留下活口,回去召来张氏兄弟,我们就死无葬身之地了。”中流道:“是啊。张氏兄弟何等的厉害,我们这几个人还不够他兄弟一盏茶时辰杀的呢。”石柱叫道:“三哥,你莫管了。门主怪罪下来,就说是我们干的便是。”三个就要领着人去追。镜平将身一跃,拦在他们面前,叫道:“谁要是杀张雁,就过了我这关。八弟说的没错,仇人是张氏兄弟,不是张雁。”

得晗愤怒的叫道:“可是她杀了二哥,十一弟也是因她而死。韩五哥也是死在叛军打上山来的时候。三个兄弟的死跟她都脱不了关系,难道她不该死麽?”镜平道:“八弟有些糊涂了,昨晚八弟跟张雁在同一个房间,如果张雁出去,八弟不会觉查不到。而且张雁见到二哥被人杀了,很是惊讶,其中疑窦重重。你们这么贸然杀了人,真相浮出水面,八弟追究起今日责任来,你们如何交代?”三个都面面相觑一下,遂作罢。

崇尧醒转过来,悲从中来,以泪洗面,浸湿了枕头。昱人道:“八哥,莫要太过伤心了。”恪卿道:“大哥,她是张衮女儿,你跟她早晚是要散的。”崇尧不则一言,只是哭。昱人拉了恪卿,走出外边,说道:“教他自个静一会就好了,你好好陪他,好好把握。”恪卿通红了脸,嗫嚅地说:“怎么好。”昱人道:“你爱他爱的那么深,而今人就在你身边了,还畏首畏尾作甚。听哥的,如今这时候,他最需要人陪伴了。他早晚会忘了张雁,我去支开别人,任你行事。”径自去了。

恪卿回头望着屋里的崇尧,一颗心突突乱跳,径自来到厨下张罗着炒菜做饭。直到黄昏,恪卿端来酒饭,摆了一桌子,说道:“大哥,你一整日没吃东西了,别饿坏了身子。”崇尧道:“吃不下。”恪卿道:“那我端去,等到大哥饿的时候,热来给大哥吃。”将酒饭都收拾了去。崇尧道:“你怎么还不走?”恪卿道:“我就住在隔壁,有事大哥唤我一声。”崇尧忙说:“别,那个是张雁的卧房。”恪卿笑道:“我倒觉得很是雅致呢。”崇尧道:“不要。我不需要你照顾,你走罢。”恪卿吃了闭门羹,禁不住微微有气,说道:“你就是忘不了她是么?她当真就那么好?你就连给她休书的勇气都没有?”

崇尧叹息道:“如今想起她说的话,做的事,很多时候破绽百出。可我怎么就是没有怀疑到她呢?”恪卿坐下来,说道:“那是你一心喜欢着她,所以忘却了那些细节。”崇尧道:“当年她初来到舜王坪,说她爹娘被鬼子杀了。后来遇到了盈盈的娘,她说自幼失去母亲,我还以为只是哄盈盈她娘的意思。也没在意,没想到说的是真话。”恪卿道:“你们一定有很多事罢。”崇尧道:“打泽州的时候,她精通薛嵩的战法,所以能够应变自如,我还以为她是根骨灵慧,实在没想到她竟是从他们那边过来的。后来又是她能够自由出入范阳死牢,救我出来,又是她的爹暗中出手相救。我还以为是甚麽世外高人。想想真是愚蠢,一些都没有想到她居然会是张衮的女儿。”恪卿见他似乎还在念着张雁的好,听不下去,径自起身将门拴上。

崇尧惊异道:“恪卿,你这是作甚?”恪卿幽幽说道:“大哥,能不能不要提她。妹妹从第一眼见到大哥起,就爱上了大哥。如果大哥有心,就让妹妹服侍巾栉,伺候大哥,以了妹妹夙愿,如何?”崇尧见她挨过身来,慌说:“不要。恪卿,男女授受不亲,莫乱来。”挣起身子,跳下床来,就要去开门。恪卿毅然张臂抱住他,柔声说:“大哥,是嫌妹妹身子脏么?”崇尧慌忙说:“不是,妹妹在大哥心里永远是那么冰清玉洁。是大哥配不上妹妹。”恪卿含情脉脉地说道:“那么大哥就不要拒人于千里之外了。大哥若是不要我,妹妹唯有以死明志。”崇尧深深吸了口气,说道:“你哥哥教你这么做的?”恪卿道:“哥哥他是这个意思。”

崇尧道:“其实大哥心里是有你的。”转过身来,目注着她美貌的容颜,着实为之痴迷。恪卿双眼含情,拖着他踱向锦帐。两个彼此倾慕已久,此时你情我愿,双双激情澎湃的解脱衣裳,酥胸紧贴,紧紧搂抱,钻入被窝。枕席之间,恪卿倾心奉承,喜的崇尧魄荡魂消。两下无比欢愉的成就了云雨。云雨罢,恪卿搂着崇尧,甜美的笑道:“上苍待我真是不薄,我好幸福。”崇尧道:“恪卿,你是个好姑娘。”恪卿嗔笑道:“你该称呼我娘子才是。”崇尧笑道:“好好,娘子。”恪卿回嗔作喜道:“这就是了,以后我要天天听你这么称呼我,听一辈子。”崇尧道:“好,一辈子。”一夜绸缪,恩爱欢娱,自不必说。

翌日一早,恪卿早早起床,对镜梳妆罢,便来到厨房,手忙脚乱的为崇尧做了早饭,端来摆了满桌子。崇尧起床梳洗罢,拿起筷子,夹着炒菜吃了两口。恪卿见他住了筷子,笑道:“不合口?”崇尧道:“也难为你了。”恪卿道:“我没做过饭菜,以后会慢慢学。”崇尧亦知她是从小娇生惯养的千金小姐,到了燕国更是贵为妃子,吃的是山珍海味,穿的是绫罗绸缎,哪曾有过下厨做饭的经历,微微一笑道:“没什么。”吃着不甚可口的饭菜,不觉想起张雁做的饭菜,每餐只是几碟菜蔬,都是那么的色香味俱全。恪卿何等的敏慧,看他似有所思的样子,心头不禁有股莫名的忧伤,想到自己身世曾经做过安贼的妃子,久而久之,他难免不会介意。

昱人来到门口,伸手敲了两下门。恪卿回头见是昱人,含笑起身道:“哥哥,你来了。”昱人笑道:“我该称呼八嫂对呢,还是?”崇尧低头吃饭,对他的话置若罔闻。昱人道:“好了。都是一家人了,我也不取笑了。我就唤你八哥,恪卿就呼我哥哥。”崇尧道:“王将军有书信到么?”昱人道:“没有呢。有道是好事多磨,恪卿梦想成真,终身有靠,我这个做哥哥的也心里踏实了。你们有情人终成眷属,正该好好享乐,别着急着去打仗呀。”崇尧道:“二哥英魂不远,我今晚要去为他守灵。”昱人忙说:“我也是他的兄弟,我去罢。”恪卿将眼望着崇尧,希望他不要固执。崇尧道:“事因张雁而起,我罪责难逃。我去才是正理。你要好好安抚山上军民,不要风言风语就是了。”

昱人一听这话分明是不想教人说张雁闲话,当时气不打一处来,想要发作。恪卿使眼色教昱人不要急躁,昱人忍住怒火,说道:“嘴张在别人脸上,我就是想管,也管不着啊。不过我会吩咐兄弟们一声,也要顾及八哥的脸面不是。”自此,崇尧撇了恪卿,去给宝应守灵,直到七日之后,方始在众兄弟的劝解下,由昱人代劳了罢。

恪卿依门悬望,却见他吃的有七八分酒意回来,遂满脸堆下笑来,说道:“相公这一去七日,形容消瘦了很多哩。”崇尧道:“我很累了,你去隔壁睡罢。”恪卿怏怏道:“你还是忘不了她,是么?”崇尧道:“二哥不是她杀的,我没有找出真凶,心上难安啊。”恪卿道:“不是她还会是谁?在你睡着的时候,她难道就不能溜出去么?”崇尧道:“无中生有。”恪卿气道:“是我无中生有麽?当时是她自己承认的,可没人逼她。”崇尧只觉她无理取闹,竟不睬她。恪卿受不了他这个漠然的表情,一个飞身扑入他的怀中,含泪道:“我是你的娘子了,我不想你一直念着她。忘了她,好麽?”

崇尧此时感觉这样对恪卿太不公平,想想张雁毕竟是张衮女儿,这是毋庸置疑的事实,难道真的还要跟她在一起么?他捧起她诚挚脸上,满是哀伤的泪水,一颗心仿佛受到莫大的自责的冲击,说道:“好,我忘了她。”恪卿破涕为笑,说道:“我去给相公打洗脚水。”少时端来一盆热水。崇尧脱去鞋子道:“我自己来。”恪卿道:“我应该做的。”执拗的为他洗脚。崇尧注着她的背上垂着的长发,不由得想起张雁给他洗脚的样子,醉眼迷离,恍然眼前就是张雁,恍惚的脱口道:“张雁。”恪卿一惊,住了手,抬眼望着他,泪水不禁夺眶而出,说道:“好,你还是忘不了她。”崇尧自知失言,不知该如何措辞,好是羞愧。

恪卿眼泪纷纷,哭个不住。崇尧受不了,将她搂在怀中,说道:“别哭了。是我不好,原谅我这一回,好麽?”恪卿抬起头,泪眼盈盈的问道:“真的么?”崇尧道:“如果我还是忘不了她,就教我。”恪卿慌忙掩住他的口,说道:“别赌誓。话可不能说的满了,只要你心里觉得舒服,什么事我都不介意。”崇尧异常感动,说道:“有你这一句话,我无憾了。”

昱人,镜平整日操练兵马,安抚百姓,却教恪卿引着崇尧东游西逛,赏玩舜王坪各处胜景。这日崇尧与恪卿游览到了女英峡,在明媚的阳光下,呼吸着清新的空气,流水潺潺的小溪,藤蔓缠绕的山崖都使人心旷神怡。恪卿欢快的笑着,童心未泯地奔入清澈见底的小溪,双手掬起水,泼向岸上的崇尧。崇尧笑道:“别闹,别闹了。”将手阻拦水花,笑道:“我们去娥皇谷瞧瞧,那里风景如画,美不胜收的。”恪卿笑道:“快去罢。”两个手挽着手,走过迂回曲折的小径,径自来到娥皇谷。恪卿抬眼眺望,隐约见山崖之巅似有石棺,问道:“那是什么呢?”

崇尧道:“那是舜王两个妃子的石棺。”恪卿若有所思的说道:“可不就是娥皇女英的棺木?”崇尧道:“舜王跟两个妃子的爱情誓言真是叫人羡慕呀。”恪卿道:“山无陵,江水为竭,冬雷震震,夏雨雪,天地合,乃敢与君绝。这是多么忠贞不渝,海枯石烂的爱情誓言呢。”禁不住神驰物外。崇尧道:“时候不早,我们回去罢。”两个相携而归。崇尧沉湎声色如此数十日,恍然一日想起叛军未灭,如何能这般寻欢作乐,遂冷漠了恪卿,日日往各处军营巡视。

恪卿百无聊赖,想到各处村落走走,信步而行。偶然听得一户农家啼哭声着实悲切,走到篱笆跟前,仔细倾听。只听屋内一个老妪道:“张娘娘啊,你什么时候才能回来啊。你是个活菩萨呀,大行门门主真是瞎了眼啊,怎么能听信谗言,将你逐走。”一个老翁唉声叹气道:“莫苦恼了。如今白家的人得了势,门主被美色迷了心窍,怎么能看得出是非呢?”老妪道:“当初如果不是张娘娘秉公执法,将诬害我家的歹人找出来,绳之以法,我们的儿子就要冤死了。张娘娘被人陷害,这口气我咽不下呀。”老翁道:“莫哭了。担心教人听去,告诉了十二爷,可有我家好受的。那十二爷可是而今舜王坪第一个做的主的人了,谁敢惹他?别忘了,儿子还在他们跟前做事呢。”

恪卿愈听愈是心烦意乱,心道:“怎么会是这样?张雁,不是张衮的女儿麽。为什么会待人这么好?出了这么大的事,他们竟然还是这么相信她是被冤枉的。难道是我错了?”想起当日指证张雁是专门来祸害舜王坪的话语来,只是念着她是崇尧仇人的女儿,所以才会武断的下定论,而今想来如果真是冤枉了她,这不是害的心爱的人造了孽,想想就不寒而栗。听不下去了,竟自恍惚的走着,又听到一家人在叫嚷,骂道:“火家人就没一个好东西。火拔天父子恶贯满盈,害死了那么多人。白昱人却收留贼子的家人,还做了夫妻。凭什么就说张雁是坏人?说不定哪天啊,白昱人那小子就跟着妻子投降鬼子了。”更是有的说:“白昱人这个妹妹可是做过安贼的妃子哩,害的安贼身死,而今又来迷惑大门主了。舜王坪不知道还会被搞成什么乌烟瘴气哩。”

恪卿万万没有想到舜王坪的百姓对张雁这样奉若神明,简直将她捧得就像是救苦救难的活菩萨,就算是简良也陷入深深的自责当中,悔不当初。恪卿倒觉得自己在这里是多余的一般,心道:“他们心里都有一杆秤啊。怪不得相公一直对她念念不忘,还是觉得亏欠了她的,是良心上过不去。”比及天晚,回到住所。崇尧见她回来,笑道:“哪里去了?教我担心,想要出去找你。”恪卿心神不宁的倒在他的怀里,幽幽说道:“我们结婚罢。”崇尧道:“应该的。择个吉日就拜堂。”恪卿摇头道:“不好。我不要在这里拜堂,我要回娘家,在爹娘跟前跟你拜堂。”崇尧道:“不妥罢。大战在即,怎么好离开这里呢?”

恪卿道:“你跟张雁在这里拜过一回堂了。我若是还在这里,舜王坪的人会怎么想?他们会说你见异思迁,喜新厌旧甚麽的。还会说起我,言三语四,夹枪带棒,听的厌烦。”崇尧道:“那就等打完了仗,平定了叛军,天下太平了,我跟你与十二弟,弟妹都一块回去,这样热闹不是。”恪卿情知当初嫂嫂深爱崇尧,可是最终还是退出,嫁给了哥哥。隐约有种预感,张雁还会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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