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无忧本不是体质弱的人,可这一烧却一直到了第二日天要亮的时候也不曾退下去。一个晚上,如锦和诗画就这么不眠不休地照顾着她。晚膳过后,楚汶昊倒是真来瞧过一会儿,因为之前给她灌下去一些汤药,以为没事了也就不曾久留。陪在床边,看着她脸上一直不退的红潮,如锦的心里是越来越急。伸手不知试了多少次她额上温度,依旧是烫的吓人。
用来湿手巾搭在她额头上的水也不知换了多少浇,换地如锦终于没了耐性。揉搓着手指,来回不停地在屋里走动着,如锦深深皱起了眉头,隔了片刻终是一顿足昂起头就向门外走去。
“你干什么去?”一把拉住她,诗画疑惑的很,“小姐还在烧着,这大半夜的不在身边伺候着,你是要去哪里呀?”
看了眼床上额头依旧搭着手巾,丝毫没有醒转迹象的易无忧,如锦的眉头是越皱越紧,就连说话也有些气急败坏:“我等不了了,烧到现在都不曾退。大夫也看了,药也吃了,怎么就还是昏迷不醒呢?小姐可从来不曾病地这么重过!我去找侯爷,再这么烧下去,我怕小姐的命都没了。”
“你别去,我去。”把刚从易无忧额头上换下来的面巾交到如锦手里,诗画看着床上的易无忧,“夜路不安全,这个侯府就更不安全,还是我去,你去我不放心。”
“好!”也不跟她谦让,如锦拿过手巾扔进了脸盆里揉搓着,“就跟侯爷说,小姐不仅没有好转的迹象,反而越烧越厉害了。”
点点头,诗画转身出了门:“行,小姐这里你照顾好了。”
“你自己注意点。”叮嘱了声,如锦拿着那拧得半干的手巾缓缓走到床边坐下。换下那个已经被额头捂热的手巾,细细擦拭着她的脸,整张脸都是滚烫,红润地有些不正常。无奈地叹了口气,如锦盯着她的脸看了半晌。这场病怎么就来得这么突然呢?似乎只是刮了阵风的功夫,她就倒了下去。
眨着困极了的眼眸,如锦刚要把换下来的手巾拿去重新湿了,就见易无忧忽然皱紧了眉头,摇晃着脑袋痛苦地呻吟了两声,嘴唇不停地动着,像是要说些什么。急忙把耳朵凑到她唇边,如锦心里闪过一丝欣喜:“小姐,小姐你要说什么?”
叹息一般的梦呓模糊不清地传进了如锦的耳朵里,却是让她浑身一震,缓缓直起身子含了满眼的泪,一眨不眨地盯着又安静了下去的易无忧。抬起手捂着就要哭出声的嘴,如锦抖动着身子难以控制地哽咽起来。刚刚她听见的那几个是那么地模糊,模糊地都让她觉得怀疑到底刚刚易无忧有没有说过,可是明明清清楚楚听见了从她唇间飘出来的“夏侯沐”三个字。
慌忙地抹了泪,如锦拿着手巾走过去揉搓了起来。这场病早晚都是要生的吧?大事小事,接连不断地发生的这一系列变故被就让她心焦不已,被叶薇摔断了那笛子更像是要了她的命一样,能撑到这会儿才病已经是她强忍着的了。
慢了手里的动作,如锦有些茫然地眨着那已是异常困乏的眸子,看着外面已经有些微弱天光的夜幕,重重地吐出一口气心里默默地问着:“王爷啊王爷,就究竟是怎么看待小姐对你的这番情的?在你的心里,小姐究竟被放在了一个什么位置?如锦不信你是个无情无义的人,可你所做的这一切又该如何解释?每日见小姐人前言笑人后寂寥,我心里不忍。如果忘记真的能让小姐以后的日子好过起来,那如锦情愿她忘了所有,情愿你们俩都能忘记了过去!”
诗画回来的时候却依然是只身一人,如锦问的时候却听她说侯爷听了她是话后,套了外衣就进宫找御医去了。果然是还没等到天大亮,楚汶昊肩上背着药箱一阵风似的拉着一个人进了东厢。
“侯……侯爷。”堪堪站稳了身子的老人,捂着快速跳动的心口抖着那已经白了大半的胡子喘着粗气,上气不接下气地翻眼看着楚汶昊,“你……你是想要了老夫的命啊?你是年轻力壮,我把老身骨可经不起折腾啊!”
放下药箱,楚汶昊皱了眉头推着那个还在继续唠叨的老头儿走到床边:“玉太医,您还有口气能喘,她就要没气喘了。等你医好了她,我让人把我爹留下来的那几坛杏花香送到你府上去。”
“是吗?”听到这么一句话,玉太医那花白的胡子又是一跳,忽然之间也不再那么喘了,挑了眉笑着眼指着楚汶昊狡黠地看着他,“好,可是你说的呀!我医好了她,你可得把你家里的那几坛杏花香都送我,让我算算,我可记得那年我看见了有一、二、三……哎呦,轻些、轻些……”
看着屋子的诗画和如锦急的都要哭了出来,楚汶昊终于有些不耐烦,沉了脸伸出手用力按在了玉太医的肩上,让他坐到床边。
“你小子,跟你爹就一个德行。”不满地指责着他,玉太医伸出手试了易无忧额上的温度,突然缩回来转头面色凝重地看着如锦和诗画,“烧了有多久了?”
“昨儿……昨儿中午突然就晕了过去,后来就烧了起来,一直到……到现在也不曾醒过。”看着玉太医忽然之间的就变了的脸色,如锦心里一惊,说话也慌了起来。
“怎么早没看大夫?”仔细把着脉,玉太医的话语里毫无一丝先前的玩笑意思。
“侯爷给找了大夫,药也喂下去一些,可就是没一点起色。”握着如锦已经慌地有些发抖的手,诗画看着玉太医认认真真地答着。
“庸医,那儿找来的庸医?老夫的徒孙都要比他强。”捋着胡子骂了一声,玉太医伸手翻看了易无忧的眼白。
见玉太医仔细的诊断了一番,面色也是越来越凝重,楚汶昊也有些急了起来:“到底怎么了?是个什么病?严重吗?”
站起来取了药箱,玉太医摸索出一小瓶丸药交到楚汶昊手里:“溶在水里让她服了,待会儿我再开张方子……得,我还是去宫里给你抓好药让人送来吧,城里也买不到好药材。”
接过瓶子交到如锦手里,楚汶昊依旧是皱紧了眉头疑惑不解:“到底是个什么病?”
捋着胡子摇摇头,玉太医轻轻叹了口气:“身子上的病,几副药下去应该是没什么大碍。可她这心里郁结了这么久的病,怕是难治呀!”
“什么意思?”一句简单的话,听在楚汶昊的耳里却是有些难以理解。
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玉太医撇了下嘴:“什么意思?心病,心病怎么医?她那是心病。本来一直隐忍、压抑着,忽然有一天受了刺激,一股脑就全爆发出来了。”说道这里,玉太医忽然皱紧了眉头看了屋子里已经忙碌起来的两个丫头,又转向躺在床上的易无忧,“小小年纪,怎么就有了这么重的心病?”
送走玉太医,楚汶昊又踱回了东厢,脚步沉重。心里有着同玉太医一样的深深疑惑,她心里哪来压抑了那么久的心病呢?装在她心里的那个人,究竟是个什么样子的?居然埋在了她心里这么深,深地用力一扯就撕下了一片心头血肉,似乎连带着灵魂都被扯地有些支离破碎。那个人究竟对他做了些什么?才会让她似乎是逃一般地来了西宁,却依旧那么深地用着情呢?
心里似乎有些牵引着的疼痛,楚汶昊刚进了屋门就听见诗画惊叫了起来:“如锦,如锦你怎么了?”
急跨两步走进去,就发现如锦已经站立不稳地倒在了诗画怀里,却依旧努力地想站直身子:“没……我没事儿,给小姐喂药吧!”
“你们俩都去休息吧,这里有我呢!”看两个丫头都是双目通红,面色泛着暗暗的青灰,楚汶昊轻轻一笑,“我可不想你家小姐好了,你们俩却病倒了。”
“侯爷,可是……”如锦还欲说些什么,楚汶昊却轻轻打断了她的话。
“诗画,扶着她去休息吧!你们都累了一晚,去休息吧。休息好了再来照顾你家小姐,这里暂时有我呢!”口气平和,楚汶昊的脸上是对她们少有的和颜悦色。
扶着似乎随时就要倒下去的如锦,诗画自己的腿也有些发软:“是啊,侯爷说的不错。要是小姐醒了,咱们俩却没力气照顾了,那怎么办?”
无力地点点头,如锦发现自己似乎真的要没了力气,用那轻得连自己都觉得听不清楚的声音说着:“那……那就有劳侯爷了。”
两个丫头似乎真的是累了,一直睡到晚才醒。玉太医派人送了药来,楚汶昊让人熬好,分了几次才给易无忧喂下去,喂的时候也总是会溢出来。将她揽靠在怀里,慢慢喂着药,仔细地擦拭着那总是溢出来的汤药,楚汶昊无奈地摇摇头,似乎从来就不曾这么伺候过别人呢!第一次这么细心地照顾一个人,居然是这个被他抓回来的“俘虏”。一连发了几身的汗后,易无忧似乎好了许多,烧也退了下去,只是依旧昏迷不醒地睡着。
暮色降临的时候如锦和诗画醒了过来,楚汶昊回去休息了一阵子,天要亮的时候又过来跟如锦还有诗画换着照顾易无忧。看她还是那昏迷不醒的样子,楚汶昊除了叹息也说不出来其他的来,她的心病似乎真的已经重到了难以医治的地步了!
坐在左边看着依旧是黑乎乎的天,楚汶昊心里有些惆怅,埋在他内心深处的那个人也悄悄地爬上了心头。当年叶紫过世的时候,他不也是那么地生不如死吗?若不是因为还有个忆儿,他不也厌弃了这世俗吗?
正自出神,耳边忽然响起一个微弱却柔情无限的声音:“你怎么来了?”
“你醒了?”心里一喜,楚汶昊笑着走了过去。
然而就在他走到易无忧近前的那一刻,却发现她那含着深深情意的水眸在一瞬间黯了下去。顷刻间散了满脸的柔情,就连声音也忽然间变得有些冷:“原来是你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