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场似被雷劈过般鸦雀无声,盯着那蜷缩熟睡的人,诧异地想:
不是该暴起伤人吗?不是该恼羞成怒吗?再不济也应该跪地求饶啊!这躺下算怎么回事?
装死么?
九歌躺在地上,难得大脑在晕蒙的状态下还能高速运转着。
她也想知道怎么回事,早上被白麟送走后,便独子躺在船头伤情感慨,好不容易睡着了,做着美妙的海棠大梦,怎么一觉醒来竟跑到这里来?
周围这些都是什么人,一个个凶神恶煞的,本姑娘欠你钱了吗!
苍澜那家伙怎么也在这里?
难道中了算计?
是谁?
为什么?
有谁知道她在这里?
尚一?沐云舒?苍澜?昨晚那个妖狐?
妈的!
到底是谁害她!
九歌心中胡乱地想着,却听苍澜气道:“别装了,起来了!这里是长元神殿,你不是一直都想来拜访吗?在座的各派掌门都是德高望重的前辈,玄清前辈更是威名四海,一定不会难为你。更何况师叔也在,你还担心什么?”
一番话说得句句恭敬,在座的人虽然心中不满,脸色却缓和了些。先不论是否心诚,单是德高望重四个字便堵住了悠悠众口,不好再发难。
这无赖关键时刻还有点做用,九歌心中虽然万分震惊却也大致有了个底。本以为依仗流光便可平平安安地离开,试问妖界有几人能幸运如她,一睹灵山风采。
却没想到一场低调奇妙的冒险之旅最终会以这种方式结束!
长元神殿!
诸派掌门!
灵山玄清!
当着诸位大神,她还不如直接撞死算了!
九歌硬着头皮地站起来,低垂着眉眼,一副规规矩矩地样子。她明白苍澜语中之意,学着仙家弟子的模样,躬身道:“九歌参见各位掌门。”
殿上一片安静,大多都在猜想这名少女是何门派?只不过事不关己,又被那德高望重四字堵住悠悠众口,一时竟也没人开口盘问。
那紫衣少年见状怒上前一步,大声道:“你是何人,胆敢辱我青冥山!”
九歌很是诧异,挠挠头,“睡觉......也犯法?”
“还敢狡辩!”紫衣少年怒斥:“快说!你把十方玉藏到哪了?”
九歌更加纳闷,不悦地皱了皱眉。
紫衣少年见她这副模样,心底顿时怒火燎原,喝道:“少装糊涂!十方玉一直在紫霞阁中放着,昨日刚被盗去,今日就在那里抓到你,你究竟是何居心?”
九歌眉头越皱越深,什么乱七八糟的,她还没搞明白怎么会来到这,现在又被人诬陷盗窃!
十方玉?
什么鬼?
听都没听过!
九歌望向苍澜,她现在急需有个清醒的人给她解释解释,但显然对面这个紫薯是不会有这个脑子和耐心的。
苍澜耸耸肩,其实他也不清楚。自从失散后,他便漫山遍野地寻她,直到今天早上,山中颇有异动,他心中惊疑,便过去瞧了瞧。哪知竟在紫霞阁中看到了昏迷在桌案旁的她,怀中还抱着一个空空的檀木锦盒!
当时执法弟子正要将她绑走,他见情势不妙,只好不管不顾地拦下来,然后便抱着昏睡的九歌,被他们押到此处。
虽然不明白她遭遇了什么事,但他相信十方玉绝不是她盗走的。因为这个疯女人若想盗宝的话,肯定不会傻乎乎地着了别人的道,做那个替死鬼!
只听他道:“十方玉乃青冥山仙宝,此次梁师叔携仙宝而来,放在了紫霞阁。昨夜仙宝被盗,一直没有抓到窃贼,刚刚却在那里发现了晕倒的你,所以大家才会误会是你盗走的。”
九歌一惊,果然有人故意针对她,想来定是昨晚那个妖狐。只不过她究竟是谁,居然有本事悄无声息地迷晕她混入灵山?
忽听苍澜重重叹了一声道:“我早告诉过你不要乱跑嘛,你就是不听话,那十方玉岂是你想看便能看的,最后被那阵法弄昏了吧,还不快向梁师叔道歉,小心回去后师父怎么罚你!”
苍澜暗地里使了个眼色,九歌反应倒也神速,忙抱拳失礼,向着梁珂深深一礼,道:“九歌一时好奇,多有冒犯,还望梁师叔恕罪。”
“梁师叔,我家九歌第一次来灵山,小丫头没见过世面,年少无知,都怪我这个师兄没有管教好,您若生气尽管责罚我好了,苍澜绝无半句怨言。”
九歌低着头,偷偷看了他一眼,这无赖关键时刻真够意思,就冲这一点他这朋友交定了。
苍澜若无其事地站在那,刚才的话清晰地传遍了整座大殿,此刻众人比最初见到九歌当众睡觉还要惊异,无数视线齐刷刷地落在她身上,连玄清也罕见地皱起眉头。
没有人再去关注那十方玉,大家心照不宣地想着同一件事——
玉子卿出山了!
在座的人大多都知道当年轰动仙界的那件事,玉子卿一柄秋水剑纵横仙界,战无敌手,甚至击败了风雨三杰!然而却为了凡间一妖孽,不惜与各派决裂,最终未能护她周全,激愤之下竟退隐后山,再不愿面见世人。
从此神剑黯藏,秋水无痕,世间再无那道清傲的剑光
神殿内一片静谧,过了好久,梁珂终于睁开了眼,威严的视线落在那个单薄的身影上,沉声问道:“你是玉子卿的徒弟?”
“额......”九歌悄悄攥紧了手指,惊讶于那声音里透出的寒意。
“梁师叔,您这么严肃吓到我师妹了。”苍澜不动声色地将九歌挡在身后,轻斥道:“九九,师父白疼你了,怎么连他老人家的名号都不敢报了?”
九歌突然有点佩服他了,当着诸位大神,说谎都不带眨眼的!
“胡闹!”
忽听一声喝斥,唐逸再也忍不住,拍案站起来!
“澜儿,你胡说些什么,你师父何时收过徒弟!”
“师叔您有所不知,前些日子我带九九上山,师父那日心情甚好,十分喜爱九九,便破例收她为徒。我本想告知您,师父却说您忙着赴宴,这点小事以后再说。我想这百年大宴,错过了可惜,便带着九九出来见见世面。哪知她竟这般大意,惊扰了众位师叔,真是失礼了。”话落,苍澜恭敬地俯身一礼。
九歌心下感动,这家伙恐怕没对谁有礼过吧,今日为了她甘愿冒险认师,回去之后肯定会遭他师父责骂吧?
苍澜却没想那么多,这件事情太过突然也太过蹊跷,灵山和青冥山都不是好惹的,她身份不明若被发现了绝对没有好下场。他只能先打着师父的名号,反正仙界里都知道师父的性子,自从八百年前隐居后山,除了偶尔见见师叔,再未与外界打过交道。没人能猜到师父做过什么,自然也有没人能识破九歌的身份。
当然,唐逸是个例外。
“这等大事你休要胡说,你天天在外面惹祸生事,何时回过山?”
“师叔您忘了,前些日子您下棋输给了师父一套海牙墨,师父可高兴了,就那天收的九九。”苍澜挠挠头,问道:“师叔,那海牙墨您是不是还赖着不舍的给呀?没关系,师父刚收了九九心情好,您再拖两天也无所谓,说不定师父......”
“住口!”
唐逸瞪着他,有些恼羞成怒,臭小子什么都往外说,他这张老脸还要不要!
“师叔,我......”
“你闭嘴!长元神殿岂容你胡闹,那海牙墨我忘了放哪了,这几天刚找出来,正准备回去后送给师兄,你这臭小子知道什么!”
那东西您看的比命还重,怎会忘了放哪?弟子我心地善良,懒得拆穿你。
苍澜俯身谢道:“原来是这样,那弟子先替九九谢过师叔。”
“谢我做什么?”唐逸诧异。
苍澜笑道:“师叔您有所不知,师父说九九哪里都好,就是这字写得太差劲,所谓好字配好墨,师父命她用海牙墨练练字。”
唐逸嘴角忽然抽了抽,盯着九歌道:“师兄要你用海牙墨练字?”
九歌尴尬地笑了笑,努力挺直了腰板,被他这样盯着,不死也脱层皮,这混蛋是在帮她吗?
仿佛晓得她的担忧,苍澜悄悄捏了捏她的手,九歌心中一颤,忙侧身躲开,这混蛋又想趁机占便宜。
大殿之上的沐云舒恭敬地侍奉在玄清身旁,从始至终虽未开口却一直暗自注视着她。当看到苍澜那番举动,浅碧色的眼底倏地闪过一丝阴厉的意味。
苍澜却心情大好,回味着方才肌肤下的温滑柔荑,恨不得再捏两下。
九歌并不知道唐逸把海牙墨视若珍宝,谁得了它就相当于握住他半条命。玉子卿是怕他痴迷于文道太深钻了牛角尖,才想把海牙墨要过来,现在正好便宜了苍澜。
有海牙墨在手,师叔你耐能我何?
苍澜轻叹一声,一副很铁不成钢的表情,“小九九文笔太差,笨得要死,平时就爱画一些虫子妖兽鬼怪什么的,回去后也让她顺便练练画。”
“你竟敢用海牙墨画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唐逸气极。
“不敢不敢不敢......”
九歌忙摆摆手,恨恨地瞪了他一眼。
你才笨!你才爱画虫子!你们全家都爱画虫子!
苍澜满不在乎地笑了笑,“既然误会已经澄清,弟子还有约在身,先行告退了,诸位师叔请慢用。”
话落,苍澜不等回话,一阵风似得拉起九歌便走。
没想到他说走就走,众人一时有些愣神,眼看着二人将要迈出大殿,却不知该不该拦。
就在此时,大殿上首传来一道低沉平静的声音。
“贤侄且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