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树妖】
我是一棵桃树,生在墨华殿。
墨华殿的主人,是墨凉酌,那个白衣出尘的谪仙。
我日夜受到仙水灌溉,曦日映照,从未被差待过。而这墨凉酌,似是偏爱桃花,偌大的墨华殿,只种了拥有短暂花期的桃树。
三百年的时光,我受着仙气仙水,修成了一棵树妖。
一棵未成人形的树妖——安梓。
这是墨凉酌给我取的名字,他似乎能与我沟通。也许是我的花开的最早罢,他才会如此待我,我才得如此殊荣。
记得第一次开花时,正值冬末,满殿的桃树光着枝丫,只有我,一树芳华。墨凉酌推门出来,我当时的惊喜和不知名的期待直到现在也明白不了,忘不了。
我看着他。
白雪已停,厚厚堆积,冷风肆虐,我那时尚不知,何为一眼瞬间,又何为,一眼万年。
他的白衣单薄依旧,墨发轻挽,耳际两绺随风摇晃,仿佛摇起这波澜不惊的白雪淡淡涟漪。他深如积谭的眼眸幽静而莫名晦暗,淡泊的划过一层细小的惊讶与波澜。那是我三百年来,在他脸上看到过的,最大的表情。
不过,足够了罢。
此后的每一天,他都会来树下坐坐,靠着我的树干,呼吸着花香,静静的,一天又一天。
所以日子就这么安静的过着,安静到让我忘了这是在活着,在过日子,在修炼。他不爱说话,墨华殿的唯一一位常客,缪青,倒是邪气的紧,总是一身红衣,绣着颜色较深的暗纹,高束起墨发,总痞里痞气地躺在树下,嗅着花香。
我这才得以看清他的脸。张狂的眉眼,火红的眸中戏谑遮住不易察觉的隐暗,刀刻般的高挺鼻子,邪魅的唇畔噙着一抹淡然无愁笑,还有一些看不懂,摸不着的东西,似是孤独,又非孤独。
“你便唤安梓吧,”墨凉酌缓步走来,白衣如玉,面上仍是一片空白,薄凉的手搭上我的枝,“安静的安,梓树的梓。”
“要我说,不如春.红,这才符合意境嘛,桃花不都是春天红么……”
“它是冬末开的。”玉碎般的声音,似乎从他冰凉的手上传过来,激起一片细细密密的麻。
“哈哈哈,这树妖不一般嘛……哈哈哈哈……”缪青爽朗的笑声,却对我无半点影响。
于是,我便有了个名字,安梓。
许久之后,当我以为我能陪着他经受千年万年的孤寂时,“安梓,你的花香同其他桃树不一样。”墨凉酌突然认真地说,经年不变的脸上淡淡的,没有任何表情。
语气认真,带着点固执。
我便以为他喜欢我的花香。于是更加努力的吸收养分,更加努力的散发香气。
他却忽然站起来,仔细端详每一朵花,仔细嗅闻每一朵花的味道。
我莫名慌了。
你要做什么?你要做什么?
他却并不理我,终于在我这生长了三百年,不,这是第三百零一年,花开三千的桃树上,摘下了一朵桃花。
一朵奇香的桃花,带着特别的味道,遮盖了整个墨华殿其他桃花的味道。
我忽然静下来了。
我好像明白了什么,又,好像没有明白。
从此,我不再开得最早,不再有特殊的味道,他也整整七年没有再坐在树下。
流光过去的三百零七年,我是否沾了三百年那花的荣光?
我静静地等着,想着。
也许,就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