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色的灯笼在风中摇曳,红色的蜡烛安稳的睡在里面,闭着眼,流着泪,叹着这世道的冰冷。
灯笼所在的亭台不远处是一口亮晶晶的水井,一井人影波光粼粼,时而清晰,时而模糊。
他佝偻着身子,一屁股坐在井旁,继续着远胜于寒冷的寂寞。
“我一直都在想,我在这里究竟是为了什么,守着偌大的山庄,学着那些剑客沽名钓誉,白衣加身,腰间是剑鞘,手中是三尺青锋。学着他们寻个人,拔剑相对,决一生死,若无意外,那人还有儿女,相对而谈,直言:势不两立。待数十年后,功成名就而死?”
他嘲笑刚才水井中的人,抬眼望着惨戚戚的月,空荡荡的水面,裹了裹衣服,吸了吸鼻涕,乐了。
“其实,你肯定不知道我不是这个时代的人,甚至不是这里的少主,我披着这样一张皮,我的心在遥远的未来,不知道存在还是不存在的未来,而非现在。”
闭上眼,脑袋里“呜呜”的火车站,报站声,熟悉的礼貌用语“瓜子”,或者是“矿泉水”,他一时忘了词组排列。
本应该守夜的人被驱逐,离开了小岛,迟钝的消失在日出中,他不知道自己该去什么地方。
仗着剑,他不知觉的肆意了,在侍女的身上驰骋,六分的妹子,足以让宅男仰望的汉服妹子,在他怀中娇嗔,心怀小鹿的模样的确很漂亮。
上上下下的仆人相距甚远便低着头,小心翼翼的叫上一声“少主”。
这样的称呼没有由来,但却符合他的心意,让他摸熟了这一百来人的山庄后,松了口气。
山庄不大,依山傍水,资产自足不说,还有余力在外面购置田产,又能在富陵湖旁安然无恙,可见一斑。
这样的山庄自然不会无名,来往的人不多,皆小心翼翼,寻常人根本不知,官宦人家来往避让,不愿意跟这等人接触。
他自是不知,依旧自哀自怨,喝上一口老酒,便看一眼远处,那希冀的人儿还在未来,幻想的一切却切切实实出现在眼前。
手指轻轻触摸松软的泥土,画着圆圈,他说:“孤芳远影碧空尽,唯见长江天际流,此方独一人,醉饮如影眠。”
这样还不够过瘾,他站起身,对着水井哈哈大笑:“你知道吗,我比这个世界上的所有人都聪明,那些自以为了不起的人,迟早会死在我剑下。我的剑不杀无名之辈,若是名头不够响亮,不是附近的霸主,我懒得拔剑。”
酒嗝打断了他的狂笑,白衣被风吹拂,上扬,好生飘逸。
迟疑被时间打断,他嗤笑,喝上一大口酒,对着井里的人说:“我知道你不属于这个世界,你会成为这个世界的至强者,破碎虚空也不再话下,那些神仙,不过是强大的凡人。在这个世界,我将为王!”
长剑随风起舞,凌厉的剑斩开尘埃,破开平静,风声戛然而止,转瞬从新来过。
那剑不算长,不过六十公分,传闻是天外陨石打造,作价不菲,削铁如泥。
山庄上上下下都传遍了这件事,不能少主弃文从武的决然,这不是幼时的玩笑话,是他坐在高位,郑重说的。
山庄真正做主的人是老夫人,她尚且年轻,不算年老,对自己儿子的决定,诧异,优雅的压制住拍案而起的冲动,只是问:“天儿,为何?”
洛欺天固执己见惯了,对名义上的母亲并没有半分尊敬,大大咧咧的坐着,对视着。
“你想要的理由,我没有。你不想听的话,我倒是有一箩筐。只是,你真的想听。”
老夫人来了兴趣,不紧不慢的对他说:“但说无妨。”
惊讶之余,洛欺天不知道自己该如何哄骗眼前人,这并非寻常可见的妇人。她出生高贵,任谁也不能轻视,此刻跪坐在自己面前,仍旧不显优雅矜持,一颦一笑都迷人。虽然,以他的身份,脑袋里出现这种话,着实荒唐。
“既然不想说,也用不着胡说八道,找些借口,搪塞我。我并非一心想要管住你的人,你的未来不是这里。但现在,你得好好的读书,刀剑使用是身外之物......”
话只听了一半,洛欺天便冷哼着双手背在背上,念叨着:“你奈我何。”
老夫人对洛欺天并无办法,这是山庄未来的主人,她尽管不喜他的作风,依旧在外人面前保持风度,顾忌他的颜面,说话点到为止。
不多时,媒人便乘船而来,趁着富陵湖水贼消弭之际,踏上了这座与世隔绝的小岛,看着独一无二的风景,品头论足之后,得出了结论,喜笑颜开的哄着老夫人,说这豪族的小娘儿知书识礼,说那小世家的大家识文断字。
这时候,洛欺天才知道箩筐里装着的不只是假话,还有这种明目张胆的真话,真真的。
不堪其扰的他在富陵湖上独自游荡,数日后便有了今天的举动,他独自一人抱怨,甚至于将巡夜的老者驱逐。
下令的那一秒,他陡然发现:我不是庶民了。
一叶扁舟在夜色中飘荡中湖中,上面二三人谈论上,笑闹着,一盆火上烤着嫩嫩的鸡肉,旁边温着酒,香喷喷的烤鱼三两口也不过去了十分之一。
“就这样说定了。”上面的人说,吃着天然无公害的鱼,得到了自己想要的,将忐忑抛开,伴着夜色,冰冷的空气,嬉笑着远去。
那一叶扁舟摇曳着,并没有随波逐流,按照自己的心意在湖面上忽远忽近,影影绰绰,却存在感十足。
远远地,洛欺天动心了,他发现,自己很久没有跟外人接触,这山庄上下,都是内人,对他无比忠诚,没有半分质疑,心里的话一直在心里,不曾言语。
这样的人不是少数,而是多数。
当鱼肚白在明月中有了存在感已经是几个时辰之后的事,洛欺天依旧在井边自言自语,对着风平浪静的湖面眨着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