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不过如此
有诗云:腰缠十万贯,骑鹤下扬州。扬州的繁华可见一斑。扬州府城又名江都。在这个时空的扬州府城是全天下人居住人口最多的一个城市。前朝开发大运河,大运河的开发迅速的拉动扬州整体的经济,前朝皇帝曾三下扬州,最后终究死在了扬州。扬州地处南北之要冲,南来北往的商贾,远游天下的书生,仗剑而行的剑客,都慕名而来。人一多,是非自然就多。
城外官道之上车水马龙,川流不息。沐晨看着接踵而至的马车跟行人,这才开始体会到扬州府城就是这个时代的国际大都会,精神开始亢奋起来。
沐晨问静尘子:“师父我们不入城吗?”
静尘子答道:“今日天时已晚,再有一个时辰就要入夜了,今晚就不入城,等下安置好你跟长青,为师先入城打探一番,不可乱跑,走吧!”母亲对儿女般交待。
松鹤楼,按沐晨的话说这就是一间复合式的商务酒店,吃、住、行,还代办仓储。当然,前提是你必须有银子。
松鹤楼前。师徒三人叙话。
静尘子说:“玲珑,长青,回房去吧,为师不会一去不回的,去吧。”
沐晨上前抓住静尘子的衣摆有些怀疑的说道:“师父您是不会骗我的吧?等不到师父回来,那我可就打着斜月宫的名头在这里常住下去了。”
沐长青不敢跟阿姐一样胆大,不敢像阿姐一般揪住要走的静尘子,就只好揪住阿姐的衣服。人都真奇怪,有时候片刻的离开都依依不舍,有时候那人就在你面前,你却视而不见。
静尘子笑道:“你以为为师跟你一般,没事就喜欢睁着眼睛说瞎话。好了好了快回去吧,别跟没娘的孩子似得,为师去去就回。”
看着师父离开,直至身影消失在人群里。沐晨才拉着阿弟回房去了。
沐长青对沐晨道:“师姑说回来,就会回来,阿姐别担心了。”
沐晨说道:“我知道师父会回来啦,阿姐担心的是师父怎么回来。走着回来?坐马车回来?还是被人抬回来的?呸呸呸,我个乌鸦嘴。”
沐长青开始思考阿姐所说的师姑是怎么回来这个问题。
沐晨看着阿弟不说话,来到窗边,推开雕花的窗柩。
下雨了,春雨滴滴答答的敲打屋顶的青瓦片,在沐晨眼前形成一道雨帘。远处的河面烟雨朦胧,倒映在水中的青色房屋,小桥石阶,寂寥的小船,葱郁的树木,被烟雨晕染开来,在风雨中恍惚着,飘摇着,呈现出变幻莫测的画面,朦胧,迷蒙。滴滴答答的雨声也声音敲打着沐晨的心房,像一首轻快的,痴缠的乐曲,似乎什么在此时都不重要了,不忍打破这美好的画面。沐晨把手伸出窗外,捧起来接天空中落下的雨水,可怎么也接不满,都从指尖滑落坠向路面的青石板上,每一颗水珠都激起一个小水花。从天空到大地,这就是雨的一生,生于九天之上,落于九幽之下,激起的水花的一瞬,就是它生命中最灿烂的时刻,宿命,你信吗?
扬州府城外有一片桃花林。每年春暖花开之时,桃花如火,花满枝头,浓淡相间,有的鲜红如碧血,有的艳丽如胭脂,千树万树,织就花的云锦。春风春雨中的桃花林,花枝轻摇,一片片花叶被春风轻抚着离开,在一场这烟雨朦胧的落英缤纷之中,等待一场邂逅。
一清丽道姑撑着油纸伞,痴缠的烟雨打湿了衣裳的下摆,油纸伞上落满了桃花,被风吹起的鬓发在空中飘舞着,静静的站在那里,如果没有对面那群煞风景的人,这就是一幅江南烟雨仕女图。
静尘子对面的一群人,有僧有俗,有男有女。僧一,俗十几,各携兵器,就连和尚都带着禅杖面无表情,其余众,人人面带煞气,都睁大了眼睛盯着静尘子,当然不是去欣赏这水墨般的美人与美景。
静尘子去路被阻,就打定心思看看这群人作何打算,一言不发,看看这群人,看看这片花。对面那帮人不知为何也无人开口,两边相峙不下。
客房内,沐长青看着阿姐伸手出去接水,可怎么也接不满手捧心,看了一会儿,笑哈哈的指着沐晨道:“阿姐,你的样子好蠢哦!”
沐晨听到沐长青嘲笑她这般幼稚的行径,收回水淋淋的双手作势要往沐长青脸上擦去。
门,被敲响了,但无人说话。“嘭,嘭嘭,嘭”四声敲门声。
沐晨听见敲门声,停住要向阿弟脸上抹去的双手,沐长青听见敲门声,停住作势要跑的脚步,姐弟俩一同扭头朝房门看去,又扭回头对视一眼。
沐晨对沐长青说:“不像是师父,我去开门。”
房门打开,一名约三十岁上下女子,作人妇打扮,青丝高盘。沐晨打量对方,对方也微笑着打量着她。
女子开口道:“我叫罗蓉,是奉静尘师叔之命前来接你们俩,你可是玲珑?”
沐晨虽有疑虑还是答道:“我就是玲珑啊,我师父让你来接我的?”
罗蓉伸手在沐晨脸上轻抚一下笑着说:“玲珑样貌还真人见人爱啊,正是静尘师叔告知我你与你阿弟歇在此处的,随我去见静尘师叔吧。”
沐晨一听对方夸她漂亮,疑虑什么的就丢一旁了,朝沐长青招手道:“长青,走啦,师父派人接我们了。”
沐长青走到门边说道:“师姑不是说她会回来的吗?怎么现在又不会来了?”
罗蓉听到沐长青如此说,赶忙接话道:“哦,静尘师父路上碰到了我师父,他俩人叙话,无暇顾及你们,这才派我来接你们。”
沐晨问道:“你师父是谁啊?”
罗荣回答:“我只是家师的记名弟子,师父名讳,做弟子的不敢乱提及,到了你们不就知道了么?”
沐长青道:“记名的哦,走吧阿姐。”
沐晨小嘴里飘出一个字,“切”。关好门,便于沐长青一起随罗蓉离开。
相峙两边,终是有人忍不住先开了口。
一彪形大汉,虽说已经春时,但在这个季节就身穿一件单衣坦胸露乳,越众而出道:“静尘妖妇,你在绍兴杀我师哥齐鹏与他义弟蒋天磊,还敢来扬州府,当我金刀门不存在吗?”
静尘子听到对方是为绍兴之事冷笑一声道:“金刀门,还真没听说过。”看向对面的一僧说:“一空老和尚,你不在你大理寺老实待着,也来趟这趟浑水?”金刀门静尘子是真的不曾听说过,对面这一群人唯一她还感兴趣说两句话的也就老和尚一空了。这群人能邀动一空,可能就是哪个势力扶植起来的新进小流派。
静尘子一开口,一句话就激怒了对面金刀门的所有人。
眼见群情激奋,一空和尚抬手示意大家先安静下,先诵一声佛号说道:“静尘施主,一别经年,这脾性还是一如当初,今日一空受邀来做个判定……”
静尘子一听“判定”二字就极其愤怒的打断道:“老秃驴,你还真把皇家送你大理寺‘大理判天下’的破匾当回事了,当年不是因你大理寺,他怎会不告而别,连声再见都不与我说。”静尘子说道这里情绪就在胸腔激荡起来,满头青丝在烟雨中飞舞,继续说道:“要打便打,我静尘子手下从不不留活口,别跟那两个蠢货一样,也别怪我不给你们活路,不必多费唇舌。”
一空老和尚见静尘子情绪激荡,脸上表情变幻不休,左手捏拳,指甲直刺入肉,在极力克制着不当场发作,就知当年之事静尘子不曾放下,本想好言相劝两方各退一步,大家海阔天空,今天即使金刀门相让于静尘子,静尘子看样子也不会就这样放手,势必会杀光这群人,以泄心中怒火。当年之事后,静尘子自逐出斜月宫门墙,布告天下,就不再出现在众人视线之中,可斜月宫不曾发声。自己如若对战静尘子救下这些人,斜月宫肯定又要明里暗里找大理寺麻烦了,虽说不怕。但那也是大麻烦了。
就在一空老和尚纠结救是不救之时,或是另想他法之时,一辆马车从后方缓缓驶来,停在人群边上。
当静尘子看到从马车上被人用刀挟持下来的沐长青与沐晨,慢慢被推至人前,瞬时之下发指眦裂,油纸伞被震飞出去,漫天的花瓣与青丝同舞在这朦胧的江南烟雨之中,仰天长啸,啸音其悲,直上九天,与恰时响起的春雷连成一片……
风似乎更急,雨似乎更劲!一空老和尚看到这里,轻诵一声佛号摇头退至一旁,事已不可控,静尘子已经被彻底激怒,金刀门如此行径想让静尘子认错服输,何其蠢也。暗叹静尘子也是一个可怜之人……
静尘子暴怒狂吼道:“敢伤晨儿与青儿一根寒毛,我誓必上穷九天,下透九渊,诛你九族,不眠不休!如违此誓,死后之身,坠十八层修罗炼狱,永世不得脱出!”
沐晨与沐长青在对方手中,静尘子虽已然怒到极致,但还没失了理智,不敢有进一步动作,只好等对方如何应对,再看下一步棋如何走。
对面众人被静尘子誓言所震慑,静尘子当年行事风格都还是有过风闻。对面人群中一鬓角霜白的中年男子嗤笑一声道:“哈哈,诛我九族,你静尘子也不怕风大闪了舌头。人在我手上,结果如何,是你能左右吗?还是说这天下都在你斜月宫的指尖起舞?”
抓沐晨与沐长青,这是他与大家一起商定的对策,让静尘子有所顾忌不敢轻易出手,不想静尘子如此不堪一激,竟然发下如此重誓,那就更说明这俩小孩在静尘子心中的地位,事已至此,怎能再容他们退后。
只是他不知道的是,抓沐长青与沐晨还不至于如此,静尘子会为沐长青与沐晨服个软、认个错,但新仇旧恨一起冲击之下的静尘子,哪里还能不暴怒而起。
沐晨与沐长青一上车就被罗蓉与另一名女子制住,就知道事情不妙,等到再被推至人前看见目呲尽裂的静尘子时,沐晨的心似裂开一道缝隙,酸痛无比,怎么办,怎么办……
沐长青看到如此情形之下的师姑,泪水汹涌而出,立时大口吸气,稍带气息平缓一点便扭头朝后面悲鸣道:“你们不要杀我阿姐,杀我就好了……”
这边的人群都在等着鬓角霜白的男子决定下一步如何行动时,沐晨说话了。
春雨贵如油,淅淅沥沥的跟漫天花瓣落下,但沐晨全身已被打湿,沐晨面目无一丝情绪在烟雨中冷着声,轻声说道:“师父,您要记清楚这里的每一个人,每一个人!看清他们的眉,看清他们的眼,看清他们的鼻,看清他们的嘴,看清他们每一根发丝,您要清清楚楚的刻在心底不能忘记。我等您送他们九族下来服侍于我。”
沐晨说完就把颈脖朝刀刃上撞去。
“晨儿不要!”“阿姐不要!”异口同声的出自静尘子与沐长青口中。还有鬓角霜白的中年喊道:“收刀。”也在这时响起。
挟持沐晨的罗蓉也是一惊,急忙收刀,生怕沐晨就此血染在这朦胧的烟雨之中,就此香消玉殒。
半空中两道人影也在此时从风雨中疾驰而来,落在静尘子一左一右,一男一女。
沐晨看到被急忙收走的刀刃,回眸看着身后的众人。
一个八岁的小娇娘,虎视鹰瞵,毫无表情的娇容居然变的猖狂无比,仰天大笑道:“不过如此!”
“不过如此!”在桃花林中幽幽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