迎风的仙客来带着玫瑰红,层层叠叠的花瓣缓缓绽放,轻轻的点缀在枝头那一缕翠绿色之上,细长而温柔的玫瑰红花瓣像是烛火的泪滴,惹人怜爱。
秋风吹过坤宁宫内的仙客来,带来阵阵芳香。按宫规,正四品以上的宫嫔每日清晨皆要前往坤宁宫请安,但自胡蝶进宫之日起,皇后头疾发作,连日半步不出坤宁宫。
朝霞漫天徐徐落下,温柔的坠在仙客来娇艳的花瓣上,一滴滴的小露珠儿凝聚在仙客来的花瓣上不散,随着温暖的阳光化成一缕缕朦胧的白雾,萦绕在仙客来周遭。
皇后一连七日免了众人的晨安,胡蝶除了那天在宫门口与后宫妃子见了一面,再没有任何人来打扰。
“哪里来的仙客来?”,皇后问道。仙客来徐徐开放,在深秋的风中肆意绽放着柔软的身姿,浓郁的花香随之飘散。
“暖房送来的,仙客来绽放是皇后娘娘福泽深厚”,慎姑姑说道。宛如灵玉一般的仙客来绽放,在秋风中摇摆着身姿,吹动慎姑姑云鬓的青丝。
皇后嘴角露出一丝苦笑,指尖轻轻触碰仙客来柔软的花瓣,竟不小心将娇嫩的花瓣滑落,芬芳满地,皇后道:“说实话,哪里来的?”。
慎姑姑只能如实的回答道:“迎春的仙客来忽然在初秋绽放,被宫人移入花房悉心照料,不料竟然在深秋时分开得十分灿烂”。
皇后伸手接着仙客来零落在地的花瓣,刚刚还在枝头绽放,转眼间就在泥上凋零,只刹那间就物是人非,对于那几枝仙客来,落地的一刹那就是永恒。
皇后说道:“春花夏种,夏花秋开,秋花冬赏,这不是乱了季辰?”。
“那以后奴婢让花房的人别折腾了”,慎姑姑自然瞧出皇后不高兴,轻轻一拜,恭敬的说道。
“可是皇上喜欢”,皇后只这一句话,让慎姑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太后最是喜欢仙客来,花房的人除了给皇后送,还给慈宁宫送上了一些。青石小路上凝着秋霜,霜露之间摆放着盛开的仙客来,明如镜的霜露之上竟倒映出仙客来娇艳的模样,仿佛到了百花盛开的春天。
太后在慈宁宫静心礼佛多年,本不欲插手后宫大小事务,可此次皇后交还凤印,自己想不理事都不行,事情闹得实在是不像话,太后派贴身姑姑请皇后过慈宁宫一聚。
皇后来时一袭金色宫装雍容华贵,项间赤金盘螭巊珞圈更显辉煌繁华,额间点缀秋日盛开的金菊,精致的妆容却难掩憔悴的神色。
太后见此微微摇头:“兰儿,不过一个女人,皇儿喜欢给他就是,何至于闹得如此不和?”。
秋风伴着浓郁的仙客来花香吹入厢房,乱了铜炉上袅袅升起的青烟,立于厢房旁那只备受宠爱的小麻雀儿,正一下一下的啄着鸟食。
说起此事,皇后亦是万分委屈,红着眼睛说道:“太后姑母,兰儿亦不想如此,但万岁爷喜欢的是一个青楼女子,如此低贱之人,怎配为妃?”。
小麻雀轻轻扇动翅膀,却被脚上紧扣的金锁拴住,目光虽落在蓝天彩云处,但是却只能落在鸟笼上,即使翅膀扇起的风卷起仙客来落地的花瓣,徒留满地芬芳。
太后把手中南海檀香佛珠串放在桌上:“你也知晓那人已然进宫,且皇上圣旨已下,那女子再不是从前那个在青楼卖笑陪客,可随意欺凌的弱小女子了。正二品宫妃,在后宫能及得上的亦没有多少人,你可明白?”。
静默几许,秋风吹开了仙客来,娇艳得花瓣乳白、桃红、紫红相互交映,幽幽深宫中,有花在深秋绽开,有花吹冷了心。
皇后不是想不通,只是觉得不服气:“一个青楼妓子,侥幸得了恩宠也不过是一只小麻雀,焉能让她如此轻易飞上枝头?”。
站在窗边的小麻雀越发闹腾了,小爪子上下的绕着金枝跳了不停,唧唧喳喳欢腾的闹着,似乎遇到了什么愉悦的事情,若不是脚上有金锁扣着,不定就飞入云端了。
太后摇摇头:“后位以下,皆是蝼蚁,妃又如何?只要不威胁到你的地位,谁为妃不都一样吗?你与皇儿是年少夫妻,我亦知晓你的心意,但皇儿他不喜欢你”。
金锁锁着小麻雀,深宫锁着有情人,若是无心无情,就无需去争去抢,若是有心,冷冷宫中的就是一座让人寒心的人间地狱,很不幸的是,皇后就是那个对九五之尊动情的可怜人。
太后说的话虽是事实,皇后听了心里还是一阵难受,忍不住落起泪来:“太后姑母,兰儿做错了什么?为皇上管理后宫,约束嫔妃,照看皇子公主,能做的我都做了,但万岁爷他……”。
皇后虽美人迟暮,容颜不及当年青涩,而此时身上却有着独特的气质,美人垂泪,少了一份楚楚可怜,多了三分隐忍,倒是让人心中不自觉的染上一丝悲痛。
太后摇摇头:“不是你为他做越多事情他就会越喜欢你,就像姑母一样,亦不曾得到先帝半分喜爱,如今呢?先帝躺在皇陵里,她心爱的女子被姑母赐死陪葬,一个在皇陵,一个在妃陵,两两相望不得见。姑母却在宫里享尽荣华富贵,百年之后,能陪先帝同穴而眠的也只有姑母,既然男人的心不在你身上,就紧紧的握着权力,莫要争一时之气”。
太后一言毕,静坐在一旁等着。小麻雀扑棱着翅膀往外飞,不自觉落了一窗台的仙客来,皇后脑海似有金光闪过,花开得再美终究还是逃不过凋谢的命运,若是不作那朵被人娇养着的花,而是作一捧泥,大概就能永远留在这儿,看尽春去秋来,夏往冬回。
皇后经太后再三点拨,恍然大悟:“兰儿明白了,只此次伤了皇上颜面,现下又该如何是好?”。
太后轻叹一声:“皇儿只是把凤印送到慈宁宫,就证明此事还有缓和的余地,别再与皇儿置气了,你们夫妻二十余载,不是区区一个外人可以插足的,你素来聪慧,此次只是一时糊涂,回去好好想想该怎么做”。
太后随手拿去桌上的佛串起身,皇后赶紧去扶,太后拍了拍皇后的手:“哀家当日扶你上后位,是希望你保我们王氏一族的荣耀,不是让你来添乱的,万事不要乱了分寸,记得姑母提醒过你的话,永远不要把心放在帝皇身上,你才能走到最后”。
即使有太后帮扶,皇后能稳居后位二十余载又岂会是等闲之辈,寥寥几句点拨已然豁然开朗,皇后点头回了句:“兰儿明白”,太后见此满意地点点头。
秋风相送,仙客来像是纷繁的花蝶一般随风轻扬,浓郁的香味弥漫在深秋萧瑟的风中,又很快的被吹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