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熙四十五年春,我已经是奔二十五去的老姑娘了。
画馆生日依旧红火,我的作品在民间已经炒到了近三十两一幅了,这在当时,几近天价,画馆的经营我几乎从不干涉,只是偶尔画几张画挂出去卖,另外的作品,大多都是一些走投无路的考生或者读书人放到我这里来寄卖的。原本的打算,是我这铺子只卖我的作品,可是后来想到,我只要一点头,就可以救无数身处水火之中的人,何乐而不为呢。
每幅寄卖的画,我从中抽取百分之十的佣金,不算低也绝对不会高,我这铺子里卖出去的画,最低不会低于五两银子,这在当时,也是偏高于市场价的。所以拿到我这里来寄卖画稿的人,络绎不绝。
这其中的明细账目,统统交给了郑之平打理,而我,便成了一个地道的甩手老板,时常跟着皇帝的御驾东奔西跑,闲时就约上四阿哥、十三阿哥喝一会子茶,或者下厨替他们弄几样菜,又或者约了八阿哥、十阿哥、十四阿哥,一同去骑马郊游。
九阿哥,我从来没请过他,虽然他也有两次不请自来,但是我对他都是极为冷淡的,我,大约是个记仇的人罢。
至于十四阿哥,这会儿也是个十八奔十九岁去的大小伙子了,从前的那股子讨人嫌的味道已经彻底消了个干净,虽然还是不讨我喜欢。
十阿哥,对他不讨厌,也不喜欢,他喜欢在冷场的时候冒些傻话出来,然后让在场的人哭笑不得。
至于八阿哥和四阿哥,我一直想不明白,为什么住得那么近,却又像老死不相往来的样子呢?只要我请了四阿哥和十三阿哥,八阿哥和十四阿哥他们,铁定以各种理由推脱,我想,除非我结婚他们有可能集体参加之外,再没有能让我一次把他们请全了的机会了。
关于结婚,皇帝在我耳边叨念过许多次了,他似乎很想把我许配给四阿哥,大约是因为我与四阿哥年纪相差不远的关系吧,就连最初让我暂住四阿哥府,也是隐隐的有这层意思在里面。
四阿哥府里的那位小新娘钮祜禄氏,去年也封了侧福晋,只是不知道两人是否有洞房,十三岁大的女孩子,在我们这里才读初中一年级呢。
十三阿哥,今年十月初一便该满二十了,至今却还没大婚,连个侧福晋都还没有。对他,我只能是深重的愧疚,也因为愧疚,我对他越发的好,我甚至觉得,与翔在一起的时候,我也没对他那么好过。
园子里桃花开了,满树粉红的、雪白的,美得让人心醉,池塘边的柳树也刚发出了枝芽,嫩绿嫩绿的,随着风轻舞,池子里的睡莲也发出了小小的圆叶子,起风的时候,惹得池塘里荡起层层波纹。冬雪和夏雨坐在远处假山上的亭子里,嬉笑着不知道在说些什么,小郑则架着画板,有模有样的在写生,从角度上看,他画的应该是围墙边的竹子吧,这小子,从一开始写生便是只写竹子,偶尔也写兰花。
这一切如梦一般的美好,因一场赏花宴而结束。
去年桃花开的时候,十三阿哥与四阿哥去桐城办差,没在京里,桃树挂了果才回来,是以对我园子里的桃花一直念念不忘,约了今年无论如何也要请他们过来赏花。
头天吃过午饭,我就叫小郑送了帖子,算是正式邀请四阿哥与十三阿哥过府一叙,时间约在今日正午。
早早的去京里知名的糕点铺里买了些点心,又准备了一些园子里自产的水果,然后便换上围裙,下厨做菜去了。还不到午时,四阿哥与十三阿哥便一起过来了,我让他们在亭子里候着,这边又加快了做菜的速度。
午时正,我们在亭子里摆了桌子,又叫冬雪把去年泡的桂花酒拿出来,想了想,便叫小郑去唤了郑之平过来,多一个人说话,总热闹几分,这两年,我与四阿哥时常冷场,就连十三阿哥也常常无言,却不知这样尴尬的气氛,他二人为何乐此不彼。
郑之平这两年来把店铺管理得非常好,实际上,他在处理生意的时候,并不是个害羞内向的人,杀起价来有板有眼。我发现,他只是在面对我的时候,才喜欢脸红。
他在四阿哥与十三阿哥面前,十分拘束,我于是撺掇着十三阿哥劝了他两杯酒,酒一下肚,他的脸立即红了起来,双眼不再卑微的下垂着,显得神采奕奕,说话也流利了起来,跟十三阿哥海谈什么理想,什么抱负,一会又说到边疆,一会又说到黄河,全没了平日里循规蹈矩谨言慎行的模样。
四阿哥只是有一口没一口的喝着酒,笑着看他二人闹腾。我呢,视线最多的落脚点,大约是四阿哥身后的桃树吧。
再喝了一会,郑之平就开始念起诗来,想不到的是,他念的居然都是情诗,更想不到的是,他念诗的时候,会那样目光灼灼的看着我。酒的确是个迷失人心的好东西,平日里,他只要看我一脸,立即就会把头调开,再不敢看第二眼。
他这出这么一闹,四阿哥和十三阿哥脸色青了起来,大约不是瞎子都看出了他眼里的浓浓爱意。我之前也有所察觉,但是一直以为,他不过是感激我罢了。
“郑先生,你喝醉了。”我扯了扯他的袖子提醒他。转头唤了夏雨和冬雪,准备让她二人扶他回房。
他顺着袖子,一把抓住了我的手,喃喃的道:“若颜,你是我见过的,这世上最美丽最善良的女人,可惜,我配不上你。”虽然他已经大舌头了,但是这几句话却依旧是清清楚楚的传入了在座三人的耳朵里。
十三阿哥脸色变得更难看了,四阿哥还算平静,但是脸上也是没了笑容,目光深沉,还有一丝隐隐的不屑。看来是我忽略了,我和郑之平的这种主雇关系,在旁人眼里,会是个什么样子。
郑之平身体一晃,眼看就要跌倒,凉亭在假山之上,若是跌下去,后果不堪设想,我只得顺手拽住他的胳膊,将他按在了椅子上,重新坐好。我正大口喘着气儿,冬雪和夏雨便赶来了,看懂了我的眼色,一左一右的扶了郑之平,去了画馆。
赏花宴几乎是不欢而散的。
我想得其实很简单,若四阿哥和十三阿哥,因为传言便瞧不起我,那么不相来往也就算了。
然而事情并非如此,第二天十三阿哥又过来了,面色沉重,支开旁人,将我叫到园子里的亭子里去。
我顺手端了茶壶茶杯,默默的跟在他身后,看样子,他是为昨天的事情问罪来的。
茶水喝过两杯之后,十三阿哥才终于开了口,所说的内容跟我想象的,相去十万八千里。
“若颜,嫁给我吧,你如果答应了,我马上就去求皇阿玛,他这么疼你,肯定会让你做我的嫡福晋的。”十三阿哥望着我的眼睛,他的眼里,盛着恐惧。
我手里的茶杯落到了地上,应声而碎,我原以为这两年来努力维持着朋友的关系,能让他明白我的苦心。看来,我又错了。
“你难道希望我和其他女人一样,每日里只想着争宠吗?”我问,这个理由似乎最不伤害他。
“不会的,你嫁了我,我便学八哥,只娶你一个,决无二心。”十三阿哥信誓旦旦的说道。
“胤祥,你只是一时冲动罢了,只因我是个不同的女子,所以才对我好奇,若真是娶了回去,便会发现,我也不过如此而已,那时,你要我情何以堪?”
“不是这样的,第一次见你,确实只是对你好奇,可是,后来便不是了,我喜欢你做事的时候那种专注的模样,喜欢你跟十四弟斗嘴时的狠劲儿,喜欢你做的菜,喜欢你画的画,怎么办?你已经进到我心里去了,我该怎么办?”十三阿哥说得几近哽咽。
如果不是我已经喜欢上了别人,这番表白定会让我感动近而心动。可是,我的心里,已经有了别人。“胤祥,对不起,我的心里,已经有了别人。”这是最伤他的心也是最直接的拒绝办法。这样做,他也许会一时伤心,如果不这样伤他,他又如何能把我放得下?
“你心里的那个人,难道我比不上他吗?”十三阿哥几乎快哭出来了,我只觉得心里堵得难受,像囫囵吞了只没去壳儿的鸡蛋一般,哽住喉咙,上不来也下不去。
见我沉默了,十三阿哥摇摇晃晃的站了起来,道:“我明白了……”然后转身下了凉亭,头也不回的走了。
眼泪泉涌而出,我不想失去他这个朋友,却终究还是,失去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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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四阿哥,申明一点,他性向绝对正常,嘿嘿,我是铁杆四爷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