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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倚梦桂枝香

睡梦中,佛莲忽觉自己右侧身子一麻,痛感袭至,待惊醒之时竟发现自己跌落于床沿之下,怀里还紧紧搂抱着棉被。

佛莲醒了醒神,觉得有些奇怪,自己眠时向来安稳,从未试过翻倒在地,今日倒真是十分反常。

慧益禅师夜中觉察隔壁传来响声,至院中以指轻扣房门,低声轻呼:“可是莲儿醒了?”。

佛莲欲起身,试了几次却都未能成功,听到慧益禅师的问话,隔着柴扉轻声回答道:“师傅,是莲儿熟睡甚益,不慎跌落于床下了”。

慧益禅师推门而入,紧张得连声问道:“可有摔伤?伤在何处?伤得可还严重?”,语毕走上前正欲细细查看。

佛莲轻轻地摇摇头:“师傅无须忧心,怕是睡得太熟而已,现已寅时,师傅先回房睡吧!莲儿并无大碍”。

慧益禅师还是不放心,佛莲早慧乖觉,时常怕自己担忧,即使有事也强忍着不说,故而特意走上前来:“莲儿到底跌伤何处?赶快告诉师傅,免得为师担心”。

佛莲在慧益禅师的帮扶下站了起来,小心的掀起了袖子,露出一小节莲藕似的玉臂,指着一处说道:“这儿似乎有些疼”。

慧益禅师发现疼处有一小块淤青,青中隐隐带有红色的血丝,该是刚刚撞至重物所伤,于指腹轻轻按了按,佛莲疼得眸中含泪。

慧明禅师借着皎洁的月色为佛莲上药,不住的问道:“身上可还有其他伤处?”。

佛莲摇了摇头:“仅此一处,其他地方并无不妥”,慧益禅师上药时下了几分力气,想要把淤青揉开,直把佛莲疼得眼泪汪汪,伴着清幽月色衬得越发楚楚可伶。

慧益禅师把佛莲扶上床,细心的盖好被子,提醒了一句:“下次眠时定要多加当心”,见佛莲颔首,才放心的退出了禅房。

不多时慧益禅师又推门而入,怀里抱着一被,佛莲有些奇怪:“师傅这是做什么?怎么把夏被取来了?”,慧益禅师把被子铺在床铺外侧,不住的说:“有了这夏衿围着,你总不会再跌下床了,为师心下稍安”。

佛莲听了这话,不高兴的嘟起了小嘴巴:“莲儿眠时向来安稳,此次只是偶然,下次定不会再犯”。

慧益禅师自顾自的铺床,顺声答道:“若这是睡时安稳,此次又怎会跌落在地,寺中三人,你之言最不可信”。

床铺好后,慧益禅师打量了几眼自己的杰作,才满意的退了出去。走时还不忘交代一声:“时辰不早,你且安睡吧!”。

佛莲躺在床上,觉着自己右臂伤处隐隐作痛,怕是刚刚摔惨了,在床上久久不能入睡,迷糊间又在梦中见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

佛莲从小就时常梦见同一人,一个与佛莲年龄相仿的小女孩,她肌肤白玉胜雪,杏眼灿若星辰,顾盼生辉,眉如弯月,笑起来还有一个浅浅的小梨窝,而且总是给佛莲一种很亲切的感觉。

此次入梦,小女孩正与一中年男子端坐在桂花树下,男子怀抱着小女孩,脸上带着慈爱的笑。

微风拂来,星星点点的小桂花落下,于地上薄薄一层淡黄色花瓣儿,踏上柔软舒适,不少于树上飘落的桂花止于小女孩梳得香洁的发间,男子轻轻拂去花瓣,飘然间,佛莲似乎闻到了浓郁的桂花香,阵阵沁人心脾。梦中佛莲低下身子,拾起地间一簇落花,抬手轻嗅,果真香气袭人。

随风而落的小桂花儿泛黄洁白的宣纸,男子轻声念道:“今日父亲教你一首诗,你一定要记住”,见小女孩点点头,指点着宣纸上的字念了起来:“锦瑟无端五十弦,一弦一柱思华年。庄生晓梦迷蝴蝶,望帝春心托杜鹃。沧海月明珠有泪,蓝田日暖玉生烟。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

丝娟轻轻挥扬,落于纸上的桂花儿随之而去,独留缕缕桂枝香,小女孩一字一句的跟着念,直至能把诗半字不差的背下来,男子才满意点了点头:“这首诗对你很重要,你一定要记住,知道了吗?”。

小女孩乖巧应声,同时亦有些许不解:“爹爹,这首诗为什么很重要呢?”。

许是小女孩的问话勾起内心最深处的记忆,男子抬首望向天边,目光似乎穿透了满树盛开的桂花,穿透天间最洁白如雪的云儿,看向了更遥远的地方,脸上挂着眷念的笑:“这首诗的名字就是你母亲的闺名,为父为你取名叫做思思,其意为一思锦,二思瑟,希望你永远不要忘记你的母亲”。

小女孩心里有了更大的疑问:“爹爹,为什么思思从未见过母亲,是不是思思不听话儿,惹了娘亲不高兴,所以她才不愿意来看思思?”。

男子眼眶微红,眸中含泪,表情悲恸,把脸与小女孩的紧紧贴合在一起:“不是这样的,你娘亲去了很远很远的地方,她亦是为了你才不得不离开的,她是这世上最疼爱你的人,你要牢牢记住,若是没有你娘就没有你,以后切不可忘记你娘知道吗?”。

思思似懂非懂,但见自己父亲如此伤心,也没有再问下去,点点头以示自己知道了。

佛莲走上前去,轻声念出石桌上放置的那首诗:“锦瑟无端五十弦,一弦一柱思华年。庄生晓梦迷蝴蝶,望帝春心托杜鹃。沧海月明珠有泪,蓝田日暖玉生烟。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

佛莲觉得或许这首诗对自己也有着非比寻常的意义,就暗暗记了下来。微微的晚风轻轻吹拂而过,小女孩嘴角扬起纯真的笑意,伴着男子饱经风霜的脸,以及满园飘香的桂花。

那日佛莲知晓了自己梦中的小女孩唤做思思,而那个一脸慈爱的抱着她的男子是她的父亲。

静静的立于一旁看着怀抱着思思的男子,如同两位禅师一般的慈爱与谦和,却隐隐给佛莲一种难以言喻的亲切之感,佛莲悄悄伸出手想要触碰,此时意外忽生,梦境刹那间破碎,女孩子温婉甜美的笑,男子慈爱叮咛的话语,伴着满园桂花香,如同被小石子打破平静的湖面,一层层涟漪荡漾而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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