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光我认得,是白月鹿的母亲。
白母的轮廓有些特点,虽然也是普通中年妇女打扮,穿得略有些臃肿。但是她走路的步伐比较大,一步一步的十分有力。身板也是,背有些厚,看着就是平日里常做农活的样子,骨子里头藏着劲儿。说话中气十足,一个精明强干的老太太。
我看着白母的光从外边儿走进来,跟老陈打了两句招呼,然后径直走到小药铺门口。
“哟,老邢,又跟村长聊天儿呢。”她回头瞅了一眼陈村长,又回头笑着问。
“是啊,”邢大夫的声音居然颇有些感叹的意味,“我就爱跟村长聊天,还是…有点儿想法的。”
听到这里我不禁腹诽,心想说老陈那好茶喝得跟猪八戒吃人参果似的你是没看见还是装瞎?
“哎呀,老陈也就是老实肯干而已,哪有什么文化。”然而白母全然不在意他对陈村长的欣赏,一摆手说道。然后还未等对方反驳,就急匆匆的说:“哎,老邢。你再给我抓点儿桂皮、丁香、白芷、黄芪什么的,闺女要回来了,我给她炖个肘子。她小时候最爱吃了。”
“哎,哎。”邢大夫便闭了嘴,身影渐渐地淡了下去,连同白母的身影一并消散在了空气中。
我心想着看看邢大夫的那个记事本还在不在,赶紧转身回了里间。之前翻他抽屉的时候没有留意,幸好那段回忆提醒了我。说不定上面会有邢大夫记录的一些重要内容。
我将抽屉拉到最大,那个小本子就在抽屉的后面静静地躺着。
但是打开一看,就叫人稍稍有些失望了:原来这是一本记账的本子。上面一条条,整整齐齐记的都是药铺的收入支出,哪年哪月哪日,某某购买了什么药品、多少,赊多少元钱。还有很多的采购清单,多数是那些不常用的,或者是需要特别保存的药品。
根据之前的见闻,我推测邢大夫应该是负责望星村一切与医疗相关的事物,不分人畜。只要是生病、打针、头疼脑热,人打疫苗禽类防疫,全都是找他。他就是这个村的医疗权威。
再往后面翻翻,看到他买了不少八四消毒液,还有老醋什么的。估计是学当年防治非典的防疫措施。
不过这倒是提醒了我。我赶紧发消息给总部,让他们帮我在附近的城镇医院、畜牧站那里找找,看看能不能找到邢大夫的购买记录。虽然希望有些渺茫,但是我还抱着一丝幻想,说不定十年前的某个医院或者药店登记了他买处方药的医生处方,能够顺藤摸瓜找到他的医疗资质登记。
记事本已没有更多的信息了,我将它顺手揣进包里,然后弯下腰来将他的那个装病历的大抽屉给抽了出来。原本是想就坐在邢大夫的办公桌前看的,但是一想就一个激灵,生怕他的光会忽然出现在原来的座位上,于是赶紧抱着抽屉走到门外。
看看时间,现在已经是下午一点多钟了,冬日的阳光照在身上终于有了一丝热气。小村庄宁静温暖,远山一片青翠,颇有些世外桃源的意味。我把里面的长条凳给搬出来放在院子里,抽屉搁在脚边。先筛选出所有我觉得跟望星村的这次“流感”状况有关的病历,然后将它们按照时间线顺序排列起来。
虽然在望星村发生的种种异状,究竟是不是一种传染病还有待商榷。但它既然展现出了传染病的一些特征,有着类似的蔓延模式,我就先把这次的神秘事件当作一个恶劣的传染病来研究。
那么首先最重要的,就是要找到所谓的“零号病人”——那个第一个被感染,并且将这种症状传播出去的人。
1976年8月的某一天,扎伊尔小城杨布库的医院里来了一位发着高烧的病人。他的名字叫做Mabalo,是一位44岁的教会学校老师。当时诊断的是疟疾,并且给他注射了抗疟疾药。因为医疗条件的有限,这个针头还被继续使用,又给许多人注射了同样的抗疟疾药。
很快,一种可怕的疾病就在这间医院里传播开来,并迅速血洗了周围50多个村庄。人们的内脏溶解,将肠子吐出来,七窍流血而亡。一场无比惨烈的疫情在扎伊尔北部城镇爆发开来。
那就是埃博拉(扎伊尔亚种),而Mabalo就是它唯一的零号病人。
我将病历粗略地又浏览了一遍,乍看之下,有三个人有最早的病史:华秀娥、白奋进、李天豪。这三个人最先出现了红疹、头痛、胸闷等症状,基本上之后才有其他村民出现类似情况。不出意外的话,零号病人就在他们之中。
那么如此的话,我最怀疑的肯定就是和天文馆关系最近的——白月鹿的哥哥白奋进。或许他去过天文台?又或许是白月鹿将这一症状传染给了他?但我目前没有足够的线索去应证任何假说。我需要去追踪他每一步的脚印,去梳理他见过的所有人,才能够明白他,或者另外某个人,这个零号病人是怎样将这种“疾病”传播到整个望星村的。
目前我对这个人的情况知之甚少。通过只言片语了解到他当时应该是35岁,身材高大,智力有障碍,但生活还能自理,以给别人看果林为业。但至于他的生活轨迹,人际关系,对于我来说还是一片空白。
不过这时候,总部那边的查询结果反馈回来了。不出我所料,他们并没有查到任何有用的药品购买登记信息,毕竟药店很少有严格按照要求查看医生处方还登记的。
还有一个消息就是,他们也没有在国家行医资格数据库里找到任何有关邢仕明的登记资料,也就是说他是无证行医。这一点我倒也不是特别意外,毕竟就连他自己往铁轨那里跑的时候都说自己不过是个药铺的小学徒而已。现在看来不仅仅是一句懊丧话。
但这就让望星村事件产生了新的疑点:如果邢大夫没有行医资格证的话,理论上来说他是不可能向地方卫生防疫机构上报村里的“流感”疫情的。难道我之前听到的白月鹿和岑晓的通讯,其中说的上报是指这个?可是她们也只是天文观测站的研究员,怎么有资格影响到卫生防疫部门的工作?
还有一种可能性,悄悄地从心底阴暗的角落中爬出来,如同恶魔一般在我耳边低声絮语,令我感到一阵寒意从脊梁骨爬上来:
也许,打着防止流感疫情扩散而封村的,根本就不是卫生防疫部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