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的几日,我一直是非常不淑女的趴在床上的,幸好破皮的地方并不是很多,所以也没发生感染。从那天后,我就没再见过四阿哥,反倒是十三阿哥,几乎每天都要来报道,而且一呆就是一两个时辰。
屁股上的伤是在五天之后结的痂,第六天四阿哥便将我带进了皇宫。
紫禁城,我还是第一次来。若是作为旅游景点,我想我还是乐意逛逛的,可是若要是里面还住着一个随时可以杀你头的皇帝,我还是避得越远越好。可惜,我不找事儿,事儿却要来找我啊,我直到现在都还不知道,我究竟惹到了哪路神仙。
皇宫挺大的,我跟在四阿哥身后,快走不动了才到地儿。一路的红墙金瓦,好不壮观,可惜我心里忐忑难安,哪里有心思去看风景。
“哟,四爷,奴才给四爷请安。”宫殿门口站了好几个太监,见了四阿哥都跪下请安,说话这人虽说言语恭敬,却并未向其他人那样迅速的跪下,虽然动作只慢了一点,可是还是挺打眼儿的,四阿哥手虚扶了一下,忙道:“李公公不必多礼,劳烦公公通传一声。”于是那位李公公,膝盖还没着地就站了起来,回道:“万岁爷知道爷来了,请爷您去偏厅候着,要单独问这位姑娘话呢。”李公公说完便朝我看来,迅速的打量了我几眼之后,对我说道:“姑娘,请随我来吧。”
我心开始狂跳起来,手在袖子里捏着,都快捏出水来了,回头看四阿哥,他也正望着我,轻轻朝我点了点头,然后转身便走了。我回过头来,便见那太监已经走了几步了,只得慌忙的跟上。
李公公掀开帘子,让我先进去,我只好硬着头皮低头走了进去。
大殿里静悄悄的,一点声音都没有,我顺着黑色地砖的线数着走,十二块砖之后,大约是大殿的正中间了,我扑通一声跪下,也不敢抬头,按着四阿哥之前说的规矩,说道:“民女叩见皇上……”后面的词儿,我一着急就忘了。
安静,太安静了,之后便听见有人在轻笑,又有人在轻咳,我微微抬头,只见台阶之上,红柱之中,正大光明匾下,龙椅上一个人也没有。心里一惊,眼角余光却看到一个明黄色的身影从背殿的乌木屏风后走了出来,看行头,那便是康熙皇帝了,我迅速低下头,心里一阵懊恼,这下可出大丑了,不知道会不会被记录成历史笑话。
“倒是有趣,起来回话。”皇帝的声音听不出任何情绪。
我从地上爬了起来,估计脸还红着。
好半天,皇帝也没问话,我有些不安的抬起头来,高高的龙椅上,康熙锥子一般的目光正望着我。我心里一抖,慌忙低下了头。
“索额图是你什么人?”康熙不咸不淡的问着。“回皇上,民女不认识索额图。”就算认识,那也是电视上看的,我认识他,他不认识我。
“那,这画上的人,你可认得?”我抬起头,看见康熙手里拿着一个卷轴,递给了他身后站着的李公公,我这才偷偷的打量了一下康熙,他应该是五十岁了吧,看上去并不显老,只觉得是个中年人,头戴夏朝冠,顶上镶着大珍珠,身穿黄袍,胸部以下被案子遮了去,看不真切。皮肤不怎么好,略微有些粗糙,但是不影响他的气质。看上去,他颇像一个身穿古装的儒商。
李公公将画轴递到了我的手里,不待打开,我便已经知道那是我的作品了。展开卷轴,果然印证了我的猜想,那个老头,便是康熙朝的权贵:索额图。我看了一眼后,将卷轴重新卷好,交还给了李公公。
“回皇上,这人民女见过,他到民女的画馆来画过像。”我恭敬的回着话,事实也是如此的。
“只是如此吗?”话语依旧平淡,但是我能感觉出他的怒意。我于是只得将那日发生的事和之后发生的和那老头有关的事原原本本的跟他讲了一遍。讲完之后,大殿上有了片刻的寂静,寂静得让人窒息。
“你和老四他们,是怎么认识的?”皇帝在沉默了许久之后,如是问道。
我不信他只是随便问问,定是在怀疑什么,又或者是想肯定些什么。难道,他觉得我和索额图和四阿哥他们,会有什么政治上的联系不成?这可不好,四阿哥是铁定不会有事的,但是我就绝对难逃一死。
第一次觉得自己讲故事的水平还是挺不错的,将那日与十四阿哥的赌约从头到尾的讲了一遍,讲完只觉得口干舌燥,冷汗湿了背上的衣衫。也不知我的解说那位高高在上的皇帝满意否,又是一阵寂静。
“去传十四阿哥进来。”皇帝这话显然不是对我说的。我微微抬头,看见李公公自侧门而出,原本我还想再看一眼皇帝的,但是实在敌不过心里的恐惧,还是又低下头,定着自己的脚尖。花布鞋挺不好买的,我没缠足,要买这么大的布鞋还累我走了好几条街。
“儿臣叩见皇阿玛,恭请皇阿玛圣安。”在我低头看鞋的时候,十四阿哥已经进来了,在我身前不远的地方单膝跪地,行了个礼,虽说年纪不大,但是个子却不小,已经跟我差不多高了。待他站好后,我听见皇帝的声音问道:“老十四,你可认得那姑娘?”
我抬头,却见康熙正看着我,十四阿哥也转过头来了,依旧是那副目中无人的样子,英俊的脸上写着高傲。看了我半天,十四阿哥突地转过身来,指着我鼻子道:“哦,你就是那个骗我玉佩的骗子。”说罢转过头去,又把那天的事情跟皇帝讲了一遍,大概意思是希望皇帝能替他做主,将玉佩拿回去。
我望着他的背影,嘴角抽搐着,非常非常想冲过去朝他的屁股踢一脚,然后大骂死小孩。可是我怎么敢。他这番话,虽然可恶,虽然歪曲了部分事实,但是,实际上还是证明了我和四阿哥的清白。说清白似乎容易让人误会。反正就是证明了我并没有撒谎。
我抬头,见康熙笔直的坐在大殿上,皱着眉,似乎在思考什么。片刻后,他对十四阿哥道:“老十四,你退下吧,去叫你四哥进来。”十四阿哥又行了个单膝礼,但是又放不下那块玉佩,嚷了句:“皇阿玛,那我的玉佩呢?”我看到康熙几不可见的牵动着嘴唇笑了笑,然后严肃的说:“输了的东西,哪有要回来的理?还不快去。”
十四阿哥扎了一声,便从侧门出去了,临走到门口又回过头来,朝我死死的瞪了一眼,大有此仇不报非君子的意味。小屁孩,我冲他翻了个白眼,在你老子面前,你敢把我怎么样。龙椅上的康熙轻咳了一声,我慌忙收回视线,乖顺的低下头,又继续看我的绣花布鞋。
很快的,脚步声再度响起,想来是四阿哥到了,我抬头,果然看到他淡定的一张脸,正望着我,自侧门从容而入。我低下头,心里测算着他们休息的厅离大殿的距离。
待四阿哥行完礼之后,皇帝发话了:“老四,这位姑娘的画你看过了吗?”四阿哥老实的回了个没。于是皇帝让李公公递了幅画下来,四阿哥缓缓打开,我看不见画的内容,却见到他脊背一僵,然后转头看了我一眼,那眼光,我不懂。我也没兴趣研究他的目光,我现在只好奇皇帝拿给四阿哥看的画是哪幅。垫着脚尖看了半天,却被四阿哥的背影挡着,怎么也看不到画的内容,不过看四阿哥看画的架势,是幅横式的,横式的画并不多,难道会是那幅非卖品的仨帅哥图?
皇帝的问话证实了我的猜想,“这画里,你们兄弟的感情好得让朕羡慕啊!”言外之意就是,在画外,其实你们却不是这个样子的。这话我听出来意思了,四阿哥那么聪明,怎么可能听不出来,扑通一声跪到了地上,埋头说道:“皇阿玛说的是,父子之情、手足之情才是世上最重要的东西。”我第一次知道,原来雍正也是会拍马屁的啊。
一抬头就看到康熙笑了,这次可是真的笑了,看样子四阿哥的马屁是拍到了位了。“起来吧。”四阿哥这才站起身来。我低头偷笑了一记,然后又迅速的恢复了严肃惶恐的神情。
“安若颜,你可愿留在宫中作御画师?”皇帝问道。
不愿意,我很想这样直接回答,谁愿意被关在这种漂亮牢房里啊。但是,老师说过,拒绝是一门艺术,是一门哲学。这门艺术与哲学在此刻分外重要,如果没用好,大概我的漂亮脑袋便会离开我的脖子了。
我扑通一声跪到了地上,跪着回话显得我有够尊敬他,虽然我已经拿定主意拒绝了。“回皇上,民女非常愿意留在宫里伺候皇上,但是民女身体不好,易感风寒,实不宜住在宫中,请皇上谅解。”这话说得好吧,之前四阿哥才说过我患了风寒,正好。
“这样啊,那朕准你住在宫外,但是必须随时奉诏入宫作画。”皇帝是妥协了,毕竟谁想让一个老病号住在自己身边啊。“这幅画,你就送给朕如何?”我抬头,皇帝说的大概是那张仨帅哥图吧。大爷,你都开口了,我能不给吗?
“承蒙皇上不弃,民女荣幸之至。”回家再画一张就得了,反正油画颜料还有。
“老四,从你旗下划块地给安画师,建一座像样的画馆,经费不用考虑。”一幅画换一块地,划算,我自然是叩头谢恩了。虽然我并不想要那块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