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夜三更,秦府上下均已入睡,一道黑影从后院跃上了房顶,然后飞出了秦府院墙。黑影消失不一会,另一个黑影便也跃上墙头,朝着先前消失的那个黑影方向悄悄的跟随而去。
兴元府的皇家行宫里,自从大尧的小皇帝返京后,只剩下了还在养病中的宰相陈仲则。小皇帝虽走,可临行前记挂阿父的病,所以给陈仲则留下了三个皇家医官与一百内侍,还调了三千禁军分驻行宫内外,护卫其安全。
内侍监常侍马某,跟随一个少监,被一同分派留在行宫中,是去是留似乎对他来说并不重要,因为他从汴州带回的那半箱书简还没读完,被留在兴元行宫中也没什么事,除了每日跟着领头少监去探望一回陈仲则外,其余时间他几乎都躲在自己的房中悉心读书。
这夜已过三更,马某房中依旧还亮着灯,他正捧着一部竹简古籍认真看着,忽然窗边嘎吱一响,马某以为是风,也没在意,仅仅是伸出手护了一下案上的油灯,眼睛却没有离开书简一寸。
没过多久,跟着又嘎吱一声,南边一扇窗被推开一半,立时一阵微风吹进,马某案上的灯焰随之摇曳。马某被这风扰了看书的兴致,放下手中书简转过头站起身来,朝着被推开的那扇窗走去,边走边愤愤的说:“鬼天气,几月了还刮南风。”
有道是白天莫说人,夜里莫谈鬼,马某将窗关好后走回案边坐下,刚拿起书简对着油灯准备继续往下看,忽然觉得有人从背后拍在他的肩膀上,脖子下面就一片冰凉。
马某被这突如起来的感觉吓得够呛,嘴巴大张刚要叫出来,就觉得有一团东西塞进了他的嘴里,刚到喉咙口的“啊”声,叫出来就变成了模糊“唔”。
马某惊恐万分,也不知自己背后是人是鬼,脖子上的冰凉的是什么,就只想马上站起来跑,可用力一站,顿觉自己肩膀被身后的东西拿住,怎么也站不起,他这试着用力起身被按回后,就听到背后传来一个纤细的女子声,声音刻意压得很低,但这四下寂静的黑夜中,马某听得异常清晰,身后那声音说:
“坐好别动,不然割破你的喉咙。”
马某听出是人声,心里的恐惧便少了一半,终究背后是人不是鬼,可听她说要割破自己的喉咙,马某立刻意识到,脖子下那冰凉之物,不是刀便是剑,不是剑也定是能取自己小命的兵刃,此时刀俎鱼肉,马某惜命,便坐着一动都不敢动,倒是汗水立刻就从额上涌出。
马某被一女子从背后架着,嘴中塞着一团破布,虽想回答身后之人自己绝不再动,但也只能唔了一声,无奈之下,他怕背后那人不知他已就范,所以缓缓的微微的点了下头。马某身后那人见他微微点头,又对他说:
“我有事问你,等下取出你嘴中的布团,你若大叫,莫怪我手下无情。”
马某唔了一声又微微点了点头。
刚点完头,马某便觉肩头上的那只手放开了,然后那人将他口中布团取出,但脖子上的那片冰凉更甚,口中布团虽已取出,可马某一声都不敢吭,他怕自己要是说错什么,就得会立刻去见阎王爷,身后那女子见他老实便也安心了,开口问他:
“我且问你,陈仲则住在哪?怎么走?”
马某身后的女子便是杨玥兰,早上在秦府中,秦大壮曾问她到兴元府所为何事,她当时并未如实告知。
杨玥兰逃出京城后,想起去年,自己的相公柳青元上奏朝廷,说赤皇星落,天下大祸,朝廷不但不重视,宰相陈仲则更是污蔑自己相公藐视天威,蛊惑朝臣,妄议朝纲,将其斩首,此仇虽大,但毕竟陈仲则乃当朝宰相,柳府中又还有老弱尚在需人照顾,而自己相公所言,也只是基于司天监的古训,并无实质,对错难分,所以杨玥兰也只能将此仇恨埋在心底,继续在柳府过她为女为娘的生活。
岂知今年八月,义军血洗京城,公婆死于义军刀下,自己带着孩子也是险象环生,逃出京城时又见了如地狱一般的景象,一切似乎也应正了相公所言。
逃出京城后的杨玥兰悲愤交加,她心念,如若去年朝廷听了相公所言,早做准备,又何以至京城百姓落入恶鬼之手,自家公婆,甚至相公和姐姐也都不会死了,事到如今,全因那执掌朝权的宰相,如此奸吏,家仇民怨,杨玥兰定要将他碎尸万段,所以杨玥兰才会一路向兴元府来。
到了兴元府后,其实杨玥兰的仇恨反倒消了不少,主要是因为自己还带着柳家的遗脉,刺杀当朝宰相可是九死一生的事,这个孩子没有一个让她安心的托付,便无法复仇,渐渐的,杨玥兰复仇的火焰一点点的往心底深处埋下去,只是今晨在秦府发生的一切,让杨玥兰放下了心中最后,也是最重要的包袱,孩子能托付给信赖之人。
杨玥兰埋在心底里的那团仇恨之火,便冲开了一切束缚迸发出来。她打定了主意要做此事,但又怕将秦刘二叔卷入自己的仇恨中,所以才没有如实告知。
杨玥兰在秦府住下后,自然也想多陪陪孩子再行复仇之事,可听闻皇室已经返京,陈仲则是因病所以并未同行,一旦他病情好转,定然也会赶回京城,若到那时,再去行刺,只怕难上加难。杨玥兰并不知陈仲则当下病情如何,所以这天赐良机无论如何都不能错过。
当天夜里,杨玥兰与孩子依依惜别后就潜入了行宫中,可是这行宫虽不是皇宫,却相对于普通人家的宅院,还是大的惊人,玥兰既不知行宫地形,也不知陈仲则住在哪里,丈着自己武功高强在行宫中转了一个时辰,还是没有半点头绪,返倒是行宫中的禁军护卫几次差点发现了她。
杨玥兰没了办法,本想退走,却忽见到马某房中还亮着灯,她闪到马某窗前往里一看,见是一个着宦官服饰的人在看书,杨玥兰识得朝中服饰,知这宦官等级不低,想必知道陈仲则在哪,所以才闪身进了马某的房,用短剑架着马某逼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