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静姝顿时有些失措,却见林文津朝她行了礼,神色肃然道,“太太要斩草除根,不知可否把这个机会让给文津?”江静姝狐疑的审视着林文津,问道,“林主任这是何意?”林文津答道,“太太想必也听说过,五年前司令把她给了我,新婚之夜她打伤我逃婚的事情。”江静姝像是回忆了一会儿,才说道,“像是有这么一回事。”林文津又说道,“那一枪虽然没有要了我的命,可却从此废了我的一只手,虽然日常生活没有影响,却再也无法提枪上阵,当年那些和我一同上阵杀敌的兄弟们早都已经位高权重,而林某这么多年却只提了个小小的侍从室主任,这个仇我一直都没有机会可以报,今日太太要杀了她们母子,何不让文津代劳,一来太太手上干净,二来文津心中自然感念太太的成人之美,日后有用得上林某的地方,自当赴汤蹈火在所不惜。”
江静姝闻言一笑,只道,“林主任是连祺身旁第一心腹,连参谋长都比不过你在他心目中的信任,我怎么可能相信你这一番说辞,万一我前脚一走,你后脚马上放了她,我这一切安排不就都付诸东流了?”林文津胸有成竹道,“司令此时虽然碍于大选在即不敢对太太发作,可此事总归会在司令心中留下一个牙印子,他始终会记得你曾杀了她的心爱之人,但是文津却有法子可以让太太置身事外,无论司令怎么样追究也绝对不会怪罪到太太身上。”
江静姝闻言饶有兴致的看着林文津,说道,“倒要听听林主任有什么好计策。”林文津环视了一周这个别致的园子,说道,“从前三太太在的时候便恨透了这里,因为这里是老督军和大太太夫妻恩爱的地方,后来又住进来了魏小姐,想必以后这里也会成为太太您深恶痛绝的地方,文津想倒不如连人带园子一把火烧了干净,什么茉莉花田,白流苏,什么山盟海誓你侬我侬都烧个痛快,一点痕迹一点念想都不给司令留下,太太也便没有了半点后顾之忧了。到时候我只跟司令说,太太原本好心好排她们母子二人出国,谁知魏小姐宁死不从,竟一把火烧了留园,把自己和孩子都了结在了此地。以司令对林某的信任,又加之林某素日里与夫人并无交集,司令自然会听信于我。”
闻言,江静姝心中如释重负,她自然害怕段连祺会因为菱歌的事情和她恩断义绝,当年奉阳的事情他虽然没有追究她,终究冷落了她好长一段时间,若能按林文津所说的这个计划,自然是万无一失,可她到底有些防着林文津,只怕其中有诈。
林文津见她眉眼间仍有隐忧,又说道,“太太若是不放心,大可以留下侯主任在此监视我,他是您的人,再可靠不过。”江静姝抿着嘴思忱片刻,侧目看了一眼侯俊杰,见他朝自己坚定的点点头,便说道,“那,便有劳林主任了。”林文津行礼道,“多谢太太成全,这里就交给林某了,您怀着孩子不宜在此久留,还是早些回去休息吧,我估摸着再有一个小时司令就要回来了。”
江静姝闻言说了声“好”,又转头看了一眼面如死灰的菱歌,轻笑道,“愿你来世落户一个好人家。”便唤来巧蓉扶着她一起出了园子。
侯俊杰早已经张罗着让手下找来了火种,菱歌一个人站在那棵巨大的白流苏树下,身上单薄的棉衣让人背脊生凉,而更让她心寒的是,楼上温暖的大床上她的平儿正鼾甜的睡着。
“我……我对不起你。”林文津站在她身后,望着她单薄而落寞的背影说道。菱歌却摇了摇头,转过身来对着她温柔且抱歉的一笑,“那一枪竟然打得这样重,该说对不起的是我。”林文津望着她清丽的一张脸,早已经不再是当年雪夜里见到的那个如花少女,可仍旧是这样的动人,带着令人心疼的酸楚与柔弱。
他忍不住叫了一声,“菱歌。”
这是他第一次,唯一一次,亦是最后一次叫她的名字。
而她望着他炙热如火的眼神,望着他眼眶中缓缓流动着的波光,轻轻的点了点头。
夜风忽而袭来,空气中飘过些炙热的气息,片刻之后,菱歌脸上那一抹浅浅的柔柔的笑,缓缓的被熊熊燃起的火光照亮了,一如暗夜里盛开的鲜花,那样的艳丽,那样的动人,即便是焚化成了荒土,也使人无法忘记她曾经那样灿烂的绽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