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番沉默僵持了不知多久,只听见音乐声渐次弱了下来,原来是江静姝让下人关了留声机,她嘴里发出一声轻笑,说,“今日下雨我们骑不成马,于是我想着到合秋山上去瞧瞧二太太走了没有,若是没走也好跟她请个安见个面,不曾想竟让我有这番奇遇。”
段连祺微微叹息,抬起头望着江静姝挑起的眉头,说,“是我的错,你别生气,也别为难她。”
“那若是我一定要为难她呢?”江静姝说着,眼中闪过一丝寒光。
段连祺看了江静姝一眼,缓步走到菱歌身旁,将她往身后一拉,这轻轻的一个动作,已经证明了他的立场,虽然他知道这并不明智,但他还是这样义无反顾的做了,他看向江静姝有些发红的脸庞,笃定的说,“我知道,你不会的。”
恨意如蚀骨之蛊爬满了江静姝的全身,这些时日以来的你侬我侬,缱绻情深,想来都不过是虚情假意,他此时眼中的漠然和坚决,他对她的维护和以命相搏的架势,让江静姝的心顷刻间碎成了片片。
可她却没有勇气在这个时候和他彻底决裂,因为她们才新婚几日,因为他是踏破铁鞋也寻找不到的绝佳丈夫,因为她这么多年来是真的深爱着他。
爱到深处方知恨,可恨之深处又何尝不是因为爱呢?
她不应该恨段连祺,她应该恨魏菱歌,他流连花丛那么多年,何曾有一个人能让他如此奋不顾身,到头来,可恨的还不是魏菱歌。
既然如此,她自然不能放魏菱歌走,也不能在此时除掉她,因为若是这时候杀了她,段连祺的心也会跟着一起死,她一路以来的种种付出,才当真是白费了。
“我已经收拾好了三楼的一间套房,魏小姐看过了,说十分满意。”江静姝脸上绽放出一个盛大的微笑,仿佛要将段连祺和魏菱歌都侵吞进这个微笑里。
段连祺脸上的神情由冷漠和决然变成了震惊与疑虑,他转过头去,看着身后的菱歌,她对着他点了点头,于是他转过身来,对江静姝说,“夫人,你这是……”
“古人云爱屋及乌,魏小姐是你心爱之人,我自然也会接纳她,男人有个三妻四妾很正常,你看我爸爸,虽然面子上只有我妈妈这个太太,可外头有多少野花野草的,我们心中都有数,我知道你与魏小姐情真意切,以后便留着她在府上住下吧,我不求别的,只希望你念着我今日的这份心意,以后不要辜负了我。”江静姝讲到最后这一句时,喉咙竟有一丝哽咽。
段连祺一颗心终于松弛了下来,他素知江静姝对他用情至深,却不曾想到她竟有这番心胸,此时十分感激的走到江静姝身旁,拉着她的手说,“我一定会不会辜负你今日的宽宏大量,总之,多谢了。”
江静姝抹了抹眼角一丝湿润,说,“我听说了,当时为了咱们的婚礼,父亲硬是逼你将她送走,总归是我们江家不仁在先,这一次就当是我对你们的补偿,你记住,魏小姐住在这里的事情千万不能让我父母亲知道了,否则还不知道要出什么乱子。”
段连祺点头道,“我明白。”
江静姝转头看了菱歌一眼,又对段连祺说,“我累极了,先去泡个澡,你去看看魏小姐的房间吧,要是有什么安排得不周到的地方现在就说出来,免得过两天说我招待不周找我麻烦。”
段连祺闻言谄媚的笑道,“夫人亲自安排的,我怕是再如何鸡蛋里挑骨头也挑不出毛病来。”
江静姝白了他一眼,又跟菱歌说,“你和他上去吧。”说罢便径直回了房。
厅子里一时间只剩了菱歌和段连祺二人,他连忙拉着她的手,往三楼走去。
厚重的木质房门一关上,段连祺立即将菱歌拉进了怀里,带着劫后余生的庆幸,深深的吻了吻她的脖颈。
“她没有为难你吧?我的心都快被吓出来了,只怕你出事。”他低声急切的说。
菱歌在他怀里摇摇头,说,“她对我极客气,说是让我在这里安心住下。”
段连祺松开了手,握着她的肩膀仔细的端详着她的脸,所幸,这一切比他预想中要好得多,抑或说,已经超脱了他的想象,但他心中仍然有些不安,嘱咐道,“明日我亲自安排一个妥当的丫头跟着你,平日里你和江静姝少些接触,尽量不要有冲突。”
“我明白。”菱歌点头道,“她既然愿意接纳我,那么我便会事事让着她,总归她也是可怜。”
“菱歌。”段连祺摩挲着她的肩膀,轻声说,“以后在这里你免不了受委屈,人前人后的我须得和她恩爱有加,你……”
“你不必说了。”菱歌打断了他的话,“只要能留在你身边,我便是什么都无所谓了。”
外头又淅淅沥沥的下起了一场雨,段连祺把菱歌紧紧的抱在怀里,仿佛要让她成为他心头的一颗痣,除非血肉模糊,谁也不能将她挖去。
而隔着一道方面的走廊外,江静姝就站在昏黄色的壁灯下,望着那紧闭的木门,死死的咬紧了自己的下嘴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