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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9章 蜀葵蕊中盈珠泪

昨夜盛开的蜀葵尚未枯去,今日又有新的蜀葵盛开,一朵接着一朵的绽放,丛丛簇簇间艳红色伴随着深紫色,宛如新嫁娘手中的绣球,娇羞的落在苍翠欲滴之间。

窗台前那一株盛开的蜀葵,像极了那夜熊熊燃烧的火焰,紫烟轩的火已经熄灭,但是那场大火为贞贵人带来的伤痛,却永远留在了贞贵人的脸上。

贞贵人的脸上胡蝶私下问过秦太医,太医只一味叹气摇头:“即使是华佗再世,亦再难施救,只能是尽人事,听天命”。

风轻柔的吹过,带着些许秋的寒意,数百朵绽放的蜀葵花迎风飘舞,像是花中有着误落凡尘的仙子在翩然起舞,让人沉醉不已。

胡蝶听了秦太医的话,静默的看着那株已经开败了的,深紫色的蜀葵花,微微叹了一口气。

屏风后传来瓷碗落地的声音,原是贞贵人失手打碎了摆放在一侧的花瓶,秦太医自知失言,赶忙告退,仅留下胡蝶与贞贵人二人,静默无言。

风轻轻吹动琉璃的幕帘,发出清脆的琉璃珠子的碰撞声,伴随着贞贵人低低的啜泣声,在厢房中回荡,然后渐渐消失。

不顾满地瓷瓶碎片,贞贵人跪倒在地:“娘娘,嫔妾打碎了万岁爷御赐的花瓶,嫔妾该死”。

胡蝶自是知晓贞贵人心中难受,漠然的走至上位,居高临下的看着贞贵人,说道:“在紫烟轩捡回一条命尚不知足,要丢了性命才罢休吗?”。

贞贵人双目无神,素手轻轻抬起,抚摸着自己包扎得严严实实的脸,惨淡一笑:“嫔妾的脸已经毁了,在这宫中比死了还不如”。

胡蝶看着这副癫狂的模样,柔声安慰道:“不过伤了脸,又没说好不了,让太医调些上好的膏药,总是有法子的,这皇宫从来不缺好东西”。

贞贵人如同失了魂魄一般,趴在地上说道:“有用吗?太医说了不会再好了,会留下难看的伤痕,我的脸没了,没了”。

忽而望向胡蝶:“其实脸没了也好,就算是紫烟轩尚未走水前,万岁爷也不会多看贞儿一眼,进宫五载,人老珠黄,万岁爷早已是新人在侧”。

贞贵人似乎是想通了,却又忽而大笑,笑着笑着泪水打湿了眸睫。

滴滴晶莹剔透的泪珠落在艳红色的蜀葵花上,像是水浇灭了火焰,就连盛开得正娇艳的蜀葵也被这悲伤所感染,瞬间黯然失色。

胡蝶扶起端坐在地上的贞贵人,小声说道:“也不必如此,秦太医医术高明总会有办法的,就算不慎留下了伤痕,用脂粉一盖就淡了”。

“若脸上真是深浅难平,太医院不是还有用蝉翼做的掩痕贴,让人做大些,往脸上稍加掩饰就好了”,胡蝶沉默了一会儿,继续说道。

贞贵人自是知晓胡蝶在安慰自己,擦了擦脸上泪珠,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嫔妾失礼了”。

虽是花已老去,但是落着泪珠儿的花儿到底是楚楚可怜,就连秋风都不愿意再摧残,任由窗台的那株蜀葵放肆的舒展着自己柔美的腰肢。

贞贵人想到昨晚发生之事,一阵心惊,满带希望的说道:“娘娘,昨夜的事情查清楚了吗?”。

胡蝶坐下端起一旁清茶,淡淡的说道:“意外”。

贞贵人闻言失手打翻了茶杯,不顾尊卑之分喊道:“意外,怎会是意外,昨夜那火起得如此蹊跷,娘娘您……”。

胡蝶望着杯中清茶出神:“这后宫,连一根针掉落在地都可能是别有深意,但现在都不重要,要紧的是你的脸,要紧的是那人已然得手了。本宫奉劝你一句,知道得越少,对你越安全”。

秋风似有意参透蜀葵,来来回回的在蜀葵深红浅紫的娇艳花瓣间自在穿梭,阳光落下,地上花影婀娜多姿,连屏风上勾画的牡丹图都要逊色几分。

贞贵人泪滑落,紧咬下唇,心中一阵委屈,自己自然是知晓胡蝶所言,但心中结难平,不甘心地说道:“难不成那人害了嫔妾,就此作罢?”。

胡蝶淡淡说道:“得饶人处且饶人,无论你此时容颜尽毁,处于不利之地,就算你今日占尽风头,本宫也不希望你赶尽杀绝”。

“赶尽杀绝?”贞贵人语待嘲讽:“贵妃娘娘,现下是别人要对我赶尽杀绝,您却来劝我得饶人处且饶人,不觉得可笑吗?”。

胡蝶丢下一小块衣角:“你来自苏州,母亲是名满天下的绣娘,虽说擅长的双面绣,但模仿燕婕妤的广绣应该不难吧?”。

贞贵人虽是惊慌不已,却也不会自己主动担下这灭族之罪,推搪说道:“那次巫蛊之事皇上已然查明是燕婕妤所为,于嫔妾绝无半分关联”。

胡蝶轻移莲步,围着贞贵人细细打量一番才说道:“本宫那日没有明说,今日也不会再追究。其实本宫应该谢谢你,皇后为本宫设的局却被你借来对付燕婕妤”。

似乎是看着够了,胡蝶再次坐到位置上:“本宫满后宫的嫔妃不找,却偏偏怀疑上你,你早已露了马脚”。

胡蝶说得如此笃定,不到贞贵人不信,只能问道:“这出戏本是皇后娘娘想着陷害您,被我的人无意中发现,这才有了这借刀杀人的一招,您是如何看穿的?”。

胡蝶瞥了一眼丢在地下的衣角说道:“人偶”。

贞贵人难以相信:“布料和线都是随处可寻,怎么会怀疑到嫔妾这儿?”。

胡蝶没有隐瞒:“是针脚,这双面绣绣工细腻,需用一厘二分的针,而其他刺绣都是用一厘五分的针,针孔大小不一样,细密程度也不一样”。

事情败露,是灭族大罪,贞贵人连连磕头:“贵妃娘娘,您饶了嫔妾吧!嫔妾再也不敢了,求求您饶了嫔妾”。

胡蝶本就没有打算秋后算账,摆摆手:“起来吧!今日之事,本宫不会告知你我之外的第三人,但因果循环自有业报,不是不报,时辰未到,以后你就安心留在水云宫养伤,别的不要多想”。

贞贵人磕头:“谢谢贵妃娘娘”。

贞贵人再起身时,胡蝶已然走出了门口。

深宫中的蜀葵花,来得快,去得也快,就像是紫烟轩那一场被宫人扑灭的大火,就像是在深宫中即将凋零的贞贵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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