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渐暗,原本最好奇驯马之状的我,却因那墨衫男子的凛冽气势深深震骇,再没了兴致。
萧睿说我小孩子心性,喜怒无常。
非予却只蹙紧眉头不说话。
他们都不明白:
——我已见过最好,其他便再不能入我的眼。
校马场设有简舍,朴素舒适。因天色渐黑,萧睿便着人安排,让我们在此休息一夜再回去。我素来不羁起居衣食,索性答应。
反倒非予却显得犹豫,似乎很介意这样的安排。
我意外看他,半晌不能理解:曾经塞外时我们也常宿夜不归,只以天为盖地为炉便可朗笑疏狂。
可如今怎么变的计较?
稍晚些的时候,萧睿在校马场外设下全羊宴。阵阵浓郁扑鼻的香味飘进我房中,勾起我的食欲。
漫天星光伴着月光点亮半壁夜空,我出了房门向着那肉香走去,篝火旁非予和萧睿已在等我。
“来的正好。”萧睿割下羊腿上一块烤的刚好的羊肉递给我,笑意不减。
我正要谢了他的好意,可目光落在他身旁那个黑衣男子身上,脸上笑容却尽数敛去。
是他——
昏黄篝火照亮那人英毅面膛,我却一时堪堪怔住,无论如何也说不出话。
那人抬头望我,深邃眸光直击我心。
或许我早该猜到的。
不论是与猎风的撕战,还是驯马场上的骁勇,这般如出一辙的凛冽,世间绝无二致。
四目相对,我却陡然想起那日的窘,一时间连耳后也不自觉的烫起来。我慌忙低低垂眸不敢看他,却仍能感觉他目光灼人。
他亦认出了我。
只却未再提及当日尴尬,只将一碗米酒稳稳当当送到我面前,温和神色自报姓名:“萧翊。”
我一怔,竟然觉得慌张。局促目光凝在他身上,不知该不该应。
萧睿一旁笑着揶揄:“灵公子也会脸红?”
我气不过他的戏弄,径只昂首接了他的酒,一饮而尽。撩人篝火映红脸膛,将我所有羞赧掩藏其中,不为人知。
宴至半酣,我却隐隐起了醉意。这些人皆是喝酒如饮水豪烈千杯不醉,我一小女子,万不与他们逞强。
再不能如此灌下去,借着拿酒的由头径自逃也似的去了后山吹风。
夜色深幽,凉凉的微风催打在我脸上,渐渐消去我的醉意。我抬头,张望那片浩瀚天地一时觉得恍惚,这里好像当年塞外师傅教我练剑的地方。
师傅,师傅……
也不知千里塞外,他老人家可否安好。
我骤然觉得累极,一口无奈憋闷在心口,生生让我觉得窒息。
索性席地躺下合眸而卧,任微风轻抚过脸颊,携卷青草芳香。
“你在这儿?”
陌生而熟悉的声音在我身旁缓缓响起,我忽而睁眼入目却是萧翊冷毅面庞。
这一惊之下,我骇然吃了一惊,抬头怔怔凝望他深邃眸光,酒意竟已褪去大半。
他随我坐下凝眸看我,若有若无的笑意让我一时发怔,我侧眸避过他的眼神,欲起身离开,却骤然被他捉住了手。
我脱口惊呼,昨日他劈掌落下的瘀伤被握的生疼。
他看我,脸上显现几分愧疚笑意:“先前多有得罪了。”
我抽回手向他颔首,亦想起那日自己的失礼,脸色渐红:“是我太冲动。”
夜中,风意渐凉。
我身上只着了青衫薄裳,一时觉得冷,他大抵看出我的窘状,径直脱下自己的风髦替我披上,带着他体温的衣裳,将我紧紧包围在他的气息里,几近让我窒息。
这何其相似的一幕,陡然又让我想起,那日初见的窘。
我想要挣脱他的手,他冷冽的目光看过来却将我动作堪堪止住。
他问:“那狼,是你驯养的?”
我一怔,却不知怎么开口。
当初我救猎风一命,如今猎风伴我三年。如此的情谊,不只是驯养二字能道尽。
我略做沉思,复又抬头看他一笑:“不,它是我的朋友。”
萧翊凝视我的眼,眸光流转一丝激赏:“以狼为友,果非寻常……”
我僵住,纵使听惯了称赞溢美之词,他的话却依旧让我心神一动。
不知为什么自第一眼起,我就对眼前这个人就存了满心的仰慕。
那人的骁勇,那人的凛冽,那人的不羁,无一不让我发自内心的震撼。
我说不清那种情感,但冥冥中却能感知,那与对非予大不相同的感觉。
师傅曾说过:有一种人生而为王,纵此生无意争夺霸权帝位,亦有让世人仰望的气度。
王者,当是如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