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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户留有缝隙,吹进一丝寒风吹落夏正康的面上,让人说不出的忧愁。
他站在窗口良久,直到程助理敲门的声音传来,“进来吧。”
“董事长,亲子鉴定结果出来了。”程助理一进屋便说道。
夏正康一听,急急转身,破不急待道:“快给我。”
他接过程助理递来的鉴定书,双手微微颤抖,面上是迫不及待,却又是迟迟不打开。
半响,他哑然,“你替我看看吧。”
“这..”程助理接过,“董事长这是?”
“如果不是,你不念就是了。”他面上有褪不尽的愁容。
“是。”程助理打开鉴定书,他忽然很高兴的笑了。那笑容让夏正康感到安心,“董事长,皇天不负有心人,您终于找到失散多年的儿子了。”
夏正康先前也是一怔,他起身一脸探究的看着程助理,确定道:“你说什么?”
“我说,亲子鉴定结果为你们是父子关系。”
夏正康激动道:“你再说一遍..”
程助理将亲子鉴定递交给夏正康,“您看,坚定结果为你们确实是父子关系。”
夏正康拿着鉴定报告的手一直不停的颤抖,他找了这么多年的儿子终于找到了。
心酸之际,不免落泪,“他出生不满月便被我弄丢,如今再找回...却是快二十岁的大小伙儿了。”
“董事长别难过,当年您又不是存心丢弃他的,如今已找了,董事长就把他接回家,弥补这二十年错过的父爱。”
“对,接回来,我要把他接回来,我要给他最好的生活,最大的房子。”夏正康说着就起身欲出门。
程助理也理解夏正康此时的心情,但此刻天色渐暗,程助理拉住夏正康,“董事长,今天已经不早了,您赶去学校他已经放学了,况且明天就是元旦节,不如趁明天过节,董事长再把少爷接回来。”
“对,对对,天已经晚了,那就明天,明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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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离开了孤儿院,所有的节日几乎都是他们三人一起过。
“我们碰个杯呗,难得放假能聚一起呢。”文一举着一杯橙汁站起身提议道。
“好啊。”王梦也起身,手里同样是一杯橙汁。她因心脏病不能饮酒,而文一却是沾不得酒精,一沾便醉。
“快点,快点。”文一催促着王宇尧起身,他还是一杯橙汁,王宇尧虽然是个孤儿,从小挣钱不易,所以他从不学着喝酒抽烟。
“咱们就以橙汁代酒碰一个。”文一说道。
然后三人举杯,碰撞时发出玻璃杯的清脆声,齐呼,“元旦快乐。”
桌上的铜火锅‘咕咕咕’的冒着白烟。
文一问道:“又是一年了,都有什么新年愿望?”
“我的愿望是希望我们三个都能平平安安的,你们俩学业有成,我们永远在一起。”
“哇,王梦同学你的愿望说了这么多是不是还没说到具体的啊?”文一嘲弄王梦,其实三人心底都清楚得很,王梦羞脸垂首,文一转问,“宇尧,你呢?”
王宇尧淡淡一笑,“你们开心便好。”
“王一,你呢?”王梦问道:“你有什么愿望?”
“我希望能尽快凑齐你的手术费。然后让我走个狗屎运,让我们有花不完的钱。”
他们三个人之间每个人都有一个不能提及的事,文一养父养母的家,王宇尧的父母,王梦的病情。
文一话说到这里,忽然想起什么来了,脸色突然一敛,欲开口时,王梦笑道:“王一,我现在身体挺好的,你别在为我的事情焦心了。”
文一握上王梦的手,“对不起,我不是有意提这事的。”
王梦微笑,“没关系。”
“好了,赶紧吃菜,我下午还有一个兼职呢。”
王梦一听王宇尧元旦节都还要做兼职,不免心里有丝丝的心疼,“元旦节都不休息的么?”
“我也有呢。”文一往嘴里送了一口菜,“我下午也有个兼职,正因为今天是元旦节,所以今天的工资都比较高呢。”
其实王梦心里明白,他们俩人这么拼命努力都是在为自己攒手术费用。
王梦内疚道:“你们太辛苦了,连元旦节都不能有个完整的休息日。”
“你别多想,反正闲着也没事干,况且发发单又不累人。”文一不停的涮着菜,她确实好吃、还能吃。
“快吃,快吃。王梦,要多吃这个山药。”
王宇尧看着不停涮不停吃的文一,不禁摇了摇头微笑。
相比之下,王梦就文静淑女多了。
一餐下来,王梦独自回了家,王宇尧去商场内做拌玩偶的兼职,文一是去给星巴克发传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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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场内有暖气开放,王宇尧身穿厚重的玩偶服饰。
商场外寒风呼刮,行走的人群都裹得严严实实。
现已是傍晚,还有接近两个小时王宇尧才下班。
程助理将车停下,对后座的夏正康说道:“董事长,您在车里等着,我去商场找找看。”
夏正康双手搭在拐棍上,疑虑道:“这商场这么大,能找到么?”
“一定能,事先我已经打听了,况且我也见过少爷的样子,我保证一定找到并且给董事长带出来。”
“哈哈,你办的所有事我自然都是放心的。不过...这孩子有几分傲骨,你就是进去也是碰钉子呀。”
“那董事长决定?”
夏正康抬了抬手,看了一眼手表上的时间,“离商场关门的时间也近了,咱们就在外面等一阵吧。”
程助理顿了顿,“好的。”
夜色渐渐的浓重,气温越发的低冷。
每每有人朝商场走去,门口的保安便拉开了玻璃门,一阵的寒风灌入。
一个高大的猴子玩偶身边围着一群小孩子,孩子们有的拉扯着玩偶的尾巴,嬉笑不已。
王宇尧摘下又大又重的猴子脑袋,他燥热难安,不悦的说道:“待会在玩了,哥哥要歇会。”
他一手将猴子脑袋夹在腰间,移步到真冰场围栏出坐下,真冰场的冷气浮过来让王宇尧清爽了不少。
他看起来很疲惫,整个人后靠着围栏。
休息了一阵过后,他又带上玩偶的脑袋,往商场中间走去,小孩见状又纷纷围拢过来。
王宇尧依然是住在学校的,短假里学校食堂和宿舍也有值班人员。商场的地方离学校不是太远,夏天他会骑自行车,冬天太冷他就搭公交。
脱下一身的玩偶服装,感觉身体轻便了不少。商场里和外面仿佛是两个季节,两个世界。
一冷一热的交替,让王宇尧打了一个哆嗦。
出门便看见夏正康,他的表情凝重,目光有点沉痛,缓缓地说:“孩子,我能请你吃顿饭吗?”
他平静的说道:“我没空。”
“就吃顿饭,不会耽误你太多时间的。”
他的语气坚定,又一次的重复道:“我说了我没空。”
“同学,你不应该这样对董事长讲话。”程助理扶着摇晃的夏正康。
夏正康摆摆手,“孩子,你就那么抵触我吗?”
良久,他转回身,切切道:“我对任何人都是这样,尤其是对丢弃自己的孩子的人..”
“如果我就是你的父亲呢?”
宇尧近了两步,他死死盯住夏正康,“我王宇尧从来没有父母,就连姓都是孤儿院的院长给的。”
夏正康听王宇尧说他连姓都是院长给的,心中泛起的疼痛让他久久说不出话来。
程助理说道:“我们做了一份亲子鉴定,鉴定证明、”
王宇尧截断话,只是看着夏正康:“你私下做了鉴定?”
“对不起,我们没有征得你的同意,确实做了一份鉴定。”
王宇尧顿了顿,他心里已经明白了,夏正康是他的父亲....
做了亲子鉴定还来找他,那只能说明他们是父子关系。
心,微微一痛。
他们站在原地,相互看着各自的神情变化,夏正康只觉得心莫名的抽痛,身体的重量全落在了拐棍上。
王宇尧抿抿唇,“所以呢?”
程助理说:“亲子鉴定为你和董事长是父子关系。”
他再也抑制不住自己的愤怒,垂在两侧的手紧紧握成了拳头。
面上浮出的那丝冷笑,像是天地间最冰冷的东西。
有的事情就是这么可笑呢,王一和王梦都想要找到自己的亲生父母,偏偏没人寻。而他最不想被父母找回,夏正康却找来了。
“孩子,今天是元旦节,陪爸爸吃个饭吧。”
“我没有爸爸!”他怒吼,“我未满月就被扔了,现在你突然拿着一张亲子鉴定跑来告诉我你是我爹?”
“不,不是你想的那样,我没有丢弃你,从来没有。”
“我姓王,我没有父亲!”他冷酷无情的言语,像晴天霹雳划过天空。
一瞬间他看见夏正康脸上的皱痕,还有丝丝的苦楚。
可他并不想听夏正康的解释,什么理由能让父亲弃掉不满月的孩子呢,原因只能是他们不配为人父母..
“孩子,是爸爸没照顾好你,当年把你弄丢了,让你从小吃尽了苦头,回到我身边,我一定弥补你。”
他丝毫没被夏正康的感动到,“弥补?你如何弥补?”他声声质问,“别家的小孩学走路摔跤了有爸妈扶起来,吐字不清有父母纠正,学校受了欺负回家有爸妈安慰,过生日有爸妈买的新玩具,过春节有新衣...这些是你还能弥补的吗?”
“对不起..”只觉得眼前的王宇尧开始出现重影,他肝脏处的疼痛不时传来,最终身子一倒,夏正康昏了过去。
“董事长?”程助理扶着夏正康,神情透着紧张。
王宇尧一时也有些慌乱,他本能的伸出手,临近却又收回手来。
程助理看着王宇尧说道:“董事长常年劳累,他的肝脏损坏严重,身体也是一日不如一日。”
他怔在原地,不管当初到底是因为什么理由丢弃了他,他都不能原谅..
程助理继续道:“你快帮帮忙送上医院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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医院的灯光总是白得刺眼。
程助理去缴费办理住院手续。
病床上的男人还在昏睡,他脸上布满皱纹,并且还长了少许的老年斑。
只是王宇尧的心犹如针扎般的刺痛了起来,他眼中浸满了泪水。
床上躺的这个老人,就是他的父亲...
他的身体里流动着这个男人的血液...
心里很乱,锁紧眉头,他转身走到病房的窗口前,面对着窗外,忽然觉得这冷风拂面的感觉真好。
程助理手里拿着一叠的单子进屋,他压低了声音,“医生说没什么大问题,静养一阵就好。”
王宇尧没有搭话,程助理走近他的身后,“这是那份亲子鉴定,全程都是我跟进的,没有任何疑问,你真是董事长的儿子。”
他没有接,只是说道:“我不是谁的儿子,他除了给我和他同样的血液外,他哪里还是一个父亲的角色?”
“或许..”程助理意味深长,拂了拂眼镜,缓缓说道:“你真的应该听听董事长的解释。”
他不语,其实他心底是想知道的,只是他不理解,到底是什么样的理由能丢弃自己的儿女...
“我做董事长的手下工作了快五年,这五年,他整个生活只有一件事,就是寻找儿子。”
窗外的世界霓虹斑斓,深夜的寒风将人的思绪拉得久远,程助理继续说道:“你不是被董事长丢弃的,而是你的母亲有间隙性的精神病。是你母亲发病将你弄丢了,董事长从来没放弃过找你。你以为董事长不愿意教你说话,不愿意陪你度过童年么?”
王宇尧一窒,他回头,忽然感觉病床上的夏正康很熟悉。
他迟迟才迸出几个字,“那她呢?”
程助理叹了一口气,“从那以后,你母亲便彻底的疯了,听董事长说七八年前就去世了。”
他听完险些没站稳,眼前的一片白狠狠刺痛了他的眼。
程助理的话就像离玄的箭,毫无防备的刺进王宇尧心里。
他一直以为..原来,他的以为都错了....
他不是被丢弃的..而是被弄丢的。
他那始终冷酷的表情终于有了一丝动容,脚步缓缓移到病床边,他的声音孤冷,眼中含泪,“你怎么才找来..你错过了我最需要父亲的二十年...整整二十年.....”
房内,纯白色的窗帘被程助理拉上,只留下约两指宽的缝隙,将外面的阴冷与幽暗隔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