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执本来已经换下了繁重的衮服吃完了午饭，正在准备今天下午如何捉弄宫人取乐，有人前来告知吕执，今天的任务还没有结束，一会还要和勒国公，边军统帅镇远将军直不疑会面。吕执还以为他们会再一次让自己吃下那禁言的药丸，却没想到他们只是给吕执换上了常服。
接见直不疑的地方就在中元殿，吕执出了暖房走过一面屏风就到了大殿，清冷非常的大殿虽然已经架起了多个炭盆，但是冰凉的龙椅坐上去还是让吕执不舒服起来。
看得见直不疑正在大殿外的广场上费劲的踱着步子，吕执不耐烦的对左右侍立的太监们说道：“直将军行动不便，去两个扶着。”
这是几年来吕执第一次在大殿中下令。
或许是被前几日的大屠杀下破了胆子，或许是单纯的尊敬这位威名响彻天地之间的老将军，几个太监当下便弓着腰跑了出去。
大殿侧面的屏风处站着两个男子，他们既不是官员也不是宦官，他们是唐清的人，也正是这两个人要求吕执接见直不疑。听到这一消息的吕执瞬间就明白了，唐清愿意让直不疑进宫而不是继续演戏，必然是唐清已经从直不疑那里得到了他想要的结果。
又一次背叛？
这的确算得上是背叛，但是吕执却难得的开心的笑了起来，大殿里得人听见吕执的笑声尽皆侧目。
直不疑被搀扶着走到殿门前，他伸手轻轻推开两个扶着他的太监，声色肃穆的摘下头盔和佩剑放在太监端上来的木盘中，老将军仿佛在忍受着痛苦，他咬着牙喘着粗气开始整理甲胄束绦，送头到脚一丝不苟。
不同于边军作战室穿的精钢打造的重恺动辄就是几十斤重，将军们上朝是穿的戎装只是漆制过的薄皮甲，虽然看上去威武精美，但是其重量也就和文官的官袍相若。
直不疑迈步走进大殿，双足前指，昂首向前，走到大殿丹陛前停步，拱手弯腰行礼：“臣直不疑拜见圣明无过德披天下圣天子。”
伫立陛前的礼官太监转身面向吕执，高声传道：“边军统帅勒国公、镇远将军直不疑叩见陛下。”
“平身，赐座。”吕执左手虚扶。
两个太监将早就准备好的靠背椅抬了过来，放在大殿稍靠左边的位置，椅子一边是一个铜炭炉，一边是一张小方桌，上面摆着茶盏和糕点。
直不疑扶着把手坐下来，挺直了腰杆看着吕执。
龙椅上是没有铺任何坐垫的，吕执动了动不舒服的屁股，问道：“老将军自北域一路颠簸进京，身体可吃的消？”
“不敢劳圣天子挂念，臣近年来身体确实大不如前，但尚能为天下守御边塞。”直不疑的脸涨的红红的，不复进殿时的灰败，声音震的大殿里到处是回声。
“那便好，北域边关是重中之重，绝不容有失。”吕执干脆从龙椅上站了起来，走下丹陛，“去给朕搬张椅子来。”
直不疑想要站起来，但是刚握上扶手便被吕执按住了肩膀：“将军不必起身，朕听闻宫人说北域关塞连续四年大雪封山，可有此事？”
直不疑听见吕执问询军事，便放弃挣扎，回答道：“陛下圣断，陛下所言不虚，诚如陛下当年所说，北域气候已经愈来愈寒冷，蛮族攻势也愈加频繁，今年入冬连月大雪，蛮族已经能凭借冻的硬实的积雪跃上城墙。”
直不疑还有些话没有说出来，但是吕执也明白，如果不采取措施，即使这个冬天的危机可以渡过，那么下一个势必更加寒冷的冬天将会是全天下的灾难。
“边塞形势一定很紧张吧？下面的人没有克扣边军的人员和物资吧？”太监又搬来了一张椅子，吕执拉过椅子放在直不疑的边上坐下来。直不疑递的陈情折只是在宫门口转圈圈，压根没有到吕执的手里，吕执自然不知道直不疑在折子里说了物资短缺之事。
“边塞形势的确严峻，不过相比陛下当年整备边塞之前，臣还能应对，只要兵员补充及时，物资军械充沛，臣只要活着就能确保边塞不失。”
“善，”吕执点了点头，“军械物资调配、兵员补充将军可以去找宰相，他知晓事情轻重，自然不会出了差池。”
直不疑没有应答，慢慢的低下了头。
“直戈呢？此次可有带他入京？”直戈是直不疑的孙子，也是五年前吕执指定的下一任镇远将军。
“陛下！”听见吕执提及直戈，直不疑又要挣扎着起来，“臣冒死以达圣听，直戈虽然是臣的孙儿，但此自小软弱不当事，性格软糯怕难当大任，望陛下收回成命，另择良将。”
吕执把直不疑按在椅子上不让他起来，直不疑所担心的他有何尝不知道，五年前之所以挑中直戈，就是为以后整顿边军以出塞扫荡蛮族减少阻力——就直不疑而言，当年吕执提及出塞时，这位大洛第一名将如同一只暴怒的狮子，对着还是太子的吕执就是一顿痛骂，吕执自那以后也明白了，一个像直不疑这样‘理智’的边军统帅是无论如何也不会领军出塞的。
“将军一门累世将门，假以时日，直戈必然会成为一名合格的统帅的。”吕执现在已经不能继续五年前的边军出塞计划，但是直戈成为边军统帅还是吕执另一计划的关键。“将军以为，两年时间，直戈可能胜任？”
直不疑听见吕执的这句话，瞬间抬起头看向吕执，看见吕执盯着他，脸上露出了一丝笑容。
“陛下，臣虽老弱，两年还是能撑过去的。”直不疑给了吕执一个承诺，“陛下，臣有一事……”
“讲！”吕执打断了直不疑的话。
“当年在巨峰关，陛下讲的话……”直不疑只是开了个头，并没有说完。
“当以天下为重！”吕执再次说出了当年的话。
巨峰关和大阳关、断魂喉一起组成了北域边塞，边军大营就是在巨峰关。当年吕执就是在这里收获了直不疑的效忠。
当年的对话是围绕着什么是天下为中心的，吕执给直不疑的答案是：百姓和传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