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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先生,请问你需要喝点什么?”服务员微微弯着腰问道。
“一杯清水就好了。”
“好的,您稍等。”
“诶,小姑娘?”在服务员转身之余,夏正康叫住她,“你们这里有一位王宇尧的年轻人吧?”
“对,不过他是学生,只是周六周末过来做兼职的。”
“哦。”
“您还有什么事吗?”服务员细心的询问道。
“听说他还有同学在这里?”
“对,也是个兼职生,平时都不在。”
“哦..”夏正康眸底闪过一丝的失落,服务员继续说道:“不过,我们还有一个同事她们彼此都比较熟悉。”
“哦?那她今天在吗?”
“在的。”
“那,那姑娘麻烦你替我请她过来一下。”
“好的。”
服务员离去,不多会儿王梦端着一杯纯净水走来,“老先生,这是您需要的纯净水”
夏正康抬头,右手手指轻轻在桌上点了点。王梦会意,在夏正康的身前搁下水杯。
“老先生,我是宇尧的朋友。”
“哦?”夏正康听闻起身,“你就是和王宇尧一起长大的那个?”
“对,我叫王梦。”
“来,坐,坐下。”夏正康托着王梦的手肘,示意在对面坐下。
“姑娘啊,我”
王梦截断夏正康的话,“我知道您的来意。”
“哦..”夏正康忽然沉静,一时不知道该怎么说起。
王梦先开了口,“我和宇尧都是孤儿院一起长大的,他对于寻找父母比较抵触。”
“对,我知道。其实当年我们不是故意丢下他的,只是一时意气用事。”
“老先生。”王梦顿了顿,“看您的模样,也是老来得子,丢弃孩子的时候又不是二十来岁的年轻人,何谈意气用事呢?”
“是啊。”夏正康长吁一口气,“当年我都快四十来岁了,姑娘,您能帮帮我吗?看在我已是个黄土埋了半截的人了,帮帮我。”
王梦沉默不语,她不知道该怎么办。一边希望着王宇尧寻找到父母能和家人团聚,另一方面又害怕王宇尧被他的父母带走。
况且,王宇尧从来不寻找父母,他对这方面是比较抵触的。
自己若是自作主张,他一定会生气。
“姑娘,请你帮帮我吧。我已经寻找这么多年,总是燃起一丁点的希望然后一直是不断的失望。”
“老先生,您应该自己去找宇尧。对于当年您是怎样迫于无奈丢下他,这些您应该亲自去解释的。”
“我找了,我去学校找过他,他根本就不听我的解释。”
突然的双方安静,屋里明明就有人说话,有放音乐,却也觉得空气里都是寂静的。
许久,夏正康娓娓道来,“她的母亲是个没文化的农村人,并且..有精神病。我的确是老来得子。当年我忙着酒窖的发展,生活中和她母亲经常吵架,她母亲一气之下便带着不足月的孩子出走,我寻找了两年,却只寻回了他母亲....后来经我调查,才知道他母亲一气之下将他搁在一栋小区前,第二天便再也找不到,就此他母亲也再不敢回家,我寻了两年找到他母亲。也是因为此事,他的母亲耿耿于怀,长期抑郁,最后完全疯癫,几年前就撒手人寰了。”
王梦看得见夏正康眼里的湿润,如果宇尧知道他不是被父母存心丢弃的,应该会释怀吧。
看着夏正康老泪纵横,王梦不经伤怀起来,她的父母会寻她么?
或许永远不会吧...
像王一那样健康的父母都不要,何况她这种药瓶子呢。
“姑娘,我不求孩子能认我,能跟我回家,我这身体也是一天不如一天,我就想知道他是不是我儿子,知道个结果,让我心里也踏实些。”
王梦听着,眼泪还是划出眼眶。
“姑娘?”
“啊?”
“你哪里不舒服吗?”
“不!不是。”王梦擦了擦脸,“宇尧要是知道他的父母不是他想像的那样丢弃他,一定会高兴的。”
“你,你是愿意帮我了吗?”
“您等我一下。”王梦起身回到了休息室。
她再也抑制不住自己的情绪,泪水像屋檐落下的雨珠。
触景伤怀..
脸色也惨白了几分,她一直是多么渴望自己的父母也能寻找自己。
他们为什么是那么的不负责任,即生育了她,又丢弃了她。
架子上是员工的水杯,王梦的手微微的颤栗,最终还是拿起了王宇尧的杯子。
她调整好自己的情绪,礼貌的递过去,“这是宇尧平时用的水杯,您先拿去做亲子鉴定吧。”
“姑娘。谢谢你,谢谢...”夏正康有些艰难的起身,接过了水杯又握住王梦的手,不住的感谢。
王梦的双手冰冷,也是艰难的挤出一丝笑,“您客气了。他要真的是你儿子..您以后就多爱护他....弥补从前漏掉的父爱吧。”越往下说,她就越发的难过。
最后尽是揪心的痛。
“姑娘,你没事吧?”
“我没事,我还要工作,不送您了。”王梦转身,神色瞬息变化,意识到自己就要发病,她匆匆进了休息室服药。
那天王梦在休息间心脏病发作,是老板安排将她送去医院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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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有在医院才能感觉死亡离自己这么近..”王梦虚弱的像是自言自语。
“别怕,会好起来的。”文一抚掉王梦的眼泪,看着她惨白无色的脸,对上她的眼睛,却又是深藏自己的不安,故作镇定。
王梦目光涣散的盯着什么也没有的天花板,有一搭没一搭的问道:“几点了?”
“已经是夜里一点了。”文一握着王梦冰冷至极的手,泪光闪闪,有些哽咽。
“老板不要我了吧?”
文一一怔,眼神四下游离,“没关系,身体养好了,我们再找别的工作就是。”
“王一。”
“恩?”
“你别安慰我了,我这样得人还不死就是累赘。”
“王梦你胡说什么呢?”文一盯着她的双眼,见她还是原来的那副表情,文一柔声,“只要还活着,就会有希望。王梦,我们一起长大,你不要我了吗?你不要宇尧了吗?你要坚强下去,你不要丢下我...”眼角还是划下冰冷,那一丝丝的冰冷似乎比窗外的飞雪还要凄冷两分。
“别哭。”王梦终于正眼瞧着文一,死灰的脸色,泛白的嘴唇。她凄然道:“我们总会分开的...”
“我不要听。”文一痛哭流涕,“我不管,你不能离开我,我们做手术,立马就做手术....”
“傻瓜,哪有钱做手术啊?况且,我这样即使做了手术也未必能活下去。”
“手术必须做,钱我来想办法,只要有丁点的希望我们就不能放弃。”
‘咔’病房的门从外面打开,是值班医生来查房,文一和王梦一时都不再说话。
那个时候文一慌了,她需要钱,她需要钱给王梦做手术。
也是从那个时候,她接近陆子亦不再是为了陈萝西,而是为了钱。
他们都是被父母所遗弃的,他们的心里都有着无法掩藏的伤痕。
那晚很冷,雪下得很大。
病房里只有两个相互寒暄相互取暖的女孩,曾经也有无数个寒冷黑暗的夜晚吞噬着她们的灵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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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文,今天是萝西的生日,你真的不去啊?”梅子上前挽着文一问道。
“我就不去了,王梦在医院需要人照顾呢。”文一小声的说道,显得有些为难。
周云云换好了衣服,打扮的清新亮丽,她一把拉开窗帘,宿舍顿时亮堂起来,她说道:“好了,文文和萝西什么关系啊,要不是特殊情况文文肯定不会缺席的。”
“也是。”梅子惋惜道:“可是好吃的你吃不了,好玩的你玩不了。大boss今年的生日趴一定比去年更丰富多彩。”
“没关系的,我们成天在一起,不缺少这一次。”
楼下传来汽车的鸣笛声音,周云云探着身子朝楼下看了看,“大老板都到了呢,梅子你收拾好了吗?”
“好了,好了,走吧。”梅子松开文一拿上自己的包,周云云走过来对文一说道:“文文等我给你带好吃的回来哦。”
“好。”文一微笑,“拜拜..”
“拜拜....”
梅子和周云云相继出了宿舍并带上了门。文一的眼眶逐渐的红了起来,她并不是要去照顾王梦,而是她不惜争取时间找工作挣钱。
陈萝西站在宿舍楼底下,偶尔仰视着她们宿舍的窗户。
文一还是缓缓向窗户走去,她侧身,见她们相互聊了几句,梅子和周云云先坐上车,陈萝西又抬头看了一眼窗户,文一迅速的闪开,陈萝西什么也没看见便开车离去。
看着陈萝西的背影,文一久久都没回过神来。
“嗡---嗡嗡--嗡-----”
“喂?”
“喂?您是王梦的家属吗?”
一句话,让文一原本平静的心突然提心吊胆起来,“对,她有什么情况吗?”
“病人早上坚持要出院,我们医院没辙也就给她办理出院手续了。但是她这个情况这样就出院了可不太乐观啊,我们医院建议尽快回医院做手术。”
文一有些疲惫,电话那头传来的声音更是让她头痛欲裂。
“您好,您在接听电话么?喂?喂...”
“我在听呢。”许久,文一淡淡的说道:“我知道了。”
挂断了电话,文一心酸的摸了摸钱包。王梦没了工作,又要吃药,以后的生活越发的拮据了。
她重新播出了电话,“喂?”
文一还是如小时候那样,任何的不开心,任何自己解决不了的事情她都会找王宇尧。
在文一的心里,王宇尧是大哥哥般的存在,任何拜托他的事情,无论多难王宇尧总是能解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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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台上的风永远是最猛烈的。
寒冷的天气,似乎眼窝划出眼泪瞬间就能被迎面而来的寒流冰冻成冰。
泪眼恍惚之际,王宇尧已经走在文一的身前。
文一的记忆中的王宇尧从来不穿鲜艳的衣服,他依旧一身黑色羽绒服,坐在天台边缘。
他什么也没问,只是一把将文一圈在胸膛间,他的语气极温柔,“别哭,别难过,我在呢。”
他胸间的衣裳已经被她的泪水浸湿,他宽大的手掌拂上文一的头,拂过她的发,“哭是解决不了问题的。”他将她还在抽搐喘息的身子轻轻托起,忧郁的双眼在文一脸上游离。
她眼泪似断线的珠子般大颗大颗地往下掉。
她什么也没说,他什么也没问,他只是依旧微笑着,那是一如既往的宠爱。
她哭得更加的歇斯底里,情绪越发的异常,王宇尧就将她拥得更紧。
文一记得那几天的雪很大,一直没停,天台上一直是厚厚的一层白。
对于那天的事情,王宇尧没有问文一。
他也开始不停的找兼职,努力的工作赚钱。
王梦的身体稍有好转变便又出门满大街的找工作,她的药不能断,她还需要房租,哪怕不做手术她同样的需要很多钱。
文一越发的节约,什么工作什么兼职她都不再挑剔。洗碗,拖地,打杂,任何能挣钱的工作她都去做。
班上的聚餐,宿舍的聚会,任何有开销的文一统统不参加。
‘嗡--嗡’。
手机震动两下,是王宇尧的信息。
【差一千二满一万。】
文一看了兴高采烈,她翻开自己的钱包,没有王宇尧多,上一次王梦的住院费,还有药费都是她垫付的。
这段日子虽然不停的打工挣钱,还没有王宇尧的一半多。
没钱的日子太难捱了。
几万块的手术费对两个毫无经济来源的大学生来说简直是个天文数字。
空荡荡的宿舍,文一身前亮着笔记本电脑。她收起了钱包,手机又是一阵震动。
“妈?”
“....”
“什么?五万?”文一带着哭腔对着电话那头气愤道:“我哪有什么钱啊?你们从来没给过我一分钱,我的学费是自己努力拿奖学金来的,我的生活费是自己打工挣的,我哪有什么钱?!”
她气极,泪如雨下。
原本黑夜中清亮的眸子此刻变得浑浊,黑睫颤抖,一颗颗晶莹不断的落下。
“妈?你能理解我吗?你想过我吗?我哪有多余的钱?”
她无声的哭泣,听着电话那头养母问她要钱。
“我还在上学我哪有什么稳定工作?你知道我过得什么日子吗?对,他惹祸了,你不是没上班吗?你看好他啊!实在不行你把文满交出去交给他们啊!”
电话那头依然喋喋不休,不停的诉苦,文一最后吼道:“我没钱。”便了电话。
电话那头养母最后说的一句:他是你弟弟啊...
‘屋漏偏逢连夜雨。’文一认为这句话是绝对的。
‘啪’的一声,身前的手提电脑被狠狠合上。文一的手在发抖,她的整个身体都在发抖,她歇斯底里地叫了出来:“凭什么?”
她哭得双眼猩红。
亲情、亲人似乎是一把最锋利的刀子,文一只能忍受着它一刀一刀的剜肉。
养母说弟弟文满又闯祸了,在学校门口和一个小学生争闹,最后把人家眼睛打伤,对方要求赔钱,赔很多的钱..
从小到大,在文家她只是得到了一个姓,一个户口,除此之外她便在没得到过任何的东西。
当初养父养母不能生育,所以领养了王一,她刚领回家时养父养母对她还是不错的,可是第二年养母便怀上了文满,从此王一的生活还不如生活在孤儿院。
自从有文满以来,养母只给弟弟零花钱,从来只给弟弟买新衣。
家里一直给弟弟治病没有多余的钱,养母一度坚持文一退学,她苦苦哀求,最后养母才同意她上学可以但是得自己交学费,自己挣生活费。
如今弟弟惹祸养母却问她要钱,这一切对她太不公平了。
那一晚,让文一本来就千疮百孔的心更加血流成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