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天后夏侯沐回来了王府,诗画告诉易无忧的时候,她也只是“嗯”了一声,坐在书桌前继续写她的字,头都不曾抬,连看都不曾看诗画一眼。四天里,宫里来了几个姑姑一直在教张秋池礼仪、规矩,易无忧不想与这些人接触,成天躲在房里写写画画。派人去相府打听了消息,易相依旧是谁也不见,派去的人连门都不曾进去。
晚上的时候吃了饭,易无忧站在窗边看着那轮将满的月,思索良久披了单衣一个人走在园子里。转悠了许久,终于还是朝夏侯沐的房里走去。
看见她的时候,诗棋正在给夏侯沐的背上上药,手一抖就听见夏侯沐“嘶”地一声。
“王妃!”停下手,诗棋和诗琴一齐福了下去。夏侯沐微微一僵,想转头看她却又不曾。
走过去接了诗棋手上的药,易无忧看了两人一眼:“我有话跟他说!”
两人对望一眼,施了礼走了出去!仔细地帮他上好药、披了衣服,易无忧站在一边却是面无表情地默默不语。
隔了许久,夏侯沐终于忍受不住,皱眉看着她冷冷地问着:“有话说?为什么不说?”
听了此话,易无忧却是展颜微微一笑看向他:“我以为我不说话,你一直都不开口呢!”
“有什么话就快说吧!”夏侯沐的话里,有些不耐烦地急切。
“我问你几个问题,你只要回答是或者不是!”易无忧神色肃穆,似是想要把他看穿一样逼视着他的眼睛,“第一,你当初愿意娶我,是不是因为我是易相的女儿?”
“是!”不假思索地吐出一个字,夏侯沐亦是深深地看着她。
“第二,如今你答应娶林嘉,是否也是因为她爹是天下兵马大元帅?”
“是!”
第二个是字亦是毫无顾忌地不假思索,然而似乎并不想给他丝毫喘息的机会,易无忧紧跟着问出了第三个问题:“第三,究竟,你心里有没有我?是否曾经有爱过我?”
毫无忸怩之态地问话,犹如利剑般直刺心房的眼神,直把夏侯沐震得身心一颤,瞪大了眼睛凝视着那似乎含了泪却更加清明的眸子。
良久等不到他的回话,易无忧眨了下眼,凄然一笑:“我明白了!”
看着开门离去消失不见的背影,夏侯沐僵直的脊背似乎瞬间得到放松,陡然软了下来却牵动了背上的伤。不去理会背上的疼痛,夏侯沐依旧那么坐着,端起桌上的白瓷茶碗,却发现手不受控制地抖动着。直晃地那茶碗与碗盖之间轻碰着发出清脆的响声,哐当一声打翻在桌上流淌了一片,漫过桌沿如柱般直坠而下,落在夏侯沐腿上印湿了那崭新的白裤!
走在寂静只余风声的园子里,易无忧的心里一片清明!看着自己被被风吹地鼓鼓囊囊的阔大衣袖,易无忧索性伸展手臂,微抬起头闭着双目任凭那依旧有些凉意的春风透过单薄的衣衫,吹拂着自己每寸肌肤!
“了无牵挂,两袖清风!”忽然闪现在脑子里的两个词让易无忧觉得异常的贴切。想着夏侯沐刚才那冷淡的语气、不耐的神情,易无忧睁开眼微微一笑,看来一直以来都是她自作多情了;看来真像如锦说的一样是因为父亲的身份地位他才对自己那么好的;看来是时候离开这个已经不属于自己的地方。
“从来,这里就不曾属于过我!我也从来,就不曾属于过这里!”缓缓地走回那个住了近一年的屋子,易无忧喃喃自语,“哎,人生如雾亦如梦,缘生缘灭还自在。何苦强求?”
时光真如流水一般,稍不注意就不知它流淌到了哪里。看着身着大红嫁衣,盛装之下更加美艳不可方物的张秋池,易无忧心情复杂,只能期盼夏侯泽能真的对她好吧!
听着渐进的鼓乐声,张秋池忽然紧紧地抱住易无忧,一个劲儿地在她耳边说着对不起:“我知道你不想我嫁给他,我知道你不想我去到宫里那个地方,但是有些事情真的不是我能控制的了的!对不起无忧,对不起!”
“姐,不能哭知道么?今天你嫁人怎么能哭呀!”轻轻推开她看着那眼中欲滴的泪珠,易无忧微微一笑,“什么对得起对不起的!你有你要过的日子,你有你的生活,总不能因为我觉得不好就放弃了自己的将来不是么?”
“嗯!”含泪笑着点点头,张秋池就见喜婆进来说是花轿已经等着了,催促她们赶紧出去。
“姐!”看见由诗书搀扶着即将出门的张秋池,易无忧一声低唤。
刚刚转过头,张秋池就听一边的喜婆焦急地尖声喊着:“不能回头,娘娘不能回头呀!”
然而这尖利的叫声并没能打扰到含泪相视、依依不舍的姐妹俩。
“姐!”哽咽着声音,易无忧眨动着饱含泪水的眸子,“以后我不在你身边,要记得对自己好一点,千万不要委屈了自己。到了宫里要好好照顾自己,知道么?”
张秋池不住地点头不吭一声,怕一开口就会忍不住地哭出来,带着深深的歉疚与不舍看了她最后一眼,扭头跨过门槛走了出去!
嘈杂喜庆的锣鼓声渐渐小了下去继而消失不闻,坐在这个物是人非的屋子里,易无忧的心里有些空荡荡地失落。与张秋池在天青寨的初次相遇;云幽山里遭遇猛虎时的生死与共;一路走来的相互扶持、彼此照应,一幕幕地在她脑子里闪过,近的就像刚刚发生过却又遥远如隔千年。虽然自己的实际年龄真的比她大,但见她第一面的时候就觉得这个人像是自己的姐姐,当时脱口而出的“秋池姐姐”是那么的理所当然,好像本就该这么叫的!
张秋池嫁人了,两桩心事二去其一,现在就只要去看过易相,那就真的是了无牵挂了!
“小姐,回屋吧!”看着愣愣出神的她,如锦轻声唤着。
“好!”站起来就看见诗画站在一边低声的抽泣,易无忧摇摇头过去拉着她的手握紧了。夏侯沐身边的这四个女孩子一直生活在一起,感情比她和张秋池的还要深上许多,如今诗书跟着张秋池进了宫,她会难过也是人之常情!
原本只想躲在家里过几天去看易相之后便走,谁晓得晚上的时候诗琴过来通知她说是夏侯沐说太子吩咐过一定要她去参加张秋池的婚宴,说是这么说她都是他和张秋池之间的媒人,这婚宴谁不去她也得去!
正纳闷着这个太子又在打什么主意,忽然想起来宫里的人好像都知道自己又傻了回去,却还不知道自己已经好了,看来那个太子这次是故意想让她出丑的!
心里一声冷笑,易无忧摇摇头,这个小肚鸡肠的太子爷要是真的当了皇帝,那还不知道南夏王朝会是个什么样的局面呢?不过夏侯沐真的能让他那么安稳地就坐上王位吗?长长吐一声叹息,易无忧甩开脑子里这些乱七八糟的念头,这兄弟俩究竟会怎么样已经不关她的事了!
换了粉色的衣裙,易无忧上上下下收拾了一番跟着夏侯沐进了宫。坐在马车里,两人依旧是相对无言一句话也没说,就连眼神都没有相遇过。
让易无忧觉得庆幸的是林嘉没有来,要是她来了还不知道这个女人又会说些什么刺耳的话呢!夏侯泽今天是真的很开心,脸上的笑容一直都没有消失过。余光瞟见他走过来,易无忧依旧垂着眼吃着自己的东西,
夏侯泽端着酒杯满眼促狭和戏谑地看着她:“本宫今日要好好地敬弟妹一杯,若不是弟妹,本宫哪能取得这么一位贤良淑德、倾国倾城的好女子呢?”
放下玉筷,端起杯子站起来一脸平静地看着他,易无忧淡淡地说着:“有缘千里来相会,殿下客气了!殿下知晓我是不胜酒力,今日以茶代酒祝殿下与姐姐永结百年之好!希望殿下好好地待我姐姐,莫要委屈了她!”
夏侯泽的眼神渐渐变地有些寒凉,仰头一口灌下杯子里的酒,重重地说了句“谢谢”扭头就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