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过十二月初，京里就下起了大雪。进宫的时候还是和风朗月，如今殿外的地上已经积了厚厚的一层雪，
沈瑾伺候着薄贵妃服过药午歇，但她自己却了无睡意。空中漫天雪花纷飞，似乎有越下越大的趋势，她忍不住伸手去接，晶莹的雪花落在手掌心，不过眨眼便融化，只留一滴水痕。
“这么冷的天主子也该顾忌点自己的身子。”九英拿了件白色的狐裘披到她身上。
“我知道九英你一直都会在呀。”
九英向来自持从容的面庞浮现了一抹嫣红，默默为沈瑾系好狐裘带。
赵祯就是在此刻走进咸福宫，他远远便看到沈瑾嘴角轻扬的微笑，温婉宜人，似乎很久没有看到她的笑容了。
“奴婢参见王爷。”
沈瑾看九英弯腰行礼，刚转过身就见赵祯大步流星的跨上台阶，他穿着深红色亲王服，玉带金冠，身姿挺拔如松，身后的漫天白雪映衬得他格外英挺逼人。
“见过王爷。”
赵祯伸手去扶沈瑾起来，居高临下的望着她，簇黑弯长的柳眉如往昔般柔顺，但素白消瘦的脸衬得眼睛大大的，看着格外醒目。
可能是进来的急了，离了撑伞的小太监，发冠上飘着几朵雪花，沈瑾抬手帮他拂去， “都沾了雪。”语调平淡像是近期发生的事都不曾存在过。衣料下滑露出半截皓腕，碧色的玉镯子空落落的挂在手腕上，有种单薄的脆弱，赵祯瞧着刺眼，伸手就扣住她的手腕。
“身子可好些了？”
“谢王爷挂怀，已无大碍。”
赵祯点点头，看她，“我来接你回府。”
“劳累王爷了。”沈瑾抽出手，朝赵祯恭敬得福了福身子， “母妃刚歇下不久，等母妃醒了请过安我们再出宫吧。”
赵祯点头，掌心离去的温度让他怅然若失，她看上去格外温顺，可就是让他觉得像是有什么不一样了。
世人都喜欢漂亮的事物，薄贵妃也不例外，当年在那么多皇子选择了赵祯，他除了聪慧懂事的让人怜惜另外一层因素就是他长得冰雪可爱，唇红齿白的，像个福禄团子；婚后同沈瑾站在一起，像对金童玉女，她聪慧却不张扬，他寡言她却温婉，刚好互补，让人瞧一眼就心生好感。
薄贵妃交代了两人几句话，便放人出宫。但这几句寻常好好过日子的话，却让人感慨良多，赵祯和沈瑾都听话的应下。
外面的风雪越下越大，路上的雪越积越厚，绣花鞋踩在雪地里都有‘咯吱咯吱’的声音，举步维艰。所谓的龙子凤孙，在这偌大的深宫内廷，也得靠自己行走。赵祯走在前面，沈瑾搀着九英的手臂踩着他走过的脚印，才刚稍稍松了一口气，就看到前方太监开道，前呼后拥的抬着一辆轿撵过来。
赵祯和沈瑾避让，刚好站在了风口处，寒风冷冽得让沈瑾觉得整个人都在发颤，狠吸了一口冷气，顿时咳嗽不止。
狐裘被风卷起，赵祯看到她衣服穿在身上被风带起吹得空落落，想起腊八那晚将她抱在怀中的单薄瘦弱，心疼怜惜早已多过了往日挂在口中的规矩，朝她靠近几步，替她遮了风雪，隐隐成了一角庇护，落在旁人眼中便成了他拥着她的模样。
沈瑾如何察觉不到他的举动，这个男人，在你觉得他深情的同时可以无情到让你冷到心扉，可明明都想好要放弃了……他的体贴又让人觉得不甘，眼眶涩涩发酸，一抬头便可以看到他下巴精致的弧线，再往上，就是他一脸的面无表情。
轿撵停下来，里面的人伸出手拉开了帘子，语气亲近的招呼，“五弟，五弟妹。”是太子妃王氏。
太子妃是未来的国母，自有轿撵代步。
“臣弟（沈氏）见过太子妃。”
沈瑾突然想起那个梦境，眼前是高高在上的太子妃，他们需要俯首称臣，可梦中太子被废，赵祯得圣上临终授命登上了那九五至尊的位子。他，又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有了觑于帝位的心思？梦中的记忆有些断片，以至于现在回想都觉得荒唐。
“这么大得风雪，五弟和五弟妹是进宫给薄母妃请安吗？”
“是。”身为后宅女眷，这种寒暄的事情自然是由沈瑾来打交道，赵祯绷着脸站在一旁，稍稍侧过了身子，眼神并不在太子妃身上多留一眼，可却也没忘继续为沈瑾挡风。
“可见你们是孝顺的，也怨不得薄母妃经常夸赞弟妹你。”太子妃王氏笑容可掬，“薄母妃身子可好些了？我也该去给薄母妃请安。”
“您挂念了。”
“瞧我，这么大的风雪，就不拦你们出宫了。改日同五弟到东宫来喝茶，太子爷可挂念五弟你呢，经常夸你是他必不可缺的左膀右臂。”
“是。”
“恭送太子妃。”
目送着太子妃的轿撵离去，沈瑾才将刚憋在心口的闷气咳出来，唇色煞白，气息短促，她身子原先就亏损在将养，如今又在风雪中寒暄一顿更是雪上加霜。
她咳得太厉害，眼眶发红的氤氲着水汽。赵祯面色不虞地冷着一张脸，“我们回府。”他伸手去握住了她的手腕，两人便并列走在一起，另一手去要了孙延龄手中的伞自己撑着。
他面无表情，但护她在身侧的意思却很明显。
孙延龄跟在身后，看着自家主子爷撑着的伞倾斜到王妃那边，自己左侧却被落下的雪花湿了半个肩头。
太子妃没走多远，掀了轿帘回头，入眼的那一幕让她眼眶发酸的羡慕，“莲芝，我有点羡慕五弟妹呢。”
走在轿撵旁的俏丽宫婢半恭敬半嗔道：“主子可是糊涂了，雍亲王妃可刚没了儿子呢。”能用这般语气，定是身旁得宠的。
太子妃收回了目光，浅笑不语。这位雍亲王外冷内热，如今朝中已成婚的几位王爷，哪有这位尊重体贴嫡妻。一个女人，要的不就如此，笼络住了男人的心，还怕生不出儿子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