投鼠忌器。
施耐德只好默默地收起杀心。乖乖就范。
《三国》当中老曹老孙老刘等一旦想招纳谁会收拾谁,就会从那人背后的家人下手,屡试不爽的招术,如今用到他身上,照例好使。迫使他不得不放弃将坂本等人斩杀于剑河之畔的打算。
“将他们放了,我跟你们走。”施耐德委屈求全道。
人就是这样一种奇怪的感情动物。一个人时,可以天马行空,为所欲为,世界仿佛只围着自己一个人在转。而一旦有了孩子,哪怕那个孩子是自己捡来的,孩子也便成了他的中心。一切都围着孩子转,迁就于孩子。围着孩子考虑。
虽然孩子并非是他所亲生。并没有传统当中的血缘关系。可是这一个月下来的相处,孩子的一颦一笑,哪怕是一哭一闹,都如刀砍斧凿一般,深深地镌刻在他的脑海里。成为了他毕生的财富。最可宝贵的,不可或缺的生命的组成部分了。
“殿下。”一个人的声音这时由阮静玉身后传来出来,同时传来还有一股子烟味,一股子象尸体腐烂变质所发出来的烟味。
“你?”看到从阮静玉与其怀里抱着的孩子身后,冒出来的那个人。施耐德就象是见到了鬼一样,感觉惊悚。
“是啊,我。”那人一副将别人玩弄于股掌当中以后,怡然自得的表情。
那人不是别人,正是阮静玉从小到大,一直紧缀不放的哥哥,以为偶像,晴天的阮静天。
“没想到吧!”
“确实有些出人意料。”
“怎么回事呀,哥哥?”阮静玉一语双关。看看她的亲哥哥,又看看他。一头雾水。
“没想到你连自己的亲妹妹都可以出卖。”施耐德挖苦道。真得是始料未及,这个自称是孙立人弗吉尼亚军事学校的同学,阮静天会是日本间谍。
“妹妹,你与朝香宫世子殿下一同前往江南吧。”阮静天对一头雾水的阮静玉说道。就象打法一条小狗一只小猫。
“殿下?他是什么什么殿下?”阮静玉指着施耐德诧声问。
“你认得这位干哥哥,可是天皇陛下弟弟。朝香宫世子殿下。没想到吧。”阮静天不无尊敬地冲施耐德施礼道。其中不乏孤傲的成份。
虽然屈居人下,心里还是自觉自己很是了不起的那种人。
“你是日本人?”阮静玉惊讶地望着施耐德。出于对自己哥哥固有的信任,她对她哥哥所说得,他是日本人的事,看来是确定无疑得了。
“我不,我不是什么日本人。我是中国人。”施耐德可不想再回到那种分不清自己是谁的状态当中去了。
云游云贵川的这段时间里,他第一次感受到了有一个可以确定的身份,对于一个人来说是多么自在的事。而现在,又有人打算让他回复到原来的混沌状态里,他无论如何也不能虚以委蛇,重蹈覆辙了。首鼠两端,两个身份都想抓,想要得到,结果,弄得自己身心疲惫,什么也得不到。
“那你呢?”阮静玉又指了指阮静天,“还有他们。他们为何一个个凶神一样地?他们又是什么人?还有,你让我跟这个什么殿下的到哪里去,你刚才说得。”阮静玉感觉自己一张嘴都不够自己使得。因为她有太多的问题要问。生怕忘记了,想不起来再问。想一股脑儿地倒出来。
“为了亚洲成为亚洲人的亚洲,哥哥现在算是日本人的朋友。”阮静天郑重其事道。
“朋友?”施耐德讥讽道,“你也配。我看你就是一条任日本人驱使的走狗而已。”
“殿下,注意一点自己的风度可好。”阮静玉恼怒道。
“我跟你说,”施耐德朝阮静玉走过去,试着把孩子抱到自己怀里,阮静玉一闪躲开了。
“你是日本人。你的话,我不想听。”阮静玉试图夺路而走。
“不准走。”坂本次郎等人拦在了阮静玉面前。
“妹妹,当初你要是听哥哥话就好了,可惜的是,你偏要跟着,现在,只怕哥也救不了你了。要想活命,在哥哥看来,除非你跟着殿下走。”
“什么啊,你不是疯了吧,哥,你让我跟这个日本人走。”
“你不跟这个日本人走,留在这里,中国人会容得了你?”
“我不,世界这么大,难道没有我一个小女子的容身之所。”
“不要幼稚了,妹妹。你就是回到越南,日本人照样会追到那里把你杀了。除非你跟在他,殿下身边,才能保住你的性命和这个小孩子的性命。”
“为什么?我一不是这个日本鬼子的老婆,二不是他情人,我们不过开了开玩笑,认了个干亲而已。再说了,这个娃儿,又不是他们日本人,是我们中国孩子,凭什么要让我抱着她,跟日本人一起生活?”
“你说得轻巧,妹妹,事情早已不象你说得那样了。包括东京的天皇在内,都已经知道了这个孩子的存在。以为他们皇家新添了一位公主,高兴得了不得在那里。甚至已经下了御旨,定了名号。”
“有这等事?”施耐德也大感意外。
“没想到吧,殿下。也不知哪里得到的消息,反正,日本本土已经传开了。说你与我妹妹生下了这个孩子。虽然没有得到皇家的祝福,他们还是非常地愿意认这个孩子。尤其是重女轻男的天皇陛下,对出生在中国的这位公主尤其得青睐有加。巴之不得有这样一位公主。有意将你们招回本土,加以接见呢。”
“我明白了,我终于明白了!”阮静玉好不容易明白过来,自己哥哥是什么人了。脸色刷白。一会儿又变得彤红,血泼似地仿佛。“太丢人了,有你这样的哥哥。我再也不想见到你了。你们谁我都不想再看到了。猪,全都是猪。不是人。呜呜,妈妈,女儿该怎么办啊?我不知道怎么办了。毛毛,妈妈,该怎么办啊?”十六岁的阮静玉喊了一通妈妈后,又转过来与怀里的婴儿商量,自己该如何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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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了一辆帆布蓬的军用吉普。由都匀一路向南,有一条自古以来前往南宁的古驿道,经独山、南丹、保平、都安、武鸣、南宁至钦州,最后来到位于北部湾边上的防城港。当他们所乘的汽车到达防城港区不远的海塘堤坝上,约两个小时以后,一个黑乎乎得大家伙,就如同古代志异小说里常常提到的劈水怪兽一样,从海底钻了出来。那是一艘日本人的潜艇。
经过一路上的吵闹。已经被认作自己孩子妈妈的阮静玉已经无话可说了。嘴唇上起了一嘴的大泡。上火上得。孩子安稳得很。大部分都在睡觉。车子的颠簸状态大体模拟了摇篮该有的节奏。所以孩子的表现,一直都比较的乖巧。大多数的情况下都在睡觉。哭得时候,奶嘴放到嘴里,马上就不哭了。
为了孩子,他们沿途但凡遇到哺乳期的妇女,都会设法从对方那里,购买些新鲜的母乳带上。以应不时之需。实在碰不到也没法,只好借由沿途饭店的灶头烧些稍稠一些的米浆,来代替母乳。好在孩子并不讲究。吃得都很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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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一艘蒸汽动力潜艇。排出的蒸汽,需由一台排水泵将动力排出的蒸汽排到艇外去。噪音很大。潜得也不算深。一旦发现周围有英法等国的军舰在周围活动就蜷缩水底下不敢动弹。免遭深水炸弹的攻击。
过不两个小时,这种老式的潜艇就要浮出水面来透一口气,然后,再潜到水底下去,继续航行几个小时。而后,再浮出来透一口气。就象那些全靠肺来完成呼吸的大鲵蓝鲸。
透气也不能出舱见个太阳什么的,加之潜艇结构布局,本就窄逼,呆在里面,时间一长,总给人一种身上要长出霉斑白毛样的惶恐。
好在一个星期后到了香港,才更作尻丸号巡洋舰,方才可以带着孩子到甲板上看风景。
然而,天有不恻之风云,刚出内零丁,未出外零丁,由菲律宾吕宋岛突然刮来的台风就给他们来了个措手不及。让他们见识到大海的无边威力。
他与阮静玉、翻译等吐得五脏六腑掉了个不说。吐得实在没得吐了,便你呕一声他呕一下,酸水往外冒。
孩子正是吐得一蹋糊涂。哭得更是山呼海啸一声不等一声。施耐德心痛孩子,唯恐孩子有个闪失,一直将孩子抱在怀里。自己被撞得东倒西歪,也不敢让孩子磕碰到哪里。真地如亲骨肉一般,痛到骨头里。
终于等到风小些。那头传来舰搁浅的声音。
搁浅对于舰船来说,是等于触礁一样,生死攸关的事。
数千吨的重量,全都落在船底那点与海底接触的面积上。再强韧的钢板都吃不消。会疲劳,会中道崩俎豁然炸裂。
平常人没见过铁板也会象木板那样四分五裂。
那样,海水就会大量地涌入,将整艘船吞噬。好在一艘九百匹马力的拖船就在附近不远的锚地避风。得到SOS急救的信号,马上过来施救,将巡洋舰拖出浅滩,才免于死命。
辛苦遭逢起一经,干戈寥落四周星。山河破碎风飘絮,身世浮沉雨打萍。惶恐滩头说惶恐,零丁洋里叹零丁。人生自古谁无死,留取丹心照汗青。
自己的遭遇仿佛是为了应诗中的景一样,令人唏嘘。
此后一直到吴淞口,进入黄浦江。都没有出什么差子。直至黄浦江边的江南船厂,进入船坞以后。才知道。由于搁浅,强行拖拽,船体中轴线龙骨已经严重变形。巡洋舰基本散失了战斗能力,必需在船坞里维修半年以上,才有可能恢复到原有的战斗水平。
颇让人欣慰。
在江南船厂(因建世博园,原有的江南船厂已迁往长江口的长兴岛)上岸。再乘车,来到了南京西路的哈同花园。
那是一幢英籍犹太人冒险家,哈同,在其夫人的鼓动下,以《红楼梦》里虚拟的大观园为蓝本兴建的一幢中式建筑群。
风头一时无两,俨然盖过拙政园,留园,俞园一众江南古老园林。有江南第一林园之称。
孙中山,章太炎,黄兴,王国维,徐悲鸿等名流名媛以及跳梁小丑都曾在此留下风流印迹。
护国将军蔡锷蔡松坡在此养过伤。孙中山在这里避过难。徐悲鸿与第一任老婆蒋碧薇也是在哈同花园一见钟情。风流才女陆小曼与风流才子徐志摩也曾在这里幽会-----。
最妙的是章太炎,老妻新丧,便急不可待地于京沪报纸刊登寻妻广告。经老哈同拉皮条,寻得一枚,遂于哈同处结婚。
此时此际,老哈同已经不在人世。车停静安寺路,哈同花园大门口时,就发现年迈的哈同夫人,罗迦陵不顾暑热,业已在此恭贺多时。
可见日人淫威之盛,让惯于世故的老哈同夫人,亦不敢有丝毫怠慢。
即便如此,当来日,日又偷袭珍珠港,太平洋战争爆发。一纸遮羞布业已撕破的日本人,还是一把火将哈同花园烧了个精光。以掩盖其将哈同家抢劫一空的丑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