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连祺已经走了两日,菱歌一个人更是无所事事,这日一早下了一阵大雨,天气难得凉了些许,菱歌吃了早饭便和卫戍队长杨玉章交代了一声,由他送着到了枫露桥找杜晓莉。
正好赶上于文光休息,杜晓莉于是提议他们三人一同去逛街,自然是一拍即合。于文光因家里头一盆文竹送了同事,想重新买一盆,央着她们陪他先去逛一趟花市。杜晓莉一开始还老大不情愿,谁知到了花市里头,见着那开得锦绣灿烂的各色夏花,自己倒先欢欣雀跃了起来,见着向日葵也喜欢,看到舶来的郁金香更是爱不释手,原本于文光只匆匆的买了一盆文竹便打算要走,结果竟陪着两位女士多逛了一个多小时。
彼时已近正午,天气渐渐炎热起来,花市里既闷热,蚊虫也多,于文光便提议先去吃饭,临走时正好走到了一个小摊子前头,菱歌瞧着一盆开得极好的茉莉,翠叶光如耀,冰葩淡不妆,阵阵香气雾茫茫的浮在鼻尖,脚步不由得停了下来。
“哟,你看这茉莉开得这样好,咱们买一盆放在卧室里吧。”于文光走过来抢先说道,“风扇一吹,我再泡上一壶清茶,满屋子花香茶香,哪里还有什么炎夏的苦闷。”杜晓莉在他旁边听着,自然被他的描述打动,正要跟老板问价,转脸却看着菱歌略略失落的样子,才想起来什么,“啊呀”一声道,“我倒忘了菱歌是最喜欢茉莉的,这摊子就剩了这一盆,先让给菱歌吧,咱们再去别的摊子逛逛。”菱歌这么听着,自己倒不好意思起来,忙推道,“我如今寄人篱下,买这些做什么?倒是适合你们买回家,与于郎摘,美人戴,总相宜。”杜晓丽笑骂菱歌不知羞,又说道,“还是你买回去让你的段郎摘吧!”菱歌不与她分辨,只叫来老板问价,杜晓莉自然是帮着杀价,一盆花少了三分之一的价格,格外令人兴奋,菱歌抢先付了钱,却对着杜晓莉说,“先将这茉莉和那文竹送回你们家吧,反正也不远,安置好了咱们再去吃饭。”他们这才明白过来原是菱歌买了送他们的,虽知她如今处境艰难,倒也盛情难却,只得将一顿西餐作为回赠。
新婚夫妇的你侬我侬自然是令人艳羡,菱歌却一整天都有些心不在焉,本来今日是想着和杜晓莉倾吐闺阁心事的,奈何于文光在一旁也便不好开口了,一番话梗在喉头,着实不畅。
倒是夏日午后的段宅热闹非凡,花厅里摆了麻将桌,哗啦啦的洗牌声夹杂着贵夫人们的谈笑风生,把苦闷的夏日也骚动了起来。
家厨把哈密瓜切成了各种花形镇在冰块里,佣人奉上来放在了麻将桌西角的小几上,顺势把几盏放凉了的花茶撤了下去。瓶子里的折枝粉百合开得妖娆,香气馥郁得很,这是财务部部长夫人郭太太带过来的,他们与段家除了官场上的关系之外,还是亲家,自然要亲近些,今日麻将桌上的另外两位太太也是郭太太搭线认识的,分别是中华总商会会长的王夫人和有着“江南烟草大王”之称的余氏家族的大太太。
男人们在商界政界乃至战场上尔虞我诈,出生入死,女人们在麻将桌子上经营着彼此的交情,若是哪家有难了,关键时刻得以姐妹情深的帮上一把,在丈夫枕边吹上一阵温柔风,或许也可成事,这样想来,麻将桌上的来往又何尝不是一番大作为?
王夫人吃了郭太太一张九饼胡了个十三幺,正好凑了个整数赢了五千块钱,虽然对她而言不过是个小数目,但赢钱的心情自然令她春风满面,拍手间一对翡翠镯子叮当作响。
“今日手气这样好,晚上看来得摆个宴席慰劳一下几位妹妹。”王夫人这样说着,余太太便搭话道,“北风窗关了西风刮,下一圈我定要赢你个片甲不留!”
几位夫人于是都笑了起来,三太太顺了顺鬓边的头发,笑道,“今日输赢都算我的,姐妹们开心要紧。”郭太太闻言看了她一眼,只见她发间那枚点翠的牡丹花簪子在乌黑的发丝间闪动着银蓝色的光芒,衬着她今日身上淡金色的宽身旗袍,更显出了富贵逼人的模样,不禁赞道,“饶是再贵重的首饰,到了三太太身上,也只能成了陪衬。”这样的话听在耳里自然是十分受用,其余两位太太也忙跟着奉承了几句。
正要洗牌,佣人来报说有王夫人的电话,她于是抱歉起身去接,余太太借空去了洗手间,花厅里一时只剩了郭太太和三太太,女佣端了刚制好的燕窝糕上来,还未及吃,郭太太便凑到三太太身边低语道,“方才她们在我不好问,最近关于二少的流言你可听说了?”
三太太闻言心头咯噔一声,问道,“你是说帅府上那个女子?”下意识的拈起一块燕窝糕细细的嚼着,猛然想起前些日子自己亲自寄往英国的那份段连祺就职典礼的报纸,是啊,怎就忘了英国那一位不久就要回国了呢?当真是糊涂了。
郭太太见她出神,便知她心中也担忧,又说道,“我怕说多了你不高兴,可总归咱们是亲家,还是要提醒一声,二少才上任,此时可不好得罪了江家。”三太太咀嚼着嘴里的糕点,暗暗的点头道,“你说的没错,是我疏忽了。”
燕窝这东西本来无味,虽然加了糖,磨了花粉,可在嘴里嚼久了,仍旧是无味,但那又怎样,终究是名贵的吃食,再味如嚼蜡,也总比吞下一口甜腻腻的芬芳花粉要好得多。
王夫人接完电话走回了花厅,恰好余太太也回来了,三太太于是牵了牵郭太太的手,低声道,“多谢你提醒,我自有安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