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东略带命令的讲话让我意识到这件事非同小可，我应该立刻就应该带着那节断指去找他。但想到楼上还在熟睡的中的小蝶和还未归来的父亲，我觉得有必要等一等。于是我拿起手机，回了大东一条信息：家里出了点事，晚点过去。我以为大东会再打电话过来催我，但等我刚把手机放下，便收到了大东的回信：好。
我本想上楼叫醒小蝶，告诉她楼下有她最爱吃的八宝粥和油条，但立马否定了这个想法。因为工作了一晚上，又加上回家之后情绪经历了剧烈波动，此时精疲力竭的她最需要的应该是好好休息。
吃完饭，打开电视，坐在沙发上，一边打发着这看似平静的独处时光，一边思索着接下来可能发生的一切。照进客厅的阳光开始变得耀眼，这让我有些看不清电视机屏幕上的画面，起身把窗帘拉上，又瘫坐回沙发上。也许是因为忧心忡忡而让我无法集中于电视被剧情所吸引，也许是昨晚没休息好的缘故，几次试图以眨眼提神之后，我又睡着了。
睡梦中：一片绿草如茵的草坪上，我身着礼服，小蝶身披婚纱，两人比肩而立，牵手，互置微笑，亲吻，周边响起了亲朋好友雷鸣般祝福的掌声。突然间，电闪雷鸣，狂风乍起，吹倒了亲朋好友，他们开始四处逃散。铅云密布的天空开始飘落雨丝，滴落在我的脸上和小蝶的额头。“血。”我们望着对方的脸，异口同声的说出了同一个字，紧接着，慌张爬上了面容，拉着彼此的手，我们开始奔跑。雨越下越大，雨丝织成雨布，雨布变成雨瀑，化作一堵雨墙，挡住了我和小蝶前进的步伐。由于雨水滂沱，我虽然与小蝶并肩而立，紧握着她的右手，但却已看不清了她的面容。血雨很快就占领了地面，然后持续上涨。脚面、脚踝、小腿、膝盖……小蝶向我大声呼喊着什么，我听不见。我提高分贝想告诉她，我们抱紧，绝不分开，可小蝶似乎也没领会到我的意思。于是我使出全力，把小蝶拉入怀中，紧紧地抱住她，在她耳边对她说：“不要怕，我们永远不分开。”就在这时，震耳的的雨声中一个男子的狞笑和威胁从天而降：“你们一个都逃不掉，逃不掉。”抬头看去，闪电划过的空中，一个数十米高的人影正踩过不远处的树林，向我和小蝶走来，伴随着他的诅咒，如山洪暴发似的血浪冲破并淹没了那一道树林防线，向我和小蝶奔涌而来。小蝶把头埋在我的怀中，身体在发抖，口里说的话我一句都没听清。而我也只是一厢情愿地安慰她说“小蝶，放心。我在这里。”然后，用更大的力气，抱紧了小蝶，紧闭双眼，迎接冲击的到来。
“啪啪啪，啪啪啪。”小院的门被拍得震天响。
我从梦中惊醒，撩开窗帘，我看到院门正剧烈地起伏着，就好像一张被狂风卷起的纸片，顷刻间就可能被撕碎，那么的弱不禁“风”。我来不及多想，连忙从屋里跑进小院，准备打开院门，并习惯性的不太友好地问了一句：“谁呀？”
“我，你爹，开门。”隔着起伏的铁门，我听到了父亲怒吼的声音。
我赶忙加快了脚步和手上的动作，打开门，迎父亲进来。父亲身体不好，一向很少剧烈运动，也很少发火。今天竟然如此怒火中烧，究竟是为什么呢？而门开之后的情景，更是令我震惊。父亲衣衫破烂，皮肤裸露处均有深浅不一的血印，左眼下面一片乌青，嘴角肿胀，挂着血丝。父亲瞧了我一眼，然后大步流星地向屋里走去。跟在父亲身后，我清楚地看到父亲左腿的裤管已被强力一把撕开，摆动中露出的小腿肚和脚踝均已乌青，使得父亲走起路来有些向左微微倾斜。
“怎么了？爸。”我一边扶父亲坐下，一边问父亲。
“怎么了？那个王八蛋。”讲到这里，父亲突然站起身来，透过窗户，右手竖起食指，剧烈摇晃着指向小蝶家，大骂：“黄志成，你个王八蛋。活该你媳妇不要你，跟人跑了。现在你连女儿都不要了。看谁给你送终。我今天，我今天……非得……”父亲四下打量，眼神中似在寻找一把趁手的兵器。
我连忙扶父亲坐下，安抚道：“好了，好了，好了。爸，消消气。来，先喝口水。”我把茶壶中最后半杯水倒进杯子，端给了父亲。父亲并没有直接接住，而是抬起眼神，充满愤怒的，狠狠地看来我一眼，然后才接了过去。“爸，这是怎么了？你和黄叔……”
父亲喝了口水，语气缓和了许多，但依旧恼火地说：“黄什么叔呀？有把你爸打成这样的叔吗？”父亲叹了口气，又喝了口水，抬手，正准备要向我说些什么，却突然间眉目低垂，紧闭双眼，伸出指头，指向自己的房间说“把我的药拿给我。”
“哦。”我连忙转身快步走进了父亲的房间。
“在床头，那个白色小包，拿一包。再倒点水。”父亲的声音急转直下，开始透露出一丝虚弱和紧迫。
床头一共整齐的摆放着四包，我拿起其中一包，赶忙向父亲走去。拆开白色的纸包，把十几颗红绿黄白的药片倒进父亲的手掌。此刻，父亲已由于严重的不适，俯身在了沙发上，我连忙扶父亲坐正，服侍他吃药，可那半杯水已被父亲喝了大半，茶壶也早已被我倒空。父亲口唇有些发白，盛着药片的手掌也因为有心无力而瘫在了沙发上。我连忙准备起身，就在这时，一杯温水出现在了我的面前，是小蝶。
小蝶俯身把水递给我：“快，扶方伯吃药。”说完，小蝶转身从父亲手中捡起一颗颗药片，放在自己手上，然后送进了父亲嘴里，并示意我喂水下去。
“爸，喝水。”父亲喉头起伏，喝了大半杯水，服下了那包救命的药片。
“扶我上床。休息。”父亲声音微弱地对我说。
我和小蝶扶父亲在床上躺下，盖上毯子。我和小蝶守在床头。闭着双眼的父亲呼吸渐渐平稳，喉头起伏了几下后，对我和小蝶说：“小蝶，都听见了？”
“嗯。”小蝶点了点头。
“方伯不是故意的。请你原谅。”父亲嘴角挂笑的说。
小蝶没有回声。
“小蝶，我去找你父亲，本来是想问问他昨晚发生了什么事情，好劝劝他。那件事和你无关，他不该对你发火，说那么重的话，不让你回家。那件事我劝不了，所以也没有过问。于是我只是说了句，你不应该迁怒你的女儿。可没想到的是，你爸竟脾气发作，和我吼了起来。一把摔了茶具，说你和你妈是一伙儿的，一起来骗他。紧接着，他推了我几下，我没打算要还手，只是制止了一下，把他手掌打开了。这时，你爸立马变了一副面目，瞪大了双眼，死命地看着我。我端起一杯茶，刚要喝。你爸一把推了过来，把我推进了沙发里，茶杯也跌落在地，茶水溅了我一身。我有些生气，大声问他想干什么。他瞪大了双眼，一句话不说，拿起自己的水杯向我砸来。砸中了我的左眼。我一时气不过，和你爸争执了起来，然后我们俩都有些失控，打了起来。”父亲咳嗽了一下。我问父亲要不要水，父亲摇了摇头，接着说：“小蝶呀，这几天你就先不要回家了。在方伯家待着，陪方伯聊聊天，让方程送你上下班。好不好？”父亲眼神慈祥地看着小蝶，期待着小蝶的同意。
小蝶点了点头，“嗯。”
父亲嘴角又挂出了微笑，可这份微笑还没停留，便迅速转变成了咬牙切齿的忍耐。父亲身体又出现了不适。我和小蝶也立刻面如土色。
“爸，爸，爸？”我紧握父亲右手呼喊，父亲没有反应，“小蝶，快打电话，120。”
小蝶：“哦。”
“算了，你打开门，我抱父亲上车，去医院。”时间紧迫，我抱起父亲就往门外赶。家门口已围了些街坊，我看到本家的王婶正加快脚步走过来，于是大声对王婶说：“婶儿，帮我看下门，我送我爸去趟医院。”
“好。放心去吧。”王婶声音洪亮的回应了我。
我让小蝶扶着父亲在后座坐稳，又转身跑回楼上拿了车钥匙，俯身钻进了车里，发动起来。
王婶已经赶到车前，问我；“咋了？”
“没事，王婶，你帮我看会儿家门。我马上回来。”我按了几下喇嘛，催促街坊们快速让开，然后猛踩了下油门，整个车身弹了出去。
三个多小时后……
病房外，负责抢救父亲的医生对我说：“你爸身体不好，心脏有问题，你知道吗？”
我点了点头。
医生叹了口气，接着说：“不要刺激他，情绪稳定很重要。”
“嗯。谢谢医生。”
“没事了。休息一下，接你父亲回家吧。”医生转身走开了。
“好，谢谢医生。”目送医生离去，我转身进了病房。护士都已经离开，小蝶正坐在窗前，和父亲聊天。两人有说有笑，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看到父亲情况稳定，我对父亲说：“爸，医生说您可以出院了。要不要再多留院观察几天？”
“不用了。你去办出院手续吧。”父亲平静地对我说。
我犹豫了一下，看了看父亲和小蝶说笑：“好，我现在就去办。”
交费窗口前，我结清了费用，从身旁的队伍里走了出来，低头看了看收费单。
“方程！”迎面传来了大东的声音，“你爸怎么样了？”话音刚落，大东已经走到了我的面前。
“医生说没关系。注意情绪平稳就可以了。”我怏怏地回答道。
“那就好。方程，是这样的。你刚来医院，我就到了你家，见到了王婶。我跟王婶说是你让我来拿东西的。”
我抬头看疑惑地了大东一眼：“什么东西？”
“那节断指。你之前告诉过我，你放在了冰箱里。”
我才想起来，我差点忘了答应大东要拿断指给他比对血迹的事情。我激动地问他：“怎么样？有结果了？”
大东：“有。不出所料，那节断指和其中一处血迹匹配。据技术部的同事说，这是一个中年男子的右手食指，年龄大概50岁上下。断了跟手指，虽不会危及生命，但也不是小事，他应该回来医院做接指手术。可是我刚问了医生，医生对我说，这些天只有个不到30岁年轻人做过接指手术，而且他是左手食指断裂。和断指的主人完全不符。”
“左手食指……左手食指。”我想起了就在过去的20多个小时里，正是一个左手缠着绷带的同龄男子差点致我于死地。
大东：“怎么了？方程。想到什么了？”
被大东叫醒，心头又升起了一个疑问：“没有。大东，不过有一件事，我没挺好奇的。你那两个血液样本哪来的？”
大东笑了笑说：“捡的。昨天你走之后，我立刻决定勘察现场。按照你的描述，在找到一处。我本想收工，但在我起步离开时，在不远处又找到了一处。我觉得情况可疑，于是也就取了样。幸好及时，我刚取样结束，天空就阴沉下来，开始下雨。”
“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办？”我问大东。
“做接指手术的那个年轻人不是本地的。据医生回忆，他穿着时尚，不像是工人。但他却称是第一天上班，在厂里下料时被切断的。十分可疑。我复印了他的病例，有他的证件照，但没有他的联系方式。你看。”大东说着递给了我一叠纸。
翻过第一页的登记表，第二页的证件照上赫然显示着一张深刻在我脑海之中的面孔，没错，是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