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在柳青元被处斩的前一夜,杨玥兰入天牢探望,快到天明将要分别时,柳青元忽然想起什么,取下挂在颈中一枚如铜钱般的物饰,咬破自己指尖,将鲜血涂与那东西上,然后交给玥兰。
他当时跟杨玥兰说,这司天牌是历代司天监佩戴之物,他由少监转监正时,上任监正告诉他,此牌需随身佩戴,卸任司天监时将此牌转于下任监正,如若并无交接之人,便转交已入职起誓的少监,佩戴此牌自有星辰庇佑,可免灾祸,但若自身难保,司天监内又无人可转,就以自身鲜血涂于此牌上,并将此牌传于自己血脉之人,若有需要,自会有人来取此物。
当时卸任的监正还笑说,此是司天监内的古训,可大尧开国二百余年,历任十几位司天监,都是平顺交接,并且个个寿终正寝,或许正是因为佩戴此牌的原因吧。
当日杨玥兰与柳青元隔着牢门相拥而别后回到柳府,取出此物仔细看了半天,此物非金非银,亦非铜铁,而且奇怪的是,相公柳青元滴抹在牌面上鲜血并未留下丝毫的痕迹,牌面上所刻文字也异常清晰,但即便是从小就读书识字的玥兰,也一个都不认得,牌背光滑无字,中央有一鲜红的小圆,就如一小颗血珠牢牢的嵌在其中。
杨玥兰依相公柳青元所言,将此牌系于了相公和小姐所生的孩子颈上。
此时刘禺轩向杨玥兰问起这个物饰,杨玥兰便想起这事。杨玥兰见刘禺轩点头承认他就是取物之人,便轻轻从孩子颈中取下,交予刘禺轩。
刘禺轩接过柳青元对玥兰所说的司天牌,仔细辨认了牌面上的文字后点了点头对玥兰说道:
“不错,正是朋友托付我来取的东西。我那位友人说,本来他自己派人就能办此事,但算到此行异常凶险,所以才找到我。我与此人关系甚密,他登门相求,我自当应允,出行前牢记了所取之物的图画和所取之地。”
说到这里刘禺轩顿了一下,继续说:
“当日我到京城东门时,已是黄昏,天色未黑可京城大门却已关闭,我本想返回周边村镇,待次日天明城开后再进,却听到城中有哭喊声传出,且连绵不绝。我怕此行突生变故,所以飞入城中,可未想见到的景象就是人间地狱,到如今还在脑中挥之不去,唉……”
刘禺轩深深叹了口气,玥兰听到刘禺轩讲到这,面如纸白,一声不吭,在她的记忆中,有着和刘禺轩一模一样的景色,那堆积如山的尸首,那令人作呕的焦臭,那男人的惨叫女人的哭喊……
刘禺轩并没有停下他的话:“我本武林中人,不该管这朝政天下之事,可悲愤之心哪能视而不见,我救了几个当街被追杀的百姓,却被大队义军围在街口,义军久攻我不下,被我斩杀了十余人,便调来强弓,组成箭网,将我困在了街角。我且战且退,最后还是被义军的弓箭所伤。”
刘禺轩指了下自己的右胸:“负伤后我勉力逃出,深知自己武功再高也敌不过这几十万的义军,所以只求尽快取得此物,从这地狱中脱身。可我来到柳府时,柳府已被义军占了,一对老夫妇死在门边,府内全是义军,无奈之下我在离开时,发现了你那柄短剑,插在柳府门口一个义军尸首的口中,我认得此剑是我赠于杨兄之物,所以便将剑拔出,捡起老妇身旁的剑鞘暂时离开了柳府。此后我躲于柳府附近的一座无人小院中,直到次日柳府中的义军散尽,我才又入府查看,此时柳府已空无一人了,我一直在府中等到那日深夜,还是无人归来,这才乘着夜色原路由东门逃出。出来后我在附近的村镇养了半个月的伤,此行朋友所托没有办成,实在是不便回去,心想柳青元曾是大尧官吏,如今大尧皇室迁到了西蜀兴元府,所以才等伤好了之后,就来兴元到,向柳青元曾经的同僚打听一下,看柳家人是否还有别的下落,或早已迁出京城去了别处。我心中焦急,以轻功由小道入蜀,未曾想到大尧皇室领着大小官员,已由官道返京而去,我便只能先到故友秦兄府中拜访,也是冥冥之中碰上了你,让我完成了友人重托。”
说完,刘禺轩长长的舒了一口气。杨玥兰终于明白,自己这把短剑是如何会到了刘禺轩手中的,她抚摸着这把师傅所赠,从小就陪着她的短剑,失而复得,心底多少都有些欣喜。
刘禺轩仔细翻看了手中司天牌,面容反道越来越紧,又对杨玥兰说:
“杨姑娘”
杨玥兰一愣,她虽刚刚因刘禺轩和秦大壮为证,承了师傅杨万林的姓氏,可这还是头一回有人叫她扬姑娘。
刘禺轩见她发愣便说:“你既已承了杨兄的姓氏,那么我也该改口叫你杨玥兰了,这既是对你的尊重,也是对杨兄的尊重。”
杨玥兰感激的向刘禺轩点了点头,刘禺轩瞧她答允了,也微笑点了点头以似对她的鼓励:
“杨姑娘,我看才又仔细看了下这饰物,只怕这个孩子也得跟我回去一趟。”
杨玥兰听刘禺轩这般说,下意识的将怀中小孩抱紧了一点,两人沉静了一会,杨玥兰才问:
“为何?”
刘禺轩知她定有所问,便将出行前好友所说告知杨玥兰。
原来刘禺轩之友要他取得此物确认后,一定要查看此物背后中心,是否有一细小难辨之孔,如果没有,便是一颗小水珠般的东西嵌在中心,要是那水珠成血红色,那么一定要将此物佩戴之人一并带回。
杨玥兰忙问:“带回去又如何?”
刘禺轩摇了摇头说:“这个却没说,只说请回去住个三五日便可离开了。”
玥兰心中疑虑,迟迟不肯回答,刘禺轩知她深爱此子,微笑着宽慰她:
“我这朋友为人方正,这点我可以保证,不会做出什么伤害柳家公子之事,你也可以一同而去,孩子就由你带着便好,即便到了我这朋友那,我也会陪同你们,所以你大可放心。我与杨兄虽无八拜之交,可当年以武会友时,便当对方如生死兄弟,杨兄怎么说也是这孩子的外祖父,我怎可能让人伤害兄弟血脉。”
刘禺轩的话虽然平和,但字字珠玑,有着让人无法违逆之感。杨玥兰抬头看着这个师傅的故交好友,见他面容消瘦,双颊微黑,发履花白,目光如电,此时正微笑着看自己,玥兰最终相信了这位老人:
“既然如此,那么全听刘叔安排吧。”
说到此时,秦大壮走到厅门外敲门,说厨子已做了早饭,问里面两人是否现在就吃?刘禺轩将手中的司天牌递还给杨玥兰,让她还是给孩子带着,然后招呼秦大壮进来,秦大壮便让下人将早饭一同端入了厅堂里。
玥兰想是饿极,将怀中熟睡的孩子轻轻放在一旁,自己先吃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