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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冰为肌骨月为冢

冬雪渐渐飘零,宛如漫天洁白的棉花,飞飞扬扬落了一地。

不过初冬,已然是百花凋尽,连素来有“凌寒开放”的梅花都不愿在这霖霖冬雪绽放,连素来有“历冬雪不弱其茂”的松柏亦不见半分青翠。

今年江南的初冬,似乎较之以前,还要寒冷三分。

有佳人藏身销魂居卧病休养,年愈不良于行,媚娘对此倒是不甚在意,以胡蝶机敏聪慧、天人之姿,即使以后都不能起舞,亦能赚个金玉满堂,何况现下只需休养半载即可。

掌管销魂居二十载,媚娘最出色的不是过人的心机手段,恰恰是这较于常人的耐心,十年芳华流逝而去,又何须在乎眼前的一年半载。

媚娘虽不在意胡蝶脚伤如何,却亦无意让胡蝶以后都不良于行,毕竟这摇钱树断了枝,折了叶,成了残花败柳,身价可就要大打折扣了,故而勒令胡蝶停止练舞,好生休息,直至痊愈。

寒冬之际自有能巧之士升起不烟炭火,使闺房之内温暖如春,窗外冷冷寒月,胡蝶心寒如雪。

宛如折了枝叶的红梅,娇弱得稍迎风雪就花落叶枯,只能被人悉心的照料在温房之中,若非如此就只能无声的枯萎在盛雪之下。

胡蝶自脚踝扭伤,终日不得下床,一日三餐皆有小丫坏精心料理,就怕一个不慎再次加重脚伤。

胡蝶处处小心,这脚伤始终不见起色,日日忍着锥心的痛敷药,却始终不见好,胡蝶的话愈发的少,连身边的小丫鬟都战战兢兢,小心翼翼。

媚娘有耐心,胡蝶却等不起,自己身负血海深仇未报,灭族仇人尚在紫禁城内坐享荣华富贵,而自己要如何拖着一条残腿去报仇,晶莹的泪珠一滴滴下,落入白玉盏,化作苦情酒,醉了红尘佳人。

望着远中那树似梨雪花微微出神,或许这是自己唯一的机会了,胡蝶轻手轻脚来到被飞雪落满的梨花树下,宛如初春之际梨花绽放,只不闻那一缕梨花香。

寒空一轮明月高悬,伴着冷清的月色胡蝶轻轻拨开梨花树下三寸泥土,一个白瓷小瓮映入眼帘,纤手深挖,莹白的玉指沾满泥灰,再不似往日娇嫩雪白,只见佳人小心翼翼取出埋藏的酒坛,轻轻放置在一旁,用手拨弄再三,把泥土都填回泥坑中。

漫天飞雪盈盈落于四周,掩盖了一切痕迹,胡蝶这才抱着酒坛偷偷摸摸的回到了自己闺房,没有惊动任何人,白雪纷纷,很快连胡蝶离开时的脚印都不见影踪。

坛中酒名唤透骨香,是宁家祖传秘方之一,三年前胡蝶才堪堪酿制成功。

根据秘方所言,其酒质呈现琥珀玉色,酒液纯净透亮、醇馥幽郁,敞杯不饮,香气扑鼻,小酌一杯,满口生香,饮后空杯,留香更大,持久不散酒香浓郁醇厚,中间带有极其浓重的药草香气,常人却难以下咽。

酿制此酒用了人参、白术、茯苓、当归、麦门、连翘、贝母、独活、香附、半夏、木通、车前子等数十种味药材,加上丁公藤、九里香、干漆、土荆皮、蟾酥、山豆根、川乌、制川乌、千金子霜等剧毒药材精酿而成,九次蒸煮,八次酿造,历时三载才得了那么一小坛,用料之珍贵,耗时之长久,足可体现出这酒的难得。

胡蝶犹豫再三,才拨开酒坛上残泥,以水濯坛壁,露出了乳白的瓷身,宛如宣纸淡薄的白瓷瓮,尚能看见内里琥珀色的酒液缓缓流动,于烛火之下盈盈流转,最后才掀开了酒塞木。

一阵酒香混合着浓重的药材味扑鼻而来,胡蝶自是知晓这酒酿制得十分成功。

取出白玉酒盏,只盈盈一杯,浅浅品尝,入口苦涩腥臭,难以下咽,饮之欲呕,一阵辛辣顺喉而下,体内一阵翻江倒海。

一连往嘴里塞了几个青梅蜜饯,才堪堪把腥味掩盖而去,再次细细品尝,唇齿间残酒腥臭已去,好似又有着一股特殊的香气。

不多时,胡蝶忽觉通体发烫,如坠火海,额头冒出一层汗珠,身上锦衣被打湿,整个人如同刚刚出浴一般,气喘吁吁。

若是此时对镜照看,定能发觉胡蝶浑身通红,似血欲滴,足足一刻钟才褪去满身血色。

胡蝶而后身上又忽觉万蚁噬骨之疼痛,倒不是剧痛难忍,反倒是酥麻难耐,奇痒入骨,挠之无用,只能紧咬牙关,趴在床上忍耐。这次的时间更长,足足一炷香时间才停止,此时胡蝶早已经晕死在床榻之上。

不知时过几何,胡蝶是被鼻翼传来难闻腥臭之气,环视全身,竟发现自己身上有一层黑泥状的污秽之物,派人取水濯之,却发现自己的身子有了明显的变化。

原来右脚脚踝肿大如萝,动之剧痛难忍,冷汗淋淋,现下红肿虽未消退,轻轻按揉已不复昨日剧痛,只稍觉酸软。

宛如经受住破茧苦痛的蝴蝶,终是于山林水秀之间绽开迷人的双翅,明月皎皎又如何?云淡风清又如何?

山峦巍峨峻峭,丽水清澈秀丽,仍然不敌蝴蝶展翅的瞬间,经历千辛万苦后绽放美丽的一刻,天地间风情黯然失色,徒留蝴蝶一双挥舞的翅膀于人间。

透骨香果然是有效力惊人,胡蝶双手紧紧握住白玉酒盏,被碎扎伤玉手,鲜血直流,眼角流下两行清泪:“父亲,您在天有灵一定对女儿很失望吧?您临终前一声声交代,一句句叮咛,一遍遍嘱托犹在耳边,但女儿却为了报仇服下透骨香,女儿即使到了九泉之下都无颜再见您,但是女儿求您,一定要保佑女儿顺利报仇雪恨,介时女儿一定下去亲自向您请罪”。

玉手被破碎的瓷片扎得鲜血淋漓,映衬着皎洁的月色格外惹人怜惜。

胡蝶用针挑出碎瓷片,染血的碎片落入瓷盘发出“叮”的一声脆响,涂好上品金创药,悉心包扎,自己的这双手绝对不能毁,自己身上的每一寸肌肤都是日后报仇的筹码,绝不能留下半丝痕迹,起码现在不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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