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亮还在西边一点点变淡,被海边升起的太阳晒干,消失在湛蓝的天空。
穆情站在船头,冷然看着这一切,对一如既往地风景,吹拂在脸上的风已经习惯。
从满地积雪走到天蓝蓝,春草萌发,从帝国的中央,心脏到了东南沿海地带,每一步都踩着这个时代特有的原始。
昨天早上,他揉着脑袋,直截了当地道:“祖军候,刘主薄,此番为天子牧守一方,自当从出雒阳那一刻开始,若有所用,不敢违尔。”
刘平大喜过望,不曾想酒后之言,被这太守当真,喜不自禁道:“若是如此,再好不过,还请太守大人假扮富商,拖以家财未至之名,于徐县呆上一日,至多今晚,万贯家财便到,明日一早登船,由祖军候率领五十带甲护送,不知如何?”
祖茂挠头,没有莽撞的说:我说什么。
而是思忖了可行性:“若是一二百水贼,五十郡兵倒能够保太守无恙,只怕此番水贼太多。”
刘平说:“财帛动人心,只怕水贼来不全,还需花费时日方能剿灭,我可是想下邳想的紧。”
穆情微微一笑,祖茂勇猛不假,稳重更是为孙坚所喜,只听他道:“放出风声,以二十郡兵护送,船舱中藏匿士卒,如此,便是数百贼寇,也伤不得太守大人分毫。”
刘平补充:“二十人身着甲胄,郡兵打扮,能打消一二水贼窥视之心,再以郡兵充以护卫,至多三十人,想必明眼人也看得出此中有诈。可五十人,如何对抗数百水贼?如此,必能让那些水贼上当。一举歼灭!”
一时间,讨论变得热切起来,一个是初出茅庐的谋士,一个是久经战阵的老将,还有一个有意无意推波助澜,听着他们说话的穆情。
粥被端上来,小菜一一摆开。
祖茂不复往日的吝啬,带着腆着脸蹭过来的县令,四人先后落座,等穆情一一品尝之后,作为主人的的祖茂方才动了筷子。
武人有一点好,他们不会故意遵守某些规则。食不言寝不语的刘平没看到,只听得祖茂不时说着江东趣闻,偶尔会提及自己家。
世为小吏的祖家比不上江东四大家族构成的江东士族,也比不上主公、大兄孙坚出身的孙家。
随着孙坚在下邳国任职是难得的荣耀,一个军候的身份让祖家在吴郡多了分底气,兴许不久就能称之为豪族。
当然,豪族和士族的明确划分,这个时代并没有,有的只是森严的等级。
这也是刘平庆幸的一点,东汉末年的等级还没有森严到绝望,曹操也好,刘备也罢,手下都有些出身不高的人,官至州牧的也有一些。
穆情一直笑吟吟的听着,看着,想着,手指不时敲打在桌子上,似思考。
祖茂不敢打扰,话他已经说了,若是这会稽太守愿意提携,倒还好,他祖家家小业小,可不怕那江东士族,大不了移居下邳,或混成心腹,跟着这会稽太守,总饿不死。
刘平吃着小菜,对森严等级向来无感的他不似那县令一样,赔笑,小心翼翼,大大方方,端端正正的吃着菜,不言不语,到有几分贵气傍身,让人高看一眼。
“若是如此,可否能够确保一举歼灭大多水贼?”穆情没有刘平笃定,笃定这富陵湖上的水贼都能够对自己下手,也不认为,从长江顺流而上出售赃物的水贼都是什么好相与的人。
祖茂素来沉稳,顺着他的思路思考一番,看了一眼亭台旁波光粼粼,水声清脆,几片竹叶顺着沟渠,乘风破浪。
他说:“不能。”
刘平诧异,刚要出言,便听祖茂的声音响起:“富陵湖之大,关系之复杂常被国相大人提及,每每言及,都不免小心二字。某在富陵湖一岁有余,每有斩获,却不能除尽,实乃愧对国相托付之恩。此番太守前来,想问,某却是不敢言能一次荡清这富陵湖。”
刘平吧唧吧唧嘴,高看祖茂一分,这家伙套话还不少,当下止住嘴,不轻易接茬。
穆情没有刘平的不甘,顾虑,张嘴便道:“那除个七七八八总是可以。”
祖茂支支吾吾,摇头不已:“富陵湖南接长江,又能入海,其中水贼十之五六长于长江,南方官吏又不作为,若不封锁航道,这富陵湖便是数十载也荡之不尽。”
穆情拍了拍手,“不愧是孙国相器重之人,若非孙相国快了一步,此番上任,不免征召祖兄,平定那山越。”
祖茂脸色一变,诺诺不言。
不说别的,刘平察言观色的能力日益见长,见场面尴尬,“若是在会稽,征伐山越如富陵之水贼,不是一二日便可清除,还请太守大人小心为上。”
消息如风一样流传,从徐县作为开端,酒肆,小摊上都有人议论,伴着徐县县尉祖茂骑着程普送的乌桓战马,一马扬尘,带着飞奔的步兵。
徐县不大,其间繁华却不弱附近几县。
单是航道尽头,便让徐县遣一二税吏,便能收获颇丰。
拿着徐县县令赠送的礼物,穆情眨眨眼,有种农奴翻身的感觉,以往只有自己送东西给别人的份上,今天居然有县令送东西给自己,还不是一般的东西,是一块正儿八经的蓝田美玉,价值不菲。
出了门问询,刘平才道出县令的身份,姓张,出身江东名门,却非嫡系,心中挂念江东,挂念的紧。
一听这话,穆情便松了口气,美滋滋的把贿赂,啊呸,礼物揣在怀里,行走在街道上,不时出入店铺,豪气的看着上帛,陶瓷,本地特产,付下定金,约定今天晚上装货。
每个时代对外地人都有一定的警惕,但这种警惕在刘平表明自己身份的时候,就跟欺男霸女没什么区别。
跟主薄讲道理,这些小商人不但不敢,还笑吟吟的送走那两位大佬,含着泪在店里呵斥小厮,一时鸡飞狗跳,可信度高了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