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得苏岩那一句狂妄之语,孤眠道人也不见生气,神色间一阵恍惚,轻声道:“唉,偶然想起。这年纪大了,有些事能想起来,有些事却怎么也记不起来...我好像听说过你的名字,又不知从那里听说的...罢了,你便说说为什么偷窃金丹吧。”
“不为什么,想起来便去了。”苏岩闷闷地道。
孤眠道人无奈地笑了笑:“臭小子,说出来吧。这么些年想必你也不容易,不知是谁一直在照顾你呢。”
听孤眠道人问到这事,苏岩神色间一阵变化,神色郁郁的道:“嗯,我刚记事时,是温婆婆照顾我,可惜我七岁时她得病去世了。然后是郝姑姑照顾我三年,只是后来成亲生子,去了门中别处,少有见面。再往后啊,便是我一个人过活了...不过也不愁吃穿,在神秀峰上的太华书院里,那些做杂务的叔叔婶婶们,还是挺关照我的...”
孤眠道人心中一阵惊讶,却不动声色地道:“哦,原来如此。不过今日好像是太华派择徒的日子,你怎么不去试上一试,怎么还去偷金丹,盗秘籍来呢...你若是想修道,堂堂正正的成为太华弟子便可,又何必做出这些事来呢。”
“哼,在太华派这么久,也见过不少什么高人,他们总是说我资质太差,修道无望。还总是费心劝我去学一门手艺,为以后打算。小爷我从小到大,从没想过当你们太华弟子。不过我爹娘老子好歹是为太华派遇难的,临走之时,想找你们弄点盘缠吧了...”
苏岩气哼哼地说道,想起往日里受到的那些白眼和冷落,眼眶中一片湿润。只是碍于在孤眠道人在旁,输人可以,但不可以输阵。
“原来是这么回事...你是觉得太华派刻薄无情,寡恩少义。所以才想离开太华,只身去世外修行,是吗。”
苏岩沉默片刻,气呼呼的说道:“不错,就是这样。我父母当年为太华赴难,只留下我一个人,被你们当条狗一样的养起来,小爷我不服。临走时搞一把大的,现在落在你手里,要杀要剐随你们的便吧。”
“你这个臭小子,倒是脾气还挺硬。”孤眠道人惊愕的望过来,沉吟片刻,轻叹道:“罢了,看在你逝去的父母份上,而且你还是一个年幼无知的孩子...我便替你解决了金丹一事。嗯,死罪可免,活罪难逃,让掌刑院好好教训你一顿,然后再给你找一个师傅,这样可好。”
孤眠道人轻轻抚摸了一下苏岩的肩膀,言辞中一片谆谆善意。这一番说法,已经是宽大为怀,饶过苏岩性命了,不然若是按照太华门规,苏岩可要讨不了好去。裴长老盛怒之下,估计那些心狠手辣的掌刑院弟子,三两下便可要了苏岩的小命。
而苏岩却是毫不承情,他在太华派受够了人情冷暖,一心只想脱离太华。而且听说罚去庶务堂,想起往日里见过那些可怜的庶务堂的奴仆,每日里挑水砍柴,累死累活的模样,心中更是一寒。
苏岩摆了摆手:“免了,小爷我在太华派呆的腻歪了,看见那些太华弟子便恶心。您还是赶紧法办了我,我也好去黄泉找我爹娘老子,告诉他们来世离你们太华派远一点,免得再被坑了...”
孤眠道人面色一寒,冷声道:“你还好意思提你爹娘,那凶手如今还活在世上,难道你不想修炼法术,为爹娘报仇了吗。”
“哼,这么多年,一直没人告诉过我,杀我爹娘的是哪个混蛋。只是知道那人一向神通广大,连你们太华派都不敢出头。现在你倒说起这事来了,都说小爷我资质差,又没有人愿意收我为徒,让我怎么去报仇。”
孤眠道人听到苏岩这一番不无怨气的话来,神色一怔。想起那些内情,苏岩这番话倒也在理。于是他便缓颜说道:“那么,老夫我便收你为徒...如何。”
苏岩神情惊诧,怔怔的望向这位白发老人。孤眠道人言真意切,慈祥的望过来。他心中一酸,叹道:“谢了,不过我早便下定决心,此生不为太华弟子。”
“嘿,你这个臭小子,真是不可教也。”孤眠道人气的一阵吹胡子瞪眼,若不是他知晓苏溶夫妇遇难却有隐情,一时悲悯苏岩的遭遇。如何能够这样宽容相待,还说出收徒之意。
要知道孤眠道人虽然修为精深,却一向少问世事,平生中只是收了一个徒弟。如此机缘,却不料苏岩竟然视若敝屣,一点面子都不给。
“嘿嘿,不如我们商量一下。虽然我偷窃了金丹,若是你能放我一马,日后我若是在其他门派学有所成,到时便还你们太华派一个人情,大家从此以后两不相欠,这样可好。”苏岩冲撞了孤眠道人,也不害怕,反而笑嘻嘻的说出这一句话来。
“哦,刚才还说你资质差了呢,怎么现在又说起狂言来了。”孤眠道人气的发笑,意味深长的望过来。
“唉,你这么大年纪了,岂不闻大道三千,皆可证道。那些人一直诋毁我的前程,小爷我非得做出一场大业给他们瞧瞧。只不过我要去其他门派证道,所以绝不做太华弟子。”
孤眠道人嘲笑道:“好志气,其实我现在便放了你也可,只是你活不过十二个时辰。用不了多久,你体内的金丹无法消化,你便要壮志未酬,横死当场了。”
苏岩面色一阵惨白,想起来还有这一撞祸事。若是早知道这样,偷什么金丹啊,还不如在太华派胡搞一通,痛快的出一口气,便逃之夭夭了呢。
“唉,既然这样,那便算了吧。我爹娘虽然尸骨无存,但在太华还有一个什么衣冠冢,到时候请把我埋在那里吧。山里太黑,晚上还有鬼火,咳咳...我可不是害怕,只是想万一他们真的在那呢,要好做个伴不是...”
孤眠道人见他一副光棍的模样,真是油盐不进,一时无奈的笑了笑:“哼,你现在想死,却是不那么容易。偷窃金丹,我让你在庶务堂做一辈子劳役,永无出头之日。”
“这么狠,不至于吧...”听到孤眠道人这样安排,苏岩面色青白,喃喃地道。
孤眠道人也不理他,突然朝楼梯处轻笑道:“你既然已经回来,还在那里鬼鬼祟祟的做什么,难道吃的苦头还不够么。”
苏岩吃惊的向那边望去,只见沙如本头发蓬乱,脸上一片乌黑,一副凄凄惨惨的样子。他有气无力的道:“算了,我沙某人本事浅薄,不是你的对手。要杀要剐随你便,只是莫要折腾我了。”
原来沙如本意图施展‘魂飞杳杳’这一种秘法,能够逃出孤眠道人这一片幻境。不料施展之后,身形已经落入一阵虚空之中,四下一片空茫茫的,不知身在何处。片刻后一阵暴烈的罡风吹来,沙如本只得运转法力死死抵抗。不料挨得罡风过后,便是一场灼烈的真火袭来,烧的沙如本面目全非。真火过后,便是一片滔天巨浪席卷而至。不过一盏茶时间,沙如本便经受了冰火二重天的洗礼。
后来沙如本终于忍耐不住,拼死在空隙之间运转‘魂飞杳杳’,没想到运气不错,竟然又回到不夜城之中。这一座城池原来处于空茫茫的虚空之间,但是城中人烟繁华,恍若海市蜃楼一样。
沙如本在街道上一阵奔走,终于找到了孤眠道人所在的这处阁楼。他老人家现在也死心了,他和孤眠道人实力悬殊,与其受辱煎熬,还不如死个痛快,做个明白鬼。
孤眠道人冷然道:“想死也由不得你,你们销魂宗一向作恶多端,等下我便发落你去太华派的寒池幽狱。”
“不要,老前辈,您还是一招杀了我吧。我沙如本虽然是销魂宗中人,但行事上和那些同门截然不同。我平时从未欺负过良家妇女,一直信奉着强扭的瓜不甜,要不然我的修为怎么会如此浅薄。更何况寒池幽狱中关押的都是一些穷凶恶极之辈,我只是一个无名小卒,您老人家大发慈悲,直接给小的一个痛快吧。”
沙如本跄踉伏地一拜,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恳求道。
一旁的苏岩同病相怜,摇了摇头:“唉,真是的。杀人不过头点地,何必这么狠...”
孤眠道人轻轻一笑,问道:“怎么,你现在后悔了,若是你肯回头,现在还来得及。”
他老人家一片纯纯善意,只是苏岩自幼孤苦的长大,一向吃软不吃硬,更有一股不撞南墙不回头的光棍气概。这时还犹自强硬道:“没有,认打认罚,但是我绝不做太华弟子。”
孤眠道人冷然一笑,弹指飞出一道白光,落入沙如本身上,制住他的神魂法力。同时他大袖一挥,一阵天翻地覆之后,苏岩和沙如本已经回到九经楼二层之中。
楼上悠悠传来孤眠道人的声音:“臭小子,赶紧滚上楼来,我替你运转丹力,免得等下你便撑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