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落无声。
高二那年,学校后墙外的林子里,鸦群,悄然来访,栖落,仿佛寂寞的枝头盛开的黑色花朵。
这已经是春天了,鸦们还呆在林子里,白昼都是很安静的样子,与蓝天相映成趣,到了黄昏,觅食归来,就会掀起一片鼓噪的欢腾。
这场景对于丫头来说,倒不陌生,但坐在不远处与它们相顾无言,是高二这一年才有的习惯。她注视它们漆黑的眼,不停颤抖的翅膀,当黑羽在风中纷纷飘落,仿佛他正幻成泡沫的翅膀......
爱的世界没有终点,如果可以,她愿拾起那零落的黑羽,细细缝补爱的霓裳。
岁月长,回忆却短,四季的风送走磨难的阴霾,想要忘记的美好却镌刻在心房,生长着无数的相思与惆怅。
喜欢一个人,哪怕只是偶尔飘落他身畔的一片银杏叶,也希望能静静憩息在他的肩头,听他发出那一声惊呼:“秋天真美啊!”
朝看水东流,暮看日西沉。
只一声叹息,时光已匆匆滑过丫头青春的容颜......
起风了......
短发被风吹得向后飞舞,间隙露出白晳的额头,丫头黑亮的眸里袅袅飘过一丝黯然。
白衬衣,牛仔短裤,很单薄。此时此刻,她觉得好冷。
那个漂亮的圆脸女孩,当时就站在她前面,偷偷瞅她一眼,笑着俯耳对另一个女孩说:”现在什么样的人都敢来报名,真没劲儿!“
背着一只咖啡色的小双肩包,她慢慢走着,浑身没有力气似的,在冷寂的街头游荡。
身后巨幅LED广告屏幕闪过五彩缤纷的画面,跳跃着城市华丽丽的欲望。
记不清,这是第几次路过这儿,感觉麻木迟钝到不想动脑筋。
这个老旧的油漆厂小区零星地散落着纸屑、易拉罐、各种生活垃圾。
丫头皱了皱眉,伸腿将挡在眼前的一个矿泉水瓶踢到一边去。
“丫头,穿得这么好看,干嘛去了呢?”背后有人问。声音沙哑,嗓门很高。
不用回身就能知道,是张婶。
丫头嘟嘟嘴,转头,努力换作一张笑脸。
“婶!出去玩了会儿呢。”她说。
张婶哦了一声,然后拍拍丫头的肩,亲热地说:“鬼丫头,越来越水灵了啊。”
丫头皮肤白皙,嘴角有两只可爱的小梨涡,较一般人更黑更亮的眼珠儿透着少女特有清澈,浑身上下透着一股子机灵劲儿。
胖胖的女人伸出两根肉呼呼的指头,想捏捏女孩娇俏的脸。
丫头敏捷地躲开了,嘻嘻一笑,连蹦带跳地逃走了。
张婶笑着哈了一声,然后自语:“结实了,不像小时候瘦精干巴的,老是没吃饱的样子。”她记得这孩子小的时候,那滴溜溜的黑眼睛,镶嵌在皴裂的小尖脸上,给人一种可爱又可疼的感觉。
在废弃已久的厂房旁边那条幽深的巷子里,无聊地晃了一圈,丫头绕回了自家院门口。
这是厂区最早修建的平房小院,大多数人都搬到新建的楼房去了,留在老院落的,都是一些上了岁数的人,不想离开旧居,也爬不动楼梯。
门楣陈旧,过年时贴上的对联半新不旧,上书:“高云朗天抱日月,春暖花开掌福舵。”
看着对联上的字,丫头忍不住笑起来,站在门口仔细瞅瞅,觉得自己的字写得真够难看啊,尤其那个“云”字,怎么看怎么别扭。
门吱呀开了,有人探出半个头。
“姑!我回来了!”丫头脆声声喊着,跳进门,挽着那人往里走。
被唤作姑的,是个中年女子,也剪着利落的短发,模样干净清爽,双眸微合,似有眼疾。
“一会儿我去买点儿肉馅,给姑摊饼噢,这两日院里的韭菜又发了一茬儿。”丫头放下身后的背包,转身跑到院子里去了。
姑姑摸索着走到厨房,熟练地找到面粉袋。露出来的毛衣袖口竟给柜子角挂了一下,手一抖,面粉撒了一地。
“哎,姑,你乖乖坐着就好了嘛。”丫头举着刚掐下来的韭菜,娇嗔地批评着姑姑。
一团光影在姑姑眼前晃过,她咧嘴笑了笑。
夕阳懒洋洋地照在院了里,慢慢溜过墙头去了。
很快,盘子里就盛上了焦黄香脆的大饼,两个人脸上挂着笑,屋子里很安静,暖融融的。
“姑,你怎么不问问我今天考试的结果呢?”丫头望望对面的人,轻声问。
“进门不报喜,自然是没有结果喽。”姑姑说,脸上仍淡淡的笑容。
听见那一声轻轻的叹息,姑姑安慰着:“你才19岁,机会多的是,小半年,你不是已经去过好几个地方了嘛。”
丫头暗自怅然。
那些一同参加考试的女孩,自小专业训练,从形体到唱功,一样不落。
丫头显然格格不入,站在一群打扮时尚,化着精致妆容的女孩中间,平时活泼的她变得局促羞怯起来。
念到她名字的时候,她竟没有反应过来,周围一阵窃窃私语。她晕晕乎乎走进考场,好半天才镇定下来。
唯一庆幸的是,她清丽的噪音赢得了几位考官的肯定与称赞。
但是,最后的名单里,还是没有她。
离开的时候,她没有乘电梯,从19层楼梯,一级级走了下来,当疲惫感挤满空空的躯壳时,感觉释然了不少。
一楼楼梯口,有个亮晶晶的东西吸引了她的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