幻灭————
今夜月圆,巷中行人渐少,小窗中映出温暖的烛光。
旧时街巷,旧时旅店。门前的柳树渐渐枯黄,薄雾依旧久久不散。
项晚睁着眼,侧身躺在曾开满芍药的客房里,月光斜斜的洒进来,照亮了身旁熟睡少年安静的睡颜,他似乎很累,呼吸平稳,睡得格外香甜。项晚轻轻移开搭在她腰间的手,犹豫了一会,在他的额头上落下一个浅浅的亲吻。
下床,刚刚向门口走几步,就被一种无形的力量弹开,她回头,星尘已无声地走到她跟前,“你又要逃走吗?”他的眼中是一眼望不到尽头的寒潭。
“我不能放弃我唯一的亲人……”
他轻轻垂下眼眸,长长的睫毛轻轻颤动,遮住了眼中细碎的哀伤。
“好,我不怪你。”
改命————
他抽出一把匕首,在项晚的指尖刺出一浑圆的滴血,那滴血像受到操纵一般,径直飞到星尘手中,他紧紧握住那滴血,闭上眼睛。
“星尘……”
项晚,请原谅我的自私。
只是,从第一眼见到你开始。
我才发现,原来千百年的生命中不光剩下孤寂,至少我可以带着回忆离开。
我许诺过,我不会让你置身地狱,拼尽这妖物之身,也要还你一片天堂。
只是缺一个我而已。
他的发丝在风中飞扬,数条伤疤蜿蜒至全身,项晚无法靠近他,她能感受到,星尘正在承受着灵力耗尽后凌迟般的痛苦。
“星尘,你再这样下去会死的!”
“星尘,你到底在做什么。”
“你不是说,你会照顾我,保护我的吗!”
他缓缓睁开双眼,摊开手掌,血红色如绽放的曼珠沙华妖冶,彗星一般穿梭在他们周身,整个房间都被血红色照亮。
他望着满眼泪水的项晚,突然伸手拉过她,紧紧拥住。
“从今天开始,你的生命中不会再有蒋凌和你姐姐的纠葛不休。”
“你怎么知道!”项晚不可思议的睁大眼睛。
“呵”他轻笑“我合欢一族可窥视他人命数,亦可以灰飞魄散为代价,向上天签订契约,逆天改命。”
“你在…改命?”
他几乎是倚在项晚身上“不要怕,我会在每一缕花香中陪着你。”
“对不起,又让你一个人……”
他再次闭上眼睛,脑海中一一浮现的,是初见时她阳光般的爽朗,是她每次做成一件衣服时孩子般的得意,她一针一线仔细的眼神,被蒋家人围困时,她紧紧将他护在身后的焦急,她微微扬起唇角的轻笑,她的泪眼婆娑,她的故作坚强,她发间的清香和那一个轻轻浅浅的亲吻。
星辰又记起,刚刚修成人形的第一天,他懵懵懂懂地被婆婆带到旅店,婆婆告诉他,合欢一族,较他族容易修炼成仙骨,唯独情劫难度,当我们自愿为所爱之人逆天改命时,便是历情劫,重生或毁灭,只能看自己的造化。
项晚,这具妖物之身留给你,若我侥幸重生,万水千山,我定会回来寻你。
他的身体化作绿色的光芒,一点点消散,萤火虫般散去,项晚依旧跪在冰冷的地板上,指尖触及到微弱的光芒,仿佛还是那个少年,带着一点羞涩和倔强。
窗外雷声阵阵,天生异象,合欢殇,这世间恍若从未来过一个名叫星尘的小树妖。
星尘,你怎么这么傻……
我已经推开你了,你为什么还要心甘情愿地跳进这个火坑。
笨啊……明明知道会万劫不复……
星尘,这世上再也没有我爱的和爱我的人了……
蝶梦--------
我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梦的尽头,是一株合欢树,淡粉色的花瓣,纷纷扬扬地飘落至每个地方。
我浑浑噩噩的走向洗手间,洗去脸上的汗水,镜中人,有着和梦中项晚别无二致的容貌。
过去的时间里,我似乎忘记了自己的名字。
我是谁,从哪来……
十年,二十年,一百年……
我在指尖幻化出淡绿色的光芒,所指之处,花香四溢。
我第一次打开房门,走向室外,我已记不得上次在室外呼吸,是何年岁的事了。
外面正下着雨,我眯着眼撑起一把老旧的红伞走向眼前的合欢树。我的脸贴在树干上,像是一个人逐渐冰冷的体温,枝叶在细雨中摇晃,沙沙作响,指尖所触,一丝绿色的光芒闪现又消失。
那个梦又出现在我的脑海里。
为什么,我的心这么痛……
为什么,我是如此想念一个叫做星尘的少年。
我转过头,望向远方的岔路,渐渐地,它与梦中的场景重合。
我撑着伞走向那条路,快一点,再快一点,走着走着,我开始小跑,最后抛下雨伞不顾一切的狂奔!
我就是项晚,我就是项晚!
我就是让星尘用生命逆转天命的项晚!
我记起了那个会羞涩的低下头的星尘,那个玉立风中吹奏柳笛的星尘,那个拥抱我,保护我,用他的生命换我一世长宁的星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