乒乒乓乓一阵响动后，一道道美味端上饭桌，醋鱼，醉虾，白斩鸡……稍稍犹豫了一会，蜜饯熊掌盖上个白瓷盖，也端了上去。好歹也是御厨做的，卖不出，能讨好一下庞三也不错。若是庞三记得这好，以后的日子里多招抚一二，那就赚大了。起码庞府那些个低等下人绝对不敢白吃白喝。
白发红面逍遥似仙的徐德老太爷穿着一身便衣半躺于摇晃着的太师椅上，叼着个红木烟嘴，不时的吧嗒两口，悠闲的看着忙忙碌碌的王掌柜。
“王掌柜，哪位贵客来了吗？”
王风很忙，忙的连额头上的汗水都来不及擦，可是徐德问话，忙也得挤出时间，一边掂着炒锅，一边回头道：“没什么，就是庞三那家伙来了。”
徐德问道：“庞三？安远城有这号人物，我来这几天怎么没听说过？他也是庞府的人吗？”
“没错，那家伙也是庞府的人。听说一年前外出办事了，现在才回来。”
“哦？这倒挺有趣的……嗯，那家伙是不是很受宠，庞府其他人来，我可没见你这么热心过。”
“嗯，据说他是夫人最宠爱的小厮。对了，他穿的也是紫衣，和黄管家一个品级的。在安远城这小地方，除了庞夫人和黄管家，他就算是最大的了，没人敢惹。”
“紫衣？”
徐德放下烟嘴，不再说话，脸色平静之色消失，变得凝重起来。
麻六走在前方，讨好的说道：“三爷，这就是闻香楼，咱安远城最大的酒楼。”
林森抬起头，扫了眼这方圆不过三丈的小地：“这酒楼……恩，确实挺大的。”
“三爷，内间请。”
王掌柜走至店门外，亲自将林森迎入酒楼，入座于最宽敞最阴凉舒适的内间。
说是内间，其实也不过就是在大堂一角处围了个纱布，将内外隔开。
林森本就有些心虚，自然也不在意此等小事，安然入座。
这一座下，之前的风度气势便立刻被香味所击溃，献出原型。双眼似狼，紧紧的盯着面前的美味，就差没流口水出来。
王掌柜不露痕迹的打量着“三爷”，相貌倒是没多大变化，和一年前差不多，只是脸上的稚气已脱，成熟了不少。但这打扮嘛，忒落魄了点，胸前的紫衣竟然还破着个大洞。
庞三这一年在外到底遇到了什么呢？是不是庞府的那位夫人派他出去“公干”。若是，那为何我们的人这一年连他半点消息都没有。莫非庞府有密道通向远处？
嗯，得向上方汇报此事。若真撬出大事，定会有不菲的奖励。最起码也能离开这赔钱的鬼地方。当然，离开前，芸娘还是要带走的。
麻六见林森久久不动，只是看着，心下有些焦急，不由问道：“三爷，是不是菜不可口？”
“不是，不是。”林森连忙摇头，不再迟疑，连饭前洗手这一习惯都忘了，双手一伸，抓起最大的鸡块，恶狠狠的一口咬下。
久违的肉香味再次游荡于唇齿之间，林森不由轻叫了一声：“香。”
杜七从厨房出来，见林森已经开吃，不敢打扰，安分的站在一旁。脸上确实掩不住的喜色。
真是没想到啊，没想到、这王胖子竟然黑屋含娇，黑糊糊的厨房里竟然有个娇滴滴的佳人。真是不得了啊，了不得啊。
哼哼，要是三爷这气还没消，那说不得只好委屈一下王胖子了。
要是消了，嘿嘿，哪怕家里那位闹翻天也得先尝一口。
安远城的漂亮姑娘可不多了。
嘴中塞满食物，手中抓满食物，肚里也装满食物。
林森风卷残云，将桌上的美味扫荡一空。
搓着涨大的肚子，眼睛却还是四处游荡，想将一切可吃的食物咽下。
打通冲脉后，气血旺盛，体质会缓缓提高。新陈代谢快，消耗自然也大了许多。每顿都得咽下两三斤，不然便会整体无精打采的。
一番扫视，目光最终停留在一个精致的青瓷碗上，瓷碗之上还盖着一个白瓷盖。
之前忙着吞咽，也没空打开一看。
现在有心了，自然不能放过。
能盖上盖子，这菜应该是道大菜。
喏，那青瓷碗可足有一尺大，里面放的怎么可能是小菜呢？
伸长手，将“大菜”拿至身旁。
满怀期待的揭开白瓷盖，一只滴落着金黄蜜糖的熊掌进入林森的视野。
“怎么会是熊掌？熊掌呢？”
林森的脸立刻苦了下来。
为什么会是熊掌呢？
在密林特训，几乎每天吃的都是熊肉。几个月下来，即便熊肉原本味道不错，现在也是看到就想吐。至于闻到，那就更别提了，不运气根本压不下去。
林森连忙右手摁住嘴唇，防止肚内食物外流，左手一拨。
“哗啦，砰。”
熊掌连青瓷碗以及其他碗筷在滑行一段距离后尽皆摔落在地。
瓷碗不经摔，化作满地碎片，混合着蜂蜜与油腻的熊油，一地狼藉。
王掌柜一脸肉痛，多好的熊掌啊，就这么没了，太浪费了，好歹也值个十两八两的。
杜七见状，心中大惊，脸色刷的一下，苍白无比，满脑子就剩一个念头：“糟糕。”
麻六也没好到哪去，不过毕竟他责任小，负担轻，很快便反应过来，拉了一下杜七的衣袖，使了个颜色，示意其赶紧补救一下。
杜七回过神，跳了起来，指着王掌柜的鼻子骂道：“姓王的，你这店是不想再开了，竟然敢把这种玩意端给我们三爷，你还有没有把三爷放在眼里？有没有把我们庞府放在心上？”
王风一愣，暗骂了一句，随即陪笑道：“三爷息怒，三爷息怒。小的立刻给你换上新的。”
“换上新的？晚了，早干嘛去了。”
杜七低下头，朝林森出看了一眼，见林森还是苦着脸，连忙继续逮住王掌柜不放，祸水东引。
“这个……三爷，这顿饭就算我请了，另外这些，算是给三爷赔罪。”
王掌柜从怀中掏出两锭银子，每锭大约二十两的模样，放在桌上。
杜七一见王掌柜掏出银子，不由迟疑起来，眼中闪过丝丝贪婪之色。
麻六连忙轻咳两声。
杜七额头渗出一丝冷汗。
钱也得有命享才行，若是今天庞三不满意了，说不定自己这条小命都要交代了。
“王掌柜，哼，我们三爷是缺钱的人吗？就这么着就想让三爷饶你？”
林森见情形变得如此混乱，连忙运功压制住胃中的剧烈翻腾，摇手道：“我没事，杜七你消停点。”
吃了人家的饭不打算给钱，就已经让林森感觉到尴尬了。现在若再继续闹腾下去，简直就没脸混江湖了。毕竟，这事也不能怪王掌柜。
杜七朝林森弯腰鞠了个躬，然后转头对王风道：“三爷大人有大量，不和你计较。”
说着，在躯壳的掩护下贪婪的盯着桌面的银锭。
“阎王好过，小鬼难缠。”
王风心中哀叹一声，肉痛的道：“这些银钱还望七爷笑纳。”
杜七对于王风的识趣很满意，也不管一旁麻六死命的拉扯，在袖子的掩护下，顺利将银锭收入囊中。
“杜七，你在干什么？”
林森好歹也勉强算个一流好手，杜七这点把戏又怎么能瞒过他呢？
好家伙，我都不收王掌柜的银钱，你还偏要收，太不给面子了。
杜七闻声一抖，两银锭顺着衣袖滚落在地。
麻六长叹一声，该死的杜七，什么时候都改不了见钱眼开这毛病，这回好了，又惹庞三不高兴了吧。看你怎么收场？
杜七“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三爷，小人知错，小人再也不敢了。”
林森安抚好翻滚的肚皮，右手拄着桌面，粗声道：“杜七啊杜七，之前的账我都还没跟你算，现在……哼哼，你说，该怎么办吧？”
我哪知道该怎么办啊。
杜七心中大苦，黄豆大的汗珠不停的从额头涌出。
王掌柜趁机“逃”回厨房，顾不得一旁徐德难看的脸色，一后面坐到其身旁。
徐德的脸色连续变了几次，最终化成一声无声的叹息。虽然在国都他还算是个有势力的人物，但既然来到这小地执行任务，就不应该在摆谱，要端正心态。
“王掌柜，我那熊掌如何，庞三那小子一定赞不绝口吧。可惜，就算他想再吃一块，也得看老夫我的心情如何。”
“哼。”
王掌柜一听这话，不屑的冷哼了一声。
你的熊掌？嘿，这顿饭就坏在你的熊掌上，要没这玩意，怎么会出这些个乱子？】
“哼是什么意思？莫非他还不满意？这熊掌可是我精心调制的，虽然材料不足，难以发挥出我的全部水准，但八分还是有的。不是我吹，大周朝里你绝对找不出比这好吃一倍的熊掌。”
王掌柜脸上的不屑之意更甚，庞三那家伙可是光闻一下就差点吐了出来，你这老家伙还在这继续吹。
徐德见王掌柜的脸色越来越难看，心中也有点没底，莫非那熊掌放久了，变质了？
“王掌柜，难道熊掌出问题了，不是放久了，味道变了吧。那可不能怪老夫手艺不行。”
王风实在承受不住，没好气的回道：“哼，味道如何我是不知道，也不会有人知道。庞三那小子光闻一下便差点吐了出来。喏，刚刚的声响便是熊掌连盘子的落地声。”
“怎么会，老夫精心制作的食物竟会如此不堪？不行，我一定要去问个清楚。”
说着，徐德从太师椅上窜起，放下烟嘴，火急火燎的冲出厨房。
王掌柜从地上站起，却没有拉住徐德的意思，反倒一脸看好戏的模样。这老家伙，他早就看不顺眼了，让他吃的苦头也好。
“你，你，你……”
徐德身为御厨，最不能忍受的便是别人糟践他的作品，尤其糟践他作品的还是个没见过世面的下人。一把揪住林森的衣服，抖栗的问道：“你说，你为什么不吃我做的熊掌，难道老夫做的不够好？”
林森被这一揪给弄懵了，这算哪门子事？我不吃你的东西，你家掌柜的都没说啥，你个厨子跑出来干吗？找碴吗？
看在来人是个老年人的份上，林森并没有贸贸然使出内劲将其震开，而且因为担心其脚下不稳，连闪躲都硬生生的止住。
深吸一口气：“这位……嗯，老人家，这个熊掌啊，我不喜欢吃，所以刚刚不小心弄倒了，您别介意。”
“不喜欢，你为什么不喜欢，我做的熊掌可是天下有数的美味；你凭什么不喜欢，我做的熊掌皇上吃了都赞不绝口。”
徐德得势不饶人，一步步的紧逼，非得问出个所以然来。
被徐德这么一逼，林森脾气再好，再怎么尊老爱幼也被弄出火气来了，但毕竟是老人，他也不打算动手，只是口气不再和善：“我说我不喜欢，就是不喜欢，没有为什么。至于资格，我想作为一个食客，我有资格选择我吃还是不吃。”
“你……”
徐德一焦急，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双手在身上四下摸索，想将宝贝烟嘴找出，吸上两口，缓结一下紧张的心情。
摸至左胸时，徐德停住了，伸手掏出一个闪烁着红光的黄色纸片，纸片就巴掌大，上面划着一些乱糟糟的线条。
一见纸片，徐德面色急速变化，最后献出一个和善的笑容：“三爷，您吃好喝好，刚刚小老儿吃错药，发疯了您老大人有大量，千万别放在心上。”
林森虽然不知道面前这老头为何态度变的如此之快，但也不想和一个老人计较，点头道：“老人家，您放心，这事我就当没发生过。”
起身，理了理被徐德抓皱的衣裳，对一旁呆愣的二人道：“走吧，还愣着干嘛？”
徐德在林森三人走后，精神变得恍惚起来，整个人失神的呆站在原地，右手紧紧的抓着那张已经不再闪烁着红光的黄色奇怪纸片。
王风站在厨房口，很少不屑的看着面前这位御厨。
丢脸啊，丢脸啊。平时一副老子天下第一的模样，高傲的不得了。这回……哼哼，和我这个势利小人似的，一般的谄媚。啧啧，若不是看你年纪大，庞三那家伙怎么会不揍你一顿。
讨好人也是需要技巧的。不是是个人就能当马屁精的。
又闲站着看了会，王风也感觉徐德这呆愣的木有没多大看头了。
摇晃着头，滋吧着嘴，缓缓转身，走回厨房，不再理会徐德。
林森出门后，并没有着急开路，毕竟他对安远城了解太少，要是一不小心献出点破绽就糟了，身旁这张饭票很可能会报销咯。
出门之时，莫大叔打算让林森背上几斤肉干作为干粮，可惜林森拒绝了。背着几斤肉干闯荡江湖算哪门子事。
林森一直梦想的可是一人一剑一马，仗剑走天涯。千里不留行，十步……嗯，杀人就免了。杀野兽还有那胆，人嘛，罪恶感太重了。不到万不得已，林森绝不会杀人，最多也就是废了丹田，挑断经脉，让其再无威胁力既可。
至于对一个武者来说，废了丹田比杀了他还难受这一说法，林森选择性的忽视了。
林森的原则一贯是“好死不如赖活着，活着，一切皆有可能。”
若是那武者想不开，那也无所谓。等林森走后，再自杀也不迟嘛。只要别当面死，让人身负罪恶感就行。
“麻六，现在我该怎么办啊？”杜七落在后方，轻声询问道。
麻六叹了口气。
嗯，貌似他今天已经叹了很多口气了，其实他也不想这样，但杜七实在太让人失望了，不叹气不行。
“杜七啊，你让我怎么说你才好。刚刚那个老人冲出来的时候可是个将功赎罪的好机会，只要你及时拦住他，不就可以留下个好印象了。你可别告诉我，你连个花甲老人都拦不住。可气啊，可气啊。我都特意将这机会让给你，使劲给你打眼色，可你竟然视而不见，这……嗨，真是不知道该怎么说你才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