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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0章 不告而别(下)

柯晏害怕吓到小冰,将苏挽的尸体抱出来时,刻意将自己的外套盖在了苏挽身上,遮住皮肉外翻的可怕伤口,不过小冰还是吓得打了个寒战,苏挽的脸惨白发青,四肢沾满了暗红的血,无力地耷拉着,整个人轻飘飘的,像个落幕的玩偶。

警察和法医很快来到案发现场,确定苏挽为自杀,苏挽的父母得知消息后,悲痛欲绝,泣不成声,至今不肯相信。

柯晏本是来探望苏挽,不成想却变成了参加葬礼,苏挽的父母白发人送黑发人,无力操办葬礼,仅是看见儿子的尸体,便几度因伤心过度而晕厥,苏挽的经纪公司打算操办葬礼,流程安排的很是热闹,像极了一场记者招待会,被柯晏直接否决。

“苏挽不喜欢热闹,从来都不喜欢。”柯晏淡淡地说。“记者一律不准入内,灵堂内禁止拍照。”

其他人说的话,总有人会讨价还价,柯晏说的话却无人敢反驳,没有一丝回旋的余地,所以几乎所有需要出头的大事小情,均由柯晏出面。

除此之外,葬礼大大小小的细节,例如灵堂如何布置,追悼会的详细流程,尸体入殓穿哪件衣服,几时火化,也全部由柯晏负责,小冰庆幸柯晏可以忙碌起来,闲下来反而会胡思乱想吧。

追悼会当天,程阔始终陪在苏挽的父母身边,柯晏则跑前跑后,一刻也不让自己闲下来,甚至忙碌得来不及看一眼躺在白色郁金香花瓣中的苏挽,苏挽穿着剪裁精致的黑色西装,里面是一件高领白衬衫,简简单单,却有种登台演出前的隆重,他微闭着双眼,表情安静而虔诚,好像一不小心睡着了,只是打个盹而已。

到了遗体告别环节,柯晏却消失不见了,小冰悄悄退出,四处寻找,终于,在灵堂外的一棵枯树旁,发现了柯晏,他正在吸烟,白色烟雾模糊了他的身影,整个人陷在一种说不出的巨大悲痛里。

柯晏不愿参加遗体告别仪式,因为他永远也无法原谅苏挽的不告而别……

小冰远远地望着柯晏,心里不禁一阵酸楚,她不知道该如何安慰他,在死亡面前,所有的语言都是苍白的,她轻轻走上前抱住他,柯晏立即掐掉手中的烟,却不知怎地,剧烈地咳嗽起来。

小冰帮柯晏揉了揉胸口,等柯晏终于平静下来,才问,“为什么不进去……看一眼?”小冰本想说,看最后一眼,又觉得太残忍。

“不看了。”柯晏的声音有些嘶哑,连续忙碌了三天,他已经心力交瘁,呼吸疲惫而沉重,沉默片刻,他轻轻叹了一口气,补充道,“反正……还会再见的。”

小冰忽然一阵钻心的疼痛,自从苏挽出事后,柯晏几乎吃不下任何东西,身体消瘦得很厉害……她不由得把柯晏抱得更紧了,生怕他忽然变成一道风,从她的指缝中溜走,追随苏挽而去。

“慕谣为什么没来?”小冰想转移柯晏的注意力,问道。

“没有通知她。”柯晏平淡的语气中有种说不出的惆怅,“他们已经分手了。”

“分手了?!”小冰震惊地抬起头望着柯晏,“什么时候?”

“苏挽出车祸那晚,那个雨夜。”

那天晚上,下了小雨,慕谣坐在化妆镜前,为待会儿要录制的节目做准备,经纪人梁子正在和她商议第二次偷拍计划。

慕谣质疑道,“这样……不太好吧?”

“我费尽心机地捧你,你可别关键时刻掉链子!”

“可是……”慕谣吞吞吐吐,“我……我不想伤害他。”

“装什么装?又不是第一次了!要不是上一次偷拍,曝光了你和苏挽的恋情,谁知道你是哪根葱!?”

“……我没有想到上一次……后果会那么严重,我不能……”

“可是结果已经这样了。”说完,梁子的语气又缓和了,苦口婆心地劝道,“你现在可是大明星苏挽的正牌女友,和那些十八线的小喽喽不可同日而语,不过你要是不努力,很快就会被新人比下去,节目组新来的几个实习生,个个比你年轻、比你漂亮、比你学历高、比你有背景,你手里就苏挽这么一张王牌,还不好好利用?你脑子进水啦?!”

“……”

“听说苏挽已经为了你,跟经纪公司闹掰了,他们公司已经开始力捧新人,用不了多久,苏挽就会过气,一个过气的明星,还有什么利用价值?所以现在……可是炒作的最佳时机……放轻松,你上一次和狗仔配合得天衣无缝,不要有压力。”

“……”慕谣犹豫许久,“……我……我答应你,不过,这可是最后一次。”

苏挽此时正站在门外,今晚慕谣加班,天又下了雨,他赶过来陪她,顺便接她下班……

苏挽忽然想起,他们的恋情曝光时,他极力维护偷拍视频中那名女子,义正言辞地对记者解释,“她是我女朋友。”

想到这,苏挽淡淡地笑了笑,笑容转瞬即逝,表情越发平静,平静地等待慕谣录完节目,平静地陪她去一楼中餐馆吃宵夜,平静地配合她的亲昵,然后……平静地提出分手……

那晚,他喝了很多酒,独自开车冲向雨中,本想一死了之……只可惜阎王爷不收,他只好自己送上门去……

饱受抑郁症折磨的苏挽,早已厌倦了生命这场游戏,对他而言,抑郁症简直是上帝开出的最残忍的玩笑,他让你的身体完好无损,却不断稀释你的灵魂,身体垮了会死,可灵魂没了,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他剥夺了你快乐的能力,而你只能僵尸似的年复一年、日复一日……熬过无数次想要结束自己的念头闪过……

直到慕谣的出现,苏挽的世界里终于出现了一点光,他本以为,那是黎明前的曙光,他本以为,慕谣是上帝馈赠给他的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他本以为……她和别人不一样……

慕谣没有被邀请参加苏挽的葬礼,但在苏挽去世的一个月里,她一直身穿白衣录制节目,有人说,她曾独自去了一趟苏挽的老家,去苏挽的墓地独坐了一夜,没有人知道她对着墓碑说了些什么,只是第二天天亮后守园人发现,苏挽的墓碑前多了几个空酒瓶和一束苏挽最爱的白色郁金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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