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榆,白榆,绿茵茵;
柞树,柞树,枝繁茂;
豆蔻,豆蔻,神嫁女;
婆娑,婆娑,影飘飘;
影飘飘,影飘飘,飘进山窝祭神郎;
红脸蛋,锦葵花,双栖双宿香花椒。
…
白榆,白榆,绿茵茵;
…
前四拍的音调被尽量拉长,听上去更具有童真的韵律。
“还真是令人怀念的场景。”
“笑,你以前也唱过童谣吗?”
“也许吧,小时候的事情,我记得不是很清楚了。”
蓝宫笑无奈般耸了耸肩。
刚下车就传来了清脆如铜铃的童谣声,还真是让我们在场的所有人都怀念无比。
不禁驻足观望着,不远处绿油油的草坪上,正欢快的拍着手,转着圈跳跃着,整齐的唱着歌谣的孩童们。
“啊…”
蓝宫笑一不小心,向后仰去,就像她所站立的那片土地塌陷了一般。
我顺手扶住了她,看了一眼她站着的地方,那是真的塌陷了,因为松软的土壤不堪忍受她高跟鞋的踩踏。
“我说你为什么非要跟着来?”
梅歌行看了一眼她脚上的高跟鞋,叹息般摇着头。
“我还没问你为什么带我们来这种鬼地方呢?”
蓝宫笑终于发现,在这种地方,根本就没有高跟鞋的立足之地。
于是她只能一颠一跛的尽量减少脚跟着地,将力量都使在了脚尖上。
“我可没让你来啊,而且,都说了要去的地方是乡下。”
“你什么时候说了,你有说,是没有水泥地的地方吗?”
此时的蓝宫笑怕是已经把怒气都怪罪在梅歌行身上了。
“我的蓝大小姐,我可是说过我们要去的地方叫‘花府村’哦,看我的嘴型‘C~UN~村’,知道什么叫村吗?”
“好吧,是我的错,我道歉,你肯定不知道‘村’的感念。”
梅歌行看着蓝宫笑一脸委屈的可怜模样,终于还是很有风度的妥协了,举起双手作投降状,无奈的瘪了一下嘴唇。
“你认为这里会和幻妖有关系?”
伽南庭一直听着那首童谣,好一会才询问着梅歌行。
他此时像个牧师一样,手里拿着一本像硬壳书一样的物件,不过那可不是《圣经》,而是名叫梓帛的妖怪。
“嗯,听清楚那首歌谣了吗?里面提到了‘神嫁女’,知道什么是神嫁女吗?”
“传说巫女是能通神的灵媒,一直以来神婚都是巫女的原则,所以我想,那首歌里的‘神嫁女’,便是指巫女。”
“嗯,但也不能证明幻妖会来这里兴风作浪。”
伽南庭继续追问着。
“这个村子以前并没有流行传唱这首歌谣,是最近才兴起的,怕是有人故意传出来的吧。”
“不仅如此,这个村最近还发生了一些奇怪的事情。”
“噢,什么奇怪的事情。”
“连续有好几对少男少女无端殉情而亡。”
听到这里,我们都显得有一些惊讶。
“也许这里本来就有殉情的风俗。”
“就算是有这种风化未开的恶俗,但是殉情的男女也不能苍白得像被人吸掉了精气一样吧。”
“呃,你是怎么知道的?”
“我来调查过,可不是只有池夜才有惊人的调查能力哦。”
闻此言,池夜瞬间甩给了正得意洋洋的梅歌行一个锐利而冰冷的眼神,梅歌行却全然当着没有看见。
“而且,我也是为了尽快帮你找到你想找的人啊,毕竟你已经做到了我们的约定。”
“所以,我们现在去哪?”
伽南庭继续问到。
“去村长家。”
梅歌行答得干脆利落。
“车就停这里吗?”
蓝宫笑不禁问到。
“会不会被人砸啊?”
蓝宫笑又补充着说到。
我们都看了一眼那辆加长版的黑色商务车,轮胎及底盘边缘的黄色泥土,让它看上去有些风尘仆仆。
“没事,这辆车对于蓝伽来说,可就是芝麻绿豆一样的事情。”
梅歌行明显是想故意惹急蓝宫笑,嘴角正勾勒出不怀好意的弧度。
“开什么玩笑,我又不是说钱的问题,这里这么偏远,没有了车,我们怎么回去?”
“蓝大小姐难道不知道,我们还有更快捷的办法回去吗?”
“你…,无良教师。”
他们拌嘴那都是性格使然,没有什么好评价的。
“没办法,进不去了,只能停这里,应该没事,而且村长家就在前面,能够看见。”
“那还等什么,带我们去吧。”
三个男人以及蓝宫笑和我,都不约而同的穿上了黑色的长大衣,也许是觉得这样比较耐脏吧。
想象一下五个黑衣人走在一起,那场景,还真有点黑帮大佬进村的感觉。
而我不知为何又停下了脚步,忍不住继续聆听了一会那首歌谣。
“小司,怎么了?”
伽南庭见我似乎很在意那首童谣。
“啊,伽总,没什么,我就是觉得,这首歌谣的内容和什么东西很相近。”
“不过我暂时并没有头绪,应该是改编过,但是就是觉得很熟悉。”
我接着补充到,继而加紧步伐跟上了大部队。
蓝宫笑直接搭上了池夜的肩旁作为支撑点,惦着脚尖行走着,像一个芭蕾舞舞者。
“蓝小姐,我认为你完全可以去找你的未婚夫扶着你。”
池夜无可奈何的说到。
“拉倒吧,我要这样在外面和他勾肩搭背,他非把我扔在田野间,自生自灭不可。”
“你就那么确信我不会把你扔进田野?”
“我怎么也算你半个主人,御用式神先生,嘿嘿。”
“嘁!”
池夜无奈咋舌,瞬间沉默了,不再多说什么。
约摸两三百米的距离,我们便抵达了村长的家里。
那是一栋有四间卧室,以及一间大堂屋的简单瓦房,从房间的数量来看,应该算是比较气派的了,而圈养牲畜的屋舍则是分开的。
村长看上去已年过半百,头发有些花白,黝黑的脸上布满了褶子,穿着粗布麻衣,一手握着旱烟袋,翘着腿正坐在堂屋正中间。
堂屋最里面正供奉着神龛,正中间摆放的是方形高木桌,周围是几条横七竖八的长条凳。
“刘村长,还记得我吗,之前来过的中央大学的梅老师。”
老汉深深的嘬了几口剩下的旱烟叶子,虚着眼看了看梅歌行。
“哦,梅老师啊,快请坐请坐。”
他慌忙抽出旁边的几跳长条窄登,用衣袖反复抹了抹,便挪到了我们面前。
梅歌行先坐了上去,我们随着梅歌行,也大大方方的坐下了。
“他们几位是?”
村长老汉疑惑的看着我们并询问着。
“哦,我来给你介绍一下,这位是南庭博士,搞民俗研究的,这位是他的助理,叫池夜,这位小姑娘是我的学生,叫小司。”
“至于这位蓝小姐嘛,是南庭博士的未婚妻,也是民俗学者。”
梅歌行最后勉强介绍了蓝宫笑。
“博士?什么鬼?”
伽南庭稍微靠近梅歌行耳边,低语了一句。
梅歌行并没有理会他。
“这位就是花府村的村长,刘三先,刘村长。”
“刘村长,你好,多有打扰。”
伽南庭很有礼貌的起身弓腰,并伸出纤长的右手和老汉那粗硬的手掌相握。
“喔,南先生,是博士?看上去还这么年轻,了不起啊,哈哈哈。”
老村长看着伽南庭,甚是喜欢的样子,然而他却误将南字认为是伽南庭的姓氏了。
不过这样也好,既然梅歌行刻意说他们是民俗学研究者,自然也是为了方便调查,而正好也隐藏了伽南庭和蓝宫笑的夸张身份。
“哪里的话,也就是做做学问。”
伽南庭谦虚到。
“刘村长,我们几人,最近正在做一些关于民俗方面的研究,所以特地来你们村,了解一些你们的民俗传说。”
“喔,梅老师,我记得上次来,也是问了这些老传统的事情,你们想了解什么,尽管问,只要是我知道的,我肯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啊,哈哈哈。”
“你看,我家老婆子下地摘菜去了,连个给你们倒茶的人都没有。”
“不用客气,我们不渴。”
看这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架势,这里的男人依然是家里的顶梁柱,大男人地位明显较突出,没有女人在家,连茶都不会张罗。
“刘村长,我想问一下,你知道那群孩子唱的歌谣,是什么意思吗?”
伽南庭指着远远还能看见的孩童的影子,问着刘老汉。
“喔,”
刘老汉身体一抖,手脚一缩,就像在说:这个你们就不知道了吧,我来告诉你,其实很简单。
“你说那群娃儿啊,胡乱唱些,也不知道是谁教他们的,突然之间就唱开了,管都管不住。”
“我倒是听他们唱的挺有意思的,我记得有一句‘豆蔻,豆蔻,神嫁女’来着,就我们所知,这‘神嫁女’有可能是指巫女,这花府村,有巫女这方面的传说吗?”
伽南庭也不拐弯抹角,略施技巧,就把话题引向了巫女。
“你们这些老师、博士的,还信这些个?”
刘老汉虚眯的眼睛正斜视着伽南庭,露出不敢相信的神情。
“哈哈哈,实不相瞒,刘村长,我们就是专门研究这个的。”
“研究这个,啊,哈哈哈,哎呀,研究这个好啊。”
刘老汉村长莫名的感叹了一声,又吸了两口旱烟。
“我们村神婆子倒是有好几个,你说那个什么巫女,我们啊,不那么叫,呵呵呵,舞乐祭祀,驱邪招魂,她们都能做。”
“你们瞒不了我老汉,一定是家里有什么人生了久病,或者中了诅咒吧,才来寻找神婆子作法对吧?”
刘老汉神秘兮兮的彰显着自己的智慧,以为我们是要寻找神婆去驱邪。
然而伽南庭要找的人,显然不是那种跳大绳的老太婆。
“诶,啊哈哈,这个倒是没有,就是一直在做这方面的研究调查,村上每年还会有祭祀活动吗?”
“有啊,怎么能没有,年年都要祈求风调雨顺,大丰收啊。”
“那做这些的人,都是神婆吗?”
“是神婆,但也有小姑娘,神婆也要培养继承人的嘛。”
“哦,您老说得也对。”
伽南庭突然停止了继续询问,而是沉思了片刻,似乎刘老汉的描述,并不符合他要寻找的人。
“刘村长,我上次也向你打听过,听说最近村里频繁出现少男少女双双殉情的怪异事情,你能给我们详细说一下吗?”
梅歌行的关注点依然在殉情事件上。
刘老汉并没有立马回答他的问话,而是突然间提高了警惕,虚眯的眼睛里,透露出怀疑的目光,盯梢了梅歌行良久。
“咋,你们打听这干啥?上次我就觉得你不太对,上次我就没有告诉你,你一定又向其他人打听了吧,我都听说了,你们还是警察派来的人不成。”
“哈哈哈,刘村长,你不要紧张,我真是大学老师,你若是不相信,我可以把我的教师证给你看。”
“我也是碰巧听说了殉情的事情,那些孩子还那么小,你不觉得怪可怜的吗?”
“小啥?13岁都能生娃了,还小啊?”
“13岁生娃?你没开玩笑吧!”
蓝宫笑听到这里忍不住的叫出声来,对于我们来讲,自然觉得难以接受,然而这里偏远落后,很多思想都未开化。
显然13岁对于他们来说,就是一个成年的年纪。
“开啥玩笑,我老婆就是13岁进门的。”
刘老汉看上去有一些激愤。
“笑,有些地方有这种老思想,你得忍住,真要把他惹急了,怕是秀才遇到兵,有理都说不清,说不定还会轰我们出去呢,小不忍则乱大谋。”
我凑近蓝宫笑耳畔,小声对她说到。
蓝宫笑总算还是忍住了性子,无论怎么说,她也是有修养且见多识广的人。
“哈哈哈,刘村长,我们这位学者呢,从小在国外长大,所以对有些地方的风俗文化不太了解,你消消气啊。”
梅歌行随即圆场到。
“国外?够洋气啊!我刘三先也见过那金发碧眼的洋人。”
“是是是…”
“我说梅老师啊,咱们该打听的事包打听,不该咱打听的事,就要有自觉。”
“你问的这个事,我可是不知道,谁家把娃养这么大,终于可以脱手,等着享享清福的时候,说没就没了,任谁心里都不好受。”
“你说的是,所以我们才想了解事情的真相,好杜绝再次发生这样的事情。”
“如果是孩子思想上的问题,我们也想给孩子们做做思想工作。”
“哼,什么思想问题,这都是命!”
刘老汉将‘这都是命’几个字拉得很长,我们都听出来里面蕴含着的封建迷信的浓厚色彩。
“我奉劝你们不要打听了,这样我还能容许你们在我家住下,你看这眼看天也晚了,你们肯定也回不了城了。”
“嗯,我们本来就打算多呆两天再回去。”
“什么?梅歌行,你来之前可没说啊。”
蓝宫笑整个激动了,要在这里住下来,她也许还没有做好心理准备。
梅歌行没有理会她。
“我家老婆子应该马上就回来了,她一回来我就让她给你们做饭。”
刘村长态度又变得热情起来,就像把刚才的不愉快都忘掉了一般。
“那还真是有劳了。”
梅歌行也知趣的暂时没有再问起关于殉情的事情。
就在这时,我们同时感觉门外似乎有一双漆黑的眼睛正在盯着我们,大家都警觉的转过头去。
“你这丫头,又这么晚才回来,我给你说过多少次了,放学后别逗留,你就是不听,今天看在有客人的份上,我就不收拾你了,你躲着看啥看,还不进来,这还怕生呢?”
门外躲着一个穿着中学生校服的小姑娘正怯怯的看着我们,听了刘村长的责骂,这才畏手畏脚的走了进来。
小女孩脸蛋还算白净,就是两股小辫子看上去乱糟糟的。
听刘老汉的口气,想必这应该是他的女儿,不过据他说他老婆13岁就进门了,而看他现在的年纪,这应该算是他最小的孩子。
“他们是谁?”
小女孩稍稍抬了一下手,怯生生的问着。
“他们都是城里来的客人,有大学的梅老师、南博士、还有学者、助理,你这没见过世面的乡下孩子,正好让你见见世面。”
“哦!”
小女孩闷声闷气的回答了一声,便头也不回的跑进自己的房间里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