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
10月7日晴 35℃
10月7日早晨醒来人昏昏沉沉,不想吃东西。上班之后,罗师傅专门找他回话:“昨晚找吴工谈过,他已经同意签字,赶快去找他。”朱清民强打精神,在车间找了一圈,才找到吴工,后者还是推说现在很忙,等会再签。有什么办法呢?牛拴在别人桩上。朱清民抓紧时间,先到医务室看病。黑人医生为他查体温,还称了体重56KG(出国前是65KG)。由于语言不通,医生只给他写了诊断结果,让他去找翻译。王翻译在华源公司二楼总部办公室。朱清民找到他,并将医生写的诊断结果交给他看。王翻译大吃一惊:“疟疾?!你明天就回国,这可麻烦了。”袁队长就坐在旁边,听了王翻译的话一跃而起,气势汹汹地指着朱清民骂起来:“老朱啊,你让我说你什么好呢?你这么大把年纪,还跟他们(指安装队的年轻人)一样,像个孩子不成熟?!明天就要上飞机,你今天感染疟疾,你不是找死吗?!”对袁队长的粗暴,朱清民已经忍受了三个月。今天,被他竭斯底里的呵斥,实在是忍无可忍。必须以其人之道,还其人之身:“袁队长!我一向尊重你,是因为你比我年长。但这并不等于我怕你!我怎么就找死了?我愿意生病吗?!”袁队长还没领略过朱清民的脾气,那吼声还真把他给镇住了。王翻译赶忙在一旁解和:“大家都不容易,都耐心一点。我这里有从法国带来治疗疟疾的口服药。朱工,你把它带上,在飞机上若继续发烧,你可以吞服。另外,你们每人不是带有三支奎宁针剂吗?到达北京后赶快去医院输液,告诉医生:你是刚从非洲回来的……不过,黑人医生不一定诊断正确,他们经常把感冒误诊为疟疾。”朱清民自然借坡下驴,跟随王翻译去拿药,这才了结与袁队长的冲突……
一圈走下来,已经10点钟了,吴工还是磨磨唧唧,不肯签字。不能再等了,朱清民调头,直奔华源公司办公室。找到陈厂长,果断地说:“陈厂长,不好意思,又要打扰您。明天我就回国,可吴工到现在还不肯给我在验收单上签字…..”陈厂长看着朱清民,疑惑地问:“机器还有什么问题吗?”朱清民:“昨天早晨,吴工亲自在现场检查、试车。三台机器全检查了,空车运行两个多小时,他没有提出任何问题。但是,我让他签字,他却说:‘等等再说。’我说:‘有什么问题或不满意的地方,你赶快提出来,我一定解决。’他既说不出问题,又不同意签字。今天早晨,我找过他两次,他还是让我再等等。”陈厂长说:“你不用急,我先了解一下情况。”说完,同朱清民一起到车间找吴工。后者正在观看郑纺机试车,见陈厂长和朱清民走过来,装出很忙的样子来。陈厂长走过去,将吴工拉到一边,开门见山地问:“朱工他们那三台机器,还有什么问题吗?”吴工不满意只能意会,难以摆到桌面上来说明:“暂时……没有。”陈厂长不耐烦地说:“什么暂时?到底有,还是没有?!”吴工冷笑道:“他们那质量,今天说没有,明天可能就出问题。”陈厂长:“我问你现在有没有问题?没有,你就给人家签字!”吴工很委屈的样子:“我没有说不给他签字!没看到我很忙吗,再等一会不行吗?”陈厂长:“你还要别人等到什么时候去?人家明天就要回国!……验收单呢?”吴工无奈地从夹包里拿出三张验收单,递给陈厂长。后者拿在手里看了一会儿,问:“验收单上的项目,这‘勾’都是你打的?”吴工只能点头称是。“那你还拖什么?赶快签字吧!明天人家就要回国了,你还想让人家下午还到厂里来等你签字?!”吴工极不情愿地在验收单上签了自己的名字。朱清民明白,吴工不仅仅是报复,更多的是对机器质量不放心,签字过后责任就转嫁到他自己头上了。
中午下班前,朱清民感觉心情格外的轻松。虽然病还没有好,但最麻烦的三台机器的验收单都签了字,连同罗工的共四张验收单,已将它们一起交给袁队长。有了验收单,就不怕拿不到货款,对纺机厂也算有了完美的交待。
10月8日晴 34℃
昨晚睡觉前又吞下一粒‘康泰克’,下半夜人就轻松了。清晨朱清民被喃喃地唸经声吵醒。三个月来,每天都被这种声音吵醒。他真佩服伊斯兰教对全世界的影响。在马来西亚,每天被这种声音吵得心烦意乱。想不到来非洲仍然摆脱不了这种声音的干扰。起床后,小钟请朱清民一同去买菜,今天要买的东西特别多;两条大青鱼、午餐肉、牛肉、火鸡和各种蔬菜、芒果、香蕉,还有香烟、饮料、啤酒、白酒。国庆节期间,华源公司曾邀请纺机集团安装队的全体人员在‘上海餐厅’聚餐。袁队长说:来而不往非礼也。作为回报;今天晚上纺机集团安装队,请华源公司的管理人员来‘家里’聚餐。‘家里’自然比不上‘上海餐厅’那可是NIAMAY最好的中国餐厅。鲍勃夫妇是‘上海餐厅’的老板。夫人是中国人,鲍勃在中国留学时,他俩是大学同学。毕业后,夫人跟随丈夫来到NIYAMAY。鲍勃的父亲在贝宁拥有很大的公司。现在,鲍勃还是ANITEX的大股东。上海餐厅主要交给夫人管理。虽然NIYAMAY很落后,在朱清民的印象中,它根本不像一座城市,更不会把它与一个国家的首都联系在一起。但是,这里的异国婚姻很普遍;欧美人,一般是男性,在当地找黑人女性成亲,生下来的孩子仍然是白种人——很漂亮的洋娃娃。但是,中国女性找当地的男性黑人结婚后,生出的孩子全是黑人。朱清民不理解,那些漂亮的、受过高等教育的女人,为何要嫁非洲黑人?在这里结婚生子,今后世世代代都成了黑人……。当然,上海餐厅的女老板在这个国家十分风光。中秋宴会上,这对夫妇就紧挨着大使和商务参赞就座。夫人属于中、尼友好的代表人物。不过,政治在这个小国家变化无常;朱清民来之前,这里已经发生过一场政变。现在即将离开,这里又在准备来年的大选。政治家们大张旗鼓地拉选票。因为绝大多数黑人不识字,候选人会穿上不同颜色的衣服。比如,亲近中国大陆的候选人会穿上红色衣服,而亲近台湾的候选人穿蓝色衣服。他们的画像悬挂在大街上或印制在旗帜上,随处可见。各议会组织,拎着红包走家串户,拉选票。红包送出量,即:美元的多少与投票结果息息相关。美元从哪里来?大陆、台湾双方都往这里送美钞!朱清民离开后的第二年,支持台湾的人当选总统,中国大使馆被迫撤离。几年之后,亲近大陆的人又当上了总统,中国大陆又回到这里建立大使馆,重新恢复外交关系。
朱清民跟随小钟把菜买回来后,独自回到寝室。房间内显得异常安静;樊工马上要回国,与第一波要走的人到体育场照相去了。小杨第二批回国,还得跟其他人一起到工厂再上几天班。寝室内安静得让人感觉害怕。朱清民躺在床上稍休息了一会儿,才起来收拾行李。原本准备带进客舱的拉杆箱,因为在巴黎只安排了一天旅游时间(打折机票人数、时间都受到限制,若当天不离开巴黎,就只能等到一周之后。可是,他们没有钱在巴黎呆那么长的时间。)没有必要住旅社,又不能提着行李游玩。只能将拉杆箱办理托运,身边仅留手提箱。在非洲,朱亲民没买什么东西,象牙制品、鳄鱼皮制品、木雕、钻石、银器等,这些东西朱清民都不敢买;一是做工粗糙,二是禁止出口,如:象牙和鳄鱼皮制品,安徽设计院有两个人前不久回国,带了一些类似的东西,机场安检时全部没收。钻石的价格的确比国内便宜很多,但切割粗糙真假难辨。国庆节休息,朱清民在市场上转了好几圈,花17000西非法郎为女儿买了一个带腰带的鳄鱼皮小坤包。鳄鱼皮是真的,可惜做工太粗糙。另外,还用300西非法郎和风油精、清凉油换了一只旧象牙手镯和一只旧象牙戒子。最后,买了一条法国产香烟,好不好他不懂,反正是国外买的,回国用它招待抽烟的朋友。朱亲民把夏天穿的衣服和礼物,全放在拉杆箱内托运。把春装、长袖衬衣、长裤拿出来随身携带(巴黎当时的气温比NIAMAY低20 多度)。不要的衣服、鞋子、电热杯,早在前两天,就送给了跟他一起工作的黑人。
晚上7点,酒会正式开始。华源管理层来了不少人,陈厂长代表华源公司致答谢词:“感谢纺机集团安装队的全体同志,对我们工作的大力支持!今天,我借花献佛,为第一批回国的同志们送行,祝你们一路平安!来,咱们一起,干杯!”大家共同举杯,以往的矛盾不再提起。吴工和罗师傅专门来到朱清民身边敬酒,送平安。朱清民又回敬他们,然后,特别找到田师傅,给他敬酒。酒会一直延续到晚上9 点钟。
三辆汽车已经停在花园外的马路上。左邻右舍的黑人,闻讯赶出来看热闹;信奉伊斯兰教的国家,一夫多妻制,邻居中一般妇女、孩子居多。中国人在这里居住了三个月,与邻里的孩子们结下不解之缘;他们经常会拿一些吃的东西或零钱找孩子们逗乐。一旦要离开,相互间都有些依依不舍。临行前,考虑到巴黎与当地的气温差,路途中又没有地方换衣服。朱清民在出发前,将长袖衬衫和长裤穿上,不一会儿就热得满头大汗,不得不带头钻进空调车。三辆汽车坐得满满的,送行的人比回国的人还要多。朱清民想,这么多人送行,绝不仅仅出于礼仪;送同伴到机场的同时,自己还能寻求到一种回归感!……分别的时候到了,大家互相握手、互相祝福,特别是郑纺机的两位女同志,难舍难分地拥抱泪流满面。朱清民最害怕这种生离死别的镜头。他悄悄地离开送别队伍,第一个走进安检区。虽然没带什么东西,安检时还是有些紧张,万一连那么一点东西都被没收,回去拿什么给女儿和妻子呢?虽然那点东西谈不上礼物,但它代表自己的一点心意。进入安检的隔离间,朱清民伺机从衣袋里摸出一盒风油精来递给边检官,后者接受之后,坦然地用中文说了声:“谢谢!”两分钟后,行李和随身携带的手提箱全部通过安全检查,朱清民才算松了一口气。
晚上10点30分开始登机。法国人并不相信当地边检,在飞机的舷梯前又设下一道关卡。巨大的探照灯把边检官的桌面照得雪亮,把身穿制服头戴大盖帽的法国人晒得满头大汗。但他还是对每一个人随身携带的行李,进行认真检查一丝不苟。朱清民庆幸自己已经将几样小礼物办了托运,否则,也许不准带上飞机。11点30分飞机准时起飞,再见了NIAMAY!再见了,亲爱的非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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