饶国雄把眼睛睁开来,就看见周围一片白。一个头发烫得象乱鸡窝样的红头皮中年妇女,正啊哟皇天地哭。不认识。中年妇女旁边上一个花白头发的瘦骨嶙峋的老妇人,正目不转睛地看着他,见他醒来,会心地笑了笑。
“你是谁?”饶国雄一骨噜从病床上坐了起来。瞪着那个中年妇女。同时就发现自己的鼻子底下,鼻孔里还插了两根管子,伸手一把扯了下来,“什么玩意儿。”
“小摊炮子的,孬勒个了?连你老妈都不认得了!”伸手便往饶国雄的额头摸去。想探一探他是不是发烧了。饶国雄两手床上一撑往后激退而去,后背咚一声撞在墙上,厉声大叫道,“你个老红毛,不要毛手毛脚的,给我住手。再不住手,小爷我就不客气了。”
“毛手毛脚?”红毛妇女从这一句话,体味到了那种久违的亲切感,不疑有他,右手攒起骨栗子来,往他的额头上面凿去,“老红毛?哪个叫老红毛,没大没小的东西,念书都念到书壳子上了。老妈都不会叫一声,”站起身来,故意板着个脸,假意要教训一番自己儿子。哪里想到,面前之人,哪里还是那个养了二十四年之久的儿子。是个借壳上市的假儿子。壳虽然是自己儿子的,里子已经换作了别人。物是而人非。
饶国雄看那妇人不但没有听他的警告,离他远些,反而更加地肆无忌惮,连骨栗子都凿过来了。顿时就恼了,一个反剪将妇人压在了床上,“你这老红毛,忒是讨厌,让你离我远些,不要来厌我,偏是不听。”
“啊哟,你个小摊炮子的,痛死我了,快把老娘放开?放开!”
“把你放开可以,你给我老实点。年纪一大把了,为老不尊,动手动脚,象什么样子!”
“鬼操的鬼样,老娘为老不尊?年纪一大把?你个小杀头的,老娘不年纪一大把,能生你这么大儿子?快把老娘放开,再不放,老娘,老娘,哎哟,痛死我略,小摊炮子的,快把老娘放开,”中年妇人也不知是真哭还是假哭,使起了千斤坠的功夫,往地上瘫去。
“儿子?你个老妖婆,谁是你儿子?是不是想儿子想出毛病了,叫我儿子,我才不是你儿子呢?离我远点儿,神经病!”说着,别着妇人的胳膊往前一送,中年妇人直愣愣冲着门口窜去。
“翻了天了,打起老娘来了。看来老娘不跟你来点真格的,你还真以为妇女顶不了半边天,”说着,摆了个白鹤亮翅的动作。
两人正闹的不愉快,闻声进来个护士,被中年妇女一把抓在手里,“护士小姐,大事不好,我这儿子脑子好像坏忒勒。连老娘我都不认得了。骂我是老红毛,老妖婆。这可怎搞?”
“阿姨,你不要着急。脑震荡术后发应有时就是这样地,过两天就好了。他不认你,就不认你好了。过两天再认也不迟。”护士说起话来有时就是那么直接。
“确定吗?大小姐,万一过两天他还不认我,可怎以办?”
“不可能。肯定认。”
“万一呢?”
“万一就万一呗!”
中年妇女与护士那儿聊着,饶国雄开始对周遭的东西发起呆来,尤其是头顶上的荧光灯。他是左看右看,前看后看。迎着风吹。然后又回到体温监测仪跟前,这看那看。放在床头的手机突然响了,吓得他一纵起来。瞪大眼睛望着,那家伙不但会唱歌,而且在床头柜上呜呜地振动着,长了脚一样还移动了起来。
“你个孬子儿子,快点接啊,来电话了也不晓得了!啊哟,我的护士嗲嗲唉,这可怎么搞哎,你看看,你看看呆头呆脑的样子,我就不懂了,怎么一下子孬成这个样子呢?这智商,别说跟爱因斯坦比,一百五了,十五怕都不上了。跟那些呆子痴子傻子有什么区别。”
原先坐在床头一脸慈详的看着饶国雄的老妇人,听中年妇人说他是痴子呆子,和风细雨地安慰他道,“别听那个孬子逼咂蛆,她才是二百五,她才是呆子傻子二不愣子。外婆怎么不把你给她带,就是怕她把你带神经了。从小就疯不叉经的,从小到大,都快五十岁的人了,还是疯不叉经的。一点都没变。毛毛唉,她讲的话,你千万别往心里去啊。东边耳朵笼进西边耳朵笼出。千万不要为她难过。听到没。”老人谆谆教诲着。
“我是讲他现在有点孬,要没有讲他以前孬。以前虽然也不是很精灵,可是哪象现在这样子。啧啧啧,这以后要是恢复不过来,这个怂样子,别说讨老婆,养活自己都很困难。”
“哪里怂了,哪里孬了,我问你个**丫头,你倒底是哪一派的?他到底是不是你亲生的?有你这样讲自己儿子的么。人家癞痢儿子还娘叫好,你倒好,他这眼睛珠子睁得乌溜溜的,哪里孬了哪里怂了?**你眼睛瞎了,还有两个洞啊,就这样糟经我外孙子。你要是再胡下八道,看老娘我不过去撕烂你的逼嘴。”
“我看你这老人啊,小家伙都让你一个人惯坏了。我讲他什么东西,你都不高兴。”
“当然不高兴了。你就不是他亲妈,亲妈能这么糟讲自己家小家伙的吗。他不是不快乎么,被人撞伤了吗,护士刚才都跟你一五一十地说了,过两天就好了,你还在那边,得不得得不得地糟讲。”
“好好好,都是你对,我讲啊就是糟讲。行了吧。”
“当然是在糟讲,你看我家这小外孙子,这眼睛,这脸模子,不晓得有多精神了,到哪里找去这么漂亮的小家伙,就我家有。”老人满目慈爱地望着饶国雄道。说得饶国雄都难为情了。
“请问老奶奶。不,外婆,我现在这是在哪里啊?”饶国雄问道。
“哪里啊?让我告诉你吧,这里是医院,这个呢,”老人从椅子上一滑下来,小脚落到地上,咚地一声响,紧挠几步,走到饶国雄身边,一手牵着他的手,一手指向他刚才看过的日光灯,说,“这个东西叫日光灯。那个,”又指了指空调,“那是空调。”而后,又把床前柜上的手机拿起来,塞到他手心里,“这个是手机。”饶国雄对老人倒是一点排斥感也没有,因为他很清楚,老人人很好。至少对他没有坏心眼。而那个红头发的妇人,自称是自己妈妈的妇人就很难说了。所以老人教他一句,他就跟着念上一句。记是不一定记住了,至少有了一番初始的概念。
“外婆好有耐心哦,我真的好羡慕好羡慕你家有这样一位慈详的老人,”护士感慨道。
“哼!慈详!那是对他外孙子,对我,你刚才也看到了,要撕烂我嘴哩。你要知道啊,护士小姐,我可是她亲生的,不是抱养的。所以,我对你讲,慈详也是要看人的,不是对哪个人都慈详的。”
“我不慈详,老娘我对你好差咯啊,没良心就没良心。不跟你讲了。跟我外孙讲,是吧,孙子。现在好些了吧。头还昏不昏?不昏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