枪声响起时新房里的菱歌吃了好大一惊,原本早已有些疲劳昏沉的身子顿时苏醒了,一颗心只慌乱的跳个不停。她低低的咳了几声,喜婆忙给她捧了杯热茶过来,她喝了两口才算是压了压惊,喜婆忙解释道原是一帮队伍里的兄弟过来喝喜酒,说是军中的规矩娶新娘要鸣枪,所以方才才有枪声传来。想来前头必定早已闹开了,又隐约听到敲锣打鼓的声音,知道请了戏班子来闹,菱歌想着新郎今晚必定会被灌个烂醉,心中倒是有些焦急。
今日天才蒙蒙亮便有丫头喜婆来伺候她梳洗换装,又说男家的规矩是新娘子一整日都不能出门,所以她这一日并没有见到段连祺,也没有拜堂行礼这样的老套规矩,只由喜婆陪着在新房里等着。她心中暗想,若是杜晓莉此时在便好了,她出嫁时她去送嫁,轮到她自己嫁人时她却不在,不由得心中一阵可惜。喜婆听她微微叹息,以为她闷得慌了,便将她的盖头取下让她透透气,又和她闲话了几句。
堂上燃着一对龙凤金纹的红烛,菱歌环顾四周,只觉得偌大的一间中式新房装修得格外素雅,屋子正中摆着一张圆桌并四个鼓凳,桌子上摆满了各色喜糖,一只白底描青花的瓷瓶子里插着几枝艳色的大花蕙兰。圆桌旁一个靠墙的大立柜旁边放着她的行李箱,里头的东西还未来得及整理,可菱歌看在眼里却忽然有了一种家的感觉。想来这一次总归安定下来了。
东边一整排贴着大红喜字的雕花木窗极是精致,此刻虽紧闭着,菱歌想着推开窗户必定是个小花园子。窗户底下一张明清款式的大书案上整齐摆放着笔墨纸砚,墙上亦是悬挂着许多丹青小画,也不知是不是名家之作,只觉精巧雅致。她想起从前段连祺说过,隐居山林之后要与她谈诗弄画,过着神仙眷侣一样的日子,心上一阵欣喜,低头看着自己大红嫁衣裙面上金丝银线绣出的一对戏水鸳鸯,又忽而想到了什么,目光流转到紫檀木大床上的百子福被,竟不由自主的笑了起来。
到了半夜的光景,听得哄闹声阵阵传来,喜婆忙将红盖头重新替她盖上,笑道“怕是要来闹新房了。”因着数月未见段连祺,今日又一整天都等着,此时听得那脚步声渐渐靠近,菱歌的一颗心扑通扑通跳得格外响,慌乱得仿佛要从嗓子里跳出来了,忙抓住了喜婆的手,却听见那哄闹声在门口处渐渐的散去,片刻后便听见三两人的脚步声开门走了进来,一个年长的女子声音说道,“请二位吃碗百合莲子羹,祝二位百年好合,连生贵子!”接着又是一些杯盘碗盏的声音,像是在桌子上放了一些东西,只听那年长女子交代了一些事宜,又说了一连串的吉祥话,便带着喜婆一同下去了,只说道,“春宵一刻值千金,我们先退下了,二位早些休息。”菱歌隐约听见一阵细碎的笑声,接着那木门咿呀一声关上了,房间里瞬间安静了下来,只有远处堂前哄闹的声音似乎还隐约蔓延着。
她紧张到了极点,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沿着红盖头的缝隙只看得见新郎一双簇新锃亮的黑色皮鞋,他虽脚步有些迟疑,却拿起秤杆利落的将那块红布掀开放在床侧,菱歌只觉得眼前忽然一亮,抬起头便见一身喜字长袍马褂的他站在她面前,红烛下神采英挺,玉树临风,她含情脉脉的将目光移动到他的脸上,那笑容却忽然凝在了脸上,腮上的胭脂仿佛一点点的褪去,只浮现出一层又一层的苍白,也便是在这一刻,她的整个世界轰然倾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