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都云罗城北的官道上,几匹健马风驰电掣般疾驰而过。本就被践踏得污浊不堪的雪水顿时溅起一阵灰雾,激起的泥点落在青石路边依旧洁白的雪上,顿时留下一片大小不一的灰黑窟窿洞。然而为首的人,似乎仍旧觉得那马跑得过慢,一鞭鞭毫不怜惜的抽在胯下健马的臀上。
“乌九,快去叫门!”看着远**幕下已关上的城门,夏侯沐回头吩咐跟在后面的乌衣九骑。
“是!”夹紧马腹,乌衣九骑一鞭抽在马臀上率先冲了出去。
就要到城门口的时候,那扇紧闭的大门缓缓的被打开。夏侯沐一马当先冲了过去,直奔润硕王府。听到乌衣八骑说易相通敌叛国时,他一个不留神摔破了茶碗。向林将军说明了原委,领了十杖军棍后,连夜赶了回来。就是这么马不停蹄了一路换了四匹马,也是过了十多天才到。十多天,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样的变化。不用去想他也能知道是夏侯泽做的手脚,易相会通敌叛国?怕是他夏侯泽勾结敌国易相也不会!朝中怕是没人敢管这件事,也不知道易无忧现在是个什么情况呢!
跃下马来,猛力地砸着门,夏侯沐有些焦急不安,心里十分的不踏实。
开门的人还没看清,夏侯沐就已经一阵风似的奔了进去,刚进前厅就见福安正走了出来。
“王爷!”看清是他的时候,福安惊喜地喊了起来,“您怎么回来了?”
“王妃呢?”径直往里走,夏侯沐紧皱着眉头不理睬他的问话。
福安顿时心里一惊,一声不吭地跟在他后面一阵小跑。半天等不到回话,夏侯沐起了疑,忽然停了下转身冷冷地看着他:“说话,王妃人呢?”
“王、王妃她……”支支吾吾地,福安低了头一时不知该怎么说。
“说!”心顿时揪了起来,夏侯沐铁青了脸一声暴喝。直吓地福安嘭地一声跪了下来。
一身冷汗顿时被激了出来,福安低着头声音有些颤:“王妃在,在宫里锦春阁住着!”
话音刚落,福安就觉得身边一阵风过,抬头时已不见了夏侯沐。扶着栏杆爬起来,转身看着夏侯沐消失的地方,福安抹了一头的汗一声叹息。从小看着他长大,还真就没见他这么暴怒过,若是被他知晓王妃在雪地里跪了近一天引致小产,昏迷到现在都不曾醒来过,还不知道他会怎么样!
听着马蹄踏在石板上发出的响声,夏侯沐心里焦躁不安。锦春阁,冬日如春。寒冬腊月里只有皇上日理万机、批阅奏折时才会住在那里的,可是现在易无忧为什么会住到那里去了?这十几天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狠抽一鞭胯下的骏马,夏侯沐捏紧缰绳向皇宫疾驰而去。
刚要进锦春阁就见夏侯靖涛正走出来。捏紧拳头,夏侯沐面无表情的走到他面前,声音冰凉毫无一丝温度:“儿臣参见父皇!”
见了满面风尘的他,夏侯靖涛似是了一惊随即了然,叹息着露出些许歉意:“进去看看她吧!”
心突然跳漏了一拍,夏侯沐疑惑地看了他一眼,转身走了进去。解着厚重的斗篷,他迟疑地向前挪着脚步,心里有些没底!
“爷?”诗书有些惊喜,接过他递来的斗篷,“您怎么回来了?”
看着围坐在床边的几个人,夏侯沐的手有些发抖,一步步朝床前挪去。看清了躺在床上的人苍白的脸、紧闭的双目,瞬间窒息一般。慢慢地坐下来,伸手抚上那张日思夜想的脸,夏侯沐的鼻子一阵酸楚。他想过很多种他回来时的情景——易无忧或许会一阵风似的奔进他怀里默默地什么话也不说;或许会揪着他的衣领恶狠狠的问他有没有和林嘉多说话,但是从来没想过她现在就这么静静地躺在这里!
“到底,怎么回事?”哽咽着声音,夏侯沐依旧凝视着那张苍白的脸,一眨不眨。
听他这么一问,张秋池又红了眼圈:“皇上不让咱们进宫,无忧在宫门口跪了近三个时辰,天又落着雪。着了凉、受了寒,可谁晓得就、就、就小产了!一直到现在也都没醒过!”
小产?夏侯沐霍然转过头瞪大眼睛看着她,一时间脑子里一片空白!怪不得福安吞吞吐吐地不答话;怪不得皇上会让她住在锦春阁里。慢慢地转头,怔怔地凝视着那张苍白的脸,夏侯沐终于忍不住落下泪来。
冰天雪地里跪了三个时辰?就是他自己,怕也没那样的耐力吧!孩子,她有了他的孩子,可是却在他知道的时候就已经没了!泪,模糊了双眼,使得眼前的人看起来像一团虚影。伸手抹了泪,夏侯沐寒了眸握紧了拳头,心里那团复仇的火焰彻底燃了起来:“夏侯泽,现在你们母子欠我三条人命!总有一天,我要你们母子血债血偿!”
留下一句“姐姐好好照顾她!”夏侯沐迈开步子走了出去。有些事情真的该好好处理了,若是一直这么被动,他会一直只有挨打的份儿!
看着冷着脸坐在底下的儿子,夏侯靖涛一声轻叹,刚要说话却猛地咳了起来。掩着口咳地脸都发了红,忽然发现有人在轻拍自己的后背。抬起头就发现刚才还冷着脸的儿子已经站在自己身边,眼神复杂,脸色却已经缓和了很多。
“在怪父皇是不是?”止了咳,夏侯靖涛幽幽地说着,“父皇也怪自己!若是当时知道那孩子有了身孕,朕怎么会让她在外面跪上那么久?唉!”
有些迷茫地看向外面,夏侯沐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却不回答他的问:“难道,父皇真的就相信易相会通敌叛国吗?”
听了这话,夏侯靖涛又是一阵咳,直咳地眼中都泛了泪光才渐渐停了下来。却忽然一阵轻笑:“润儿是不是真的就以为父皇已经老糊涂了?糊涂地连是非黑白都分不清了?”
“父皇!”听到那一声“润儿”,夏侯沐立马跪了下来,瞪大眼睛不可置信的看着他。
看他一脸惶恐的样子,夏侯靖涛微微一笑,轻柔地摸着他的头。这一刻他不是南夏王朝的皇帝,他只是眼前这个受了惊吓的孩子的父亲。
“朕是皇帝,若是连那点明辨是非的能力都没有,还怎么管理这个天下?朕更是一家之主,若是连自己家里的事情都弄不明白,还怎么去做皇帝?你说是不是?”看着眸中渐渐泛出泪光的儿子,夏侯靖涛笑着,“朕知道,这么多年你受了不少委屈!知道你过地苦!现在看着你长大了,朕也就放心多了!放心吧,朕会给你、给你母妃、也给沐儿一个交代!”
“父皇!”原来,他真的什么都知道的,他知道自己是谁,知道这么多年来自己一直隐忍地过着。哽咽地叫了声,夏侯沐看着眼前真的已经显了老态的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