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里已经待了一学期多了,没有了那帮懵懂的孩童,没有了过去天真的玩笑,没有了肆意大笑的机会,没有了可以被戏弄的老师,没有了可以搞恶作剧的课堂。
放学了,向阳正走在前往小店铺的路上,墨水都弄完了。
“向阳!”
这个声音比较的陌生,蓦然的回首,这张面容倒是无比的熟悉,表情……
向阳惊喜的大笑了起来。
“你?你是!年涛哥!”
他的皮肤还是很黑,眉毛浓重,双眼皮,大眼睛,高鼻梁,老实人专有的厚嘴唇,他长高了,长胖了,人也精神了。
这张脸,这个笑,简直,又回到了从前:
那时候向阳六岁,七姐九岁,年涛七岁。
他和向阳家也是亲戚关系,向阳管他爸叫舅舅(只是不是亲的)。
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相识的,只记得如何相知的。
那年,他们在一起待的时间很长,忘了刚开始说话,是怎样的羞涩和腼腆,或许并没有吧,毕竟那时候,都挺爱说话的。
年涛家很贫困,他有三个姐姐,一个哥哥,真不知道,他妈妈是几经挫折,生了五个孩子,还没有把任何一个送人。
那时候,如果第二个还不是男孩,十有八九,前面的两个女孩中的任意一个,就会被送给别人,不然,真有几番闹腾的,上房揭瓦都是常事,几个烂木头家具也保不住,还会罚很多的钱,向阳家那时候,幸亏了妈妈厉害。
不知从什么时候,年涛的妈妈去外头打工,一连三五年都不回来,他的爸爸是一爱喝酒的粗大汉,经常喝的醉醺醺的,对年涛缺少照养和关心。
年涛那时候瘦瘦的,头发看起来不干净,长的也蛮长的,都像个女生了,身上满是污垢,就连脸上,手上也有,不知道他有没有洗过澡,他的衣服也总是旧旧的,破破的,脏脏的,裤子和鞋子也是这样。
他们家和向阳外婆家离得很近,所以他们相识的机会就多一些。
小孩子嘛,很容易玩到一块。
他带着向阳和向阳的七姐来到这个村小学的后面,农村里的小学都是小小的,旧旧的,只是比荒废了的旧房子强一点点。
这里的学校后面有一个小小的亭房,就像家里的窗子一样大,里面有两尊神的木像,一位叫土地爷,一位叫土天爷。
年涛带着他们跪下磕了头,点了香。然后抱起了旁边的一条小狗。
“别抱它!它多脏啊!”
向阳说,那条小狗看起来确实蛮脏的,又那么瘦,整个瘦的只有一架骨头,也没有好看的毛色,灰溜溜的。
“没事!”
年涛从里衣的口袋里掏出一块馍给它。
“它是只流浪狗,我爸不让我养狗,没有吃的喂它。”
“所以我把它带到了这里,每天给它拿一些馍吃。”
年涛抬起头冲他们笑笑,黑黑的脸蛋感觉特别真诚善良,他很怜爱的抚摸着小狗的身子,很专注看着它把馍吃完,连渣也舔干净了。
年涛又带着他俩来到附近的垃圾场,他开始翻一堆垃圾。
“就是这个地方,总会找到玩具车和手枪,你们快来找啊,我们看谁先找到!”
向阳和七姐用大拇指和食指小心的捏起一个个破塑料袋或纸屑:
“你平时玩儿的玩具都是从这里找的吗?”
“是啊,又没有人给我买,我翻了好多地方的垃圾,才发现在这里会经常捡到那些东西。”
“呀!找到了!还不算破,没有坏的!”
“正好两个!你俩是我的朋友,就送给你们吧!”
他把两个小手枪塞到了向阳和七姐手里。
向阳低头看了看,那是有点裂了缝的,缺了一个口的一把小手枪,跟七姐的是同一个样子的。
而年涛,他捡了一个只有两个轮子的小汽车,好多东西都是破的。
“怎么样?喜欢吧!”
向阳和七姐冲他笑了笑。
“你的那个小汽车恐怕玩不了了吧?”
向阳说道。
“没事,它的轮子可以用啊,我可以多找几个,把它们重新组成一个完好的玩具车。”
年涛笑得开心,快乐。
向阳很喜欢他,也很敬仰他。
年涛也笑了,那么大方阳光的笑容,泛黄的牙齿被他黑黑的皮肤衬托的还比较白,多么够义气的笑容。
他好多时间都和向阳,和七姐待在一起,向阳吃饭,他就在一旁等着,有一回,向阳在院子里喝小米粥,吃相一点都不雅观,喝汤的声音咕噜噜的,勺子敲得瓷碗框框响,他只想快点吃完,然后和年涛玩,至于小米粥,向阳可不觉得有多好喝。
然而,向阳没有看到,旁边的年涛一直看着他碗里的米粥,喉咙一动一动的……
年涛总会带他们去翻垃圾,还送给了向阳一个脏脏的弹球,这也是他从垃圾堆里搜索到的,它上边满是洞,像被针戳过一样,他教向阳怎样玩弹球。
每天,他们仨儿在戏楼前的空地上打弹珠,玩弹球,溜圈儿,打陀螺,躲猫猫,撞拐,跳山羊,老鹰抓小鸡……
他们的笑声总是飘扬到黑夜。
最后,向阳送了他一个皮球,是向阳最羡慕别人的,比较新的皮球,那是五姐卖给他的,向阳说:
“年涛哥,咱俩可以好好的拍皮球了。”
下午,向阳回家了,戏楼前的空地上,一个男孩心不在焉的拍着皮球,皮球总是跑远了……
他们后来都没怎么见过,这回,他拉着向阳的手,就塞给了向阳一些钱:
“拿着,我就剩这么些了,你慢慢花。”
“年涛哥,这我不能要,我有。”
“怎么,嫌少啊?有什么事了就来中学找我。”
“不是啊……”
一沓卷着的钱,十八块,一张十块的,一张五块的,两张一块的,两张五毛的。
“年涛哥,你妈回来了?”
“嗯,前年回来的。”
他又笑了笑,多么温暖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