仲春的风总是温柔,伴随着温暖的阳光落在幽幽皇城,御花园中的那些风铃花褪去了昨日的青涩,原本棕褐色的风铃花在春风的吹拂下枝繁叶茂,远远望去宛如一整块无瑕的翡翠。
胡蝶晋升贵妃之日,瑞敏皇贵妃借口身子不适并未出席册封大典,躲在懿瑄宫安心养胎。
一个月过去了,院落中的风铃花已经徐徐绽放,一朵朵风铃花像是小铜钟挂在枝条上,俏皮又可爱,一朵朵风铃花簇拥成一串串紫白交相辉映的花簇,繁花而优雅。
瑞敏皇贵妃站在懿瑄宫,望着一串串风铃花迎风飞舞,露出了笑容,轻轻抚摸着自己微隆的小腹,沉浸在对孩子美好的幻想中。
与此同时,何太医在太医院忙得焦头烂额,时常入夜之后还燃起灯烛查找医书典籍,彻夜不眠已然成了常事。
太医院灯火通明,何太医脚下的医书散落凌乱,窗外那一簇绽放的风铃花上在月光清辉的光芒下成了深紫色的一串,宛如二八少女手腕上那一串紫宝石的珠串。
风铃花淡雅的清香飘入,与火烛袅袅青烟萦绕在一起,何太医疲倦的揉了揉太阳穴,脸上愁容更深。
自首次为皇贵妃诊脉,何太医就隐隐发现不妥之处,母体虚弱,胎脉渐强,原以为龙胎在成长,后过了半月终究是发现不对劲儿。
何太医察觉瑞敏皇贵妃身子有异样,在安胎药里加了不少益气补血的药材,但皇贵妃的身子还是日益衰弱,倒是胎脉越发强稳有力。
出现此等情况,说明腹中胎儿吸取了母体大量精血,如此下去,即使孩子能平安熬到出生,这母体也会因损失大量精血而元气大伤,甚至死去。
若是在普通富贵之家,何太医早言明情况,希望他们放弃孩子保大人,但这是在帝皇之家,谁也没有胆量敢对龙嗣下手。
瑞敏皇贵妃出现此等反常之现,何太医怀疑有人暗中下手,故而日以继夜的翻阅古籍,希望能从中发现些蛛丝马迹,却一连十几日无所收获,现下只能走一步是一步了。
今夜很是宁静,风铃花在清幽的月色下散发着淡雅的清香,羞涩的在夜的晚风中舒展着柔美的身姿,深紫色的花瓣随着风儿起舞,像是夜间的小精灵。
夜半时分,懿瑄宫传来惨厉的尖叫,划破天际的安宁。
景姑姑衣裳尚未来得及穿戴整齐,急步赶进内室:“茉儿,你大惊小怪做什么,仔细扰了娘娘歇息”。
茉儿吓得嘴唇发白,手指着内室说不出一句话。
瑞敏皇贵妃被人从梦惊醒,觉得自己腹中一阵绞痛,撑起身子一看,发现身上所盖锦被上有斑斑血迹。
茉儿吓得软在地上,站不起身,景姑姑连忙说道:“请太医,快去请太医”,茉儿这才连滚带爬的出去了。
只见漆黑幽静的小路上一个宫女在飞快的奔跑,顾不上不小心落下的绣鞋,衣摆划过的风卷起零落在地上的深紫色花瓣,落了一地的香泥。
懿瑄宫内,景姑姑上前握着瑞敏皇贵妃的手,这才发现锦被早已被鲜血染透,原本蜜蜡色的锦被变得殷红。
床上瑞敏皇贵妃开始腹痛不止,冷汗淋漓,晶莹的泪珠一滴滴落下,绝望中握紧景姑姑的手:“姑姑,本宫还是没能保住孩子,作为一个女人,一个母亲,我真的是失败透了”。
景姑姑看着脸色惨白的皇贵妃,忍不住泪如雨下,紧紧握着睿愍皇后的手,说道:“娘娘,您别这样说,您已经尽力了,这一切都是命”。
皇贵妃双目无神:“对,确实是命”。
看着皇贵妃面如死灰,景姑姑不住的说道:“娘娘再坚持一下,何太医就到了,就到了”。
皇贵妃忽而笑了,笑容映在惨白的脸上格外渗人,说道:“景姑姑,即使我没能生下孩子,依然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瑞敏皇贵妃,我还要保我宋氏一族的荣耀,本宫不会有事的”。
景姑姑用力摇摇头,此事绝不简单,说道:“娘娘,您还在流血,别说这些了,快想想办法吧!”。
皇贵妃闻言一惊,自己除了刚开始时腹中有痛感,现下并没有太大不适,吃力的抬头看了一眼,随着身子的移动,鲜血向泉流一般从下身涌出。
瑞敏皇贵妃哪能意识不到自己被人算计了,明明是皇后更大可能,脑海中却偏偏浮现胡蝶的身影。
瑞敏皇贵妃意识慢慢模糊,无论是皇后还是蝶贵妃,自己再也没有机会报仇了,浑身酥麻钝痛,浑身开始变得冰冷。
轻柔的风拂过,一朵倩白色的风铃花随风飘入厢房,落在瑞敏皇贵妃鲜血染透的锦被上,很快被渲染成殷红的颜色。
瑞敏皇贵妃回想自己一生,初初与皇上相识,不料最后嫁给他为侧妃,最后皇上荣登大宝,成了天下之主,而自己也封妃入宫,最贵无比。
瑞敏皇贵妃忍不住心生感慨,自己多年来双手沾满鲜血,步步算计才有了今日的皇贵妃之位,现在真的累了,皇贵妃疲倦的靠在景姑姑肩头上沉沉睡去。
景姑姑压抑不住的悲伤:“娘娘,娘娘,您快醒醒,太医,何太医呢?快来救救娘娘”。
何太医被茉儿拽着一路小跑到了懿瑄宫,进门就看见太监宫女跪了一地,景姑姑抱着瑞敏皇贵妃嚎啕大哭,入目一片鲜红,锦被上,床沿上,甚至连景姑姑身上都沾满了血,上前伸手探脉,皇贵妃气息全无,回天乏术。
何太医通体发寒,瑞敏皇贵妃是全身精血流尽而亡,正是中了“子落”之毒。
西域“子落”既可害人却也是良药,用于配药的数十种药材无一不是天下难寻的珍稀之物,具体配方早已失传,何太医也以前未有机会一见。
服用“子落”后可增加受孕机会,但必须每隔三月服一次药,孩子才能熬到九月生产之时。
药物以母体精血供养胎儿,九月产子,孩子瓜熟蒂落之际,亦是母亲气绝身亡之时,若是隔了三月没能及时服药,就会出现皇贵妃这般情形,精血流尽,母子皆亡。
何太医不曾想到竟会有人用如此歹毒的药物害人,但自己不能说出去,深宫之中步步算计,一着不慎就丢了性命,更会祸及家人。
瑞敏皇贵妃出事,何太医首当其冲,为保身家性命,免得被人查出是指之最,何太医只能向上报备,瑞敏皇贵妃因气虚体弱,小产身子受损而亡。
那夜的风……很大,满地都是零碎的风铃花,稀稀疏疏的花瓣零落在地,成了残枝败叶,落了地的风铃花被宫人无情的扫去,留在枝头上的依旧紫白相间,娇艳芬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