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6年12月31日,我奉命来到望星村进行信息采集及其他特殊任务。村口主干道已经被路障封死了,我向两边看去,铁丝网深深地扎在灌木丛中,它们与枝叶纠缠在一起,被绿色覆盖,成为了自然的一部分,就那么静静地立在这儿,看不到尽头。偕同前来的同志们帮我搬开村口的路障,但是他们不能再向前了,于是就只剩我一个人。
我站在村口的高地上。此时是早晨,天上还依稀挂着月亮的痕迹,而金色的太阳光已经刺破灰蓝色的薄雾洒在了不远处的小村庄上,仿佛很快就能看到袅袅升起的炊烟。
然而这些都是不可能的。村里的人早就消失了。就在十年前的某一天的深夜,他们凭空消失在了这个地球上。留下的就只有这座宁静的小村庄,敞开的门,停在半途上的汽车,钥匙还插在上面轻轻晃动着,耐心等待着它们的主人归来。
我向前走,仔细观察着周围的房屋,记录下它们的位置和细节。领导告诉我的任务是了解这个村庄的一切细节,我猜他们也想了解这里究竟发生了什么。毕竟根据我所掌握的情况来说,所有发生的一切,恐怕都与十年前在这里修建的天文观测站有关。
天文观测站,两名科技大派去的研究员岑晓、白月鹿。我看着领导给我的档案,两名年轻聪颖的天体物理学家,我仿佛还能在那张小小的二寸证件照中看到她们眼中闪耀的人类智慧之光。“你们究竟做了什么…”我不知道,但是我终会知道。
我沿着平坦的主干道向下走去。不得不说,这个村子相当的富裕,路修得很平整,小房子还有花园。应该是当年鼓励利用“四荒地”之后移居过来避世的中上产阶级。我看到一处类似村政府的小平房,心想着也许可以找到村志之类的档案资料,便朝它走去。
这是一间没有什么特色的水泥平房,挂着“望星村政府”的木匾额,门的两边还挂着春联。我有点被那春联鲜艳的红色吓到,伸手去摸了一下,只有薄薄的一层浮灰。仿佛经历了十年的与世隔绝之后,它们还如同昨天一般,不曾被风雨侵蚀,打湿、吹皱、风干、暴晒成灰黄色薄脆的碎片。
所有的一切都是这样。没有重锈,没有腐蚀,甚至连有些人家的草坪都是修得整整齐齐的,就仿佛十年前的那一个瞬间将这一切都凝固成了一张永不褪色的照片,而我只是误入画中的外来客罢了。
啁啾鸟鸣不绝于耳,却不见一只鸟的影踪。
一进门,左边是一间活动室。门半掩着,我试着推了推,它就无声地开了。房间里的光线有些昏暗,沉甸甸的如同睡眼。我想是不是窗帘拉上了,上前去查看,却只看到窗外阴沉沉犹如夜晚的天空。
此时我的右耳敏锐地捕捉到一声钝响,顿时心中警铃大作,闪身躲到门后。我屏息听着两个脚步声自远处走来,一个缓慢、沉闷,应该是一个中等身材的男人;另一个更加轻盈,应该是一名女性,或者是瘦弱的年轻人。我听到他们渐渐地走向门口,便小心翼翼地探出头去,从门的缝隙中向外看去…
那是我生命中最诧异的时刻。至今我都无法准确描述我所看到的一切,只能用我贫瘠的语言来尽量形容:
透过门缝,我看见两个人形的光芒走到门口,身后拖着长长的光的轨迹,就好像是延时摄影拍出的星轨。但那并不是两个人,或是发光的人体或者任何实体。只是光,纯粹的光仿佛有具体的形体一般在空气中流转着。在窗外黑沉沉的天空的映衬下,我满眼都只能看见如同晶莹的玉石一般洁白而不刺眼的光芒。
其中一个明显是男性的光停下了脚步,虽然并没有五官眉目或者一切,从轮廓上我觉得他应该属于中等身材,1米73左右,穿着中年人最爱灰/黑/棕色夹克,下身穿着裤脚皱起来了的西装裤,估计就是这间办公室里的村干部。
人形的光芒开口了,果然是个中年男性的声音:“小白啊,你这次回来,村里面都很开心啊。你这个什么,宇宙频率的探测及发射的问题,啥时候跟我好好地探讨探讨,也让我们了解了解科学嘛。”
“好啊,一定。”旁边的人形光芒也说话了,听声音是一名年轻女性,不到三十岁。我怀疑她可能就是失踪的天体物理学家之一白月鹿。根据我手上的资料,白月鹿居然是本地人,估计是小村走出来的第一个博士生。倒也可以解释为什么这个村的人这么容易就接受了征地修建天文台的方案。
我低头,在墙角发现一个弹壳。奇怪,这里怎么会有这种东西,我捡起来,仔细端详了一下,似乎是95式的子弹,心中不禁一寒:难道当年全村人的失踪跟军方行动有关?不过我暂且将这些陈年往事按下不想,轻轻一掷,弹壳划过一个小抛物线掉在两人脚边。
当时我想的是先试探一下他们的反应,看看他们是不是智慧生物,攻击性强不强,再决定要不要跟他们进行接触。可是那两个“人”仿佛完全没有听到回荡在安静走廊里的“铛”的一声,接着一抬脚,那光就在门口瞬间熄灭了。只剩隐隐的轨迹,悬浮在半空中一点点地暗淡下去。
还未等我反应过来看到的一切,身后就又骤然响起了桌椅声,吓得我立刻拔出枪来转身。
在我的面前不远处,不知何时又出现了几个人形光芒。其中一个中年女性的声音说道:“老陈,你跟我们说实话,这到底是个什么情况啊?”
其中一个男性人影一开口的时候我吓了一大跳:这不就是刚才在门口的那个人的声音吗?此时他的声音听起来更加疲惫,带着些沙哑。
“米婶,你别多想,”他说,“咱们村爆发了大规模流感,人家不知道是不是什么禽流感非典什么的,才会先不让咱们到处跑。隔离,隔离知道吧?”
“那这样不让我们出去,也不是办法呀。”另外一个更加年年长一些的女声附和道:“还有,邓琪他们一家昨天就不见了。估计是连夜走了,我刚想叫她一块儿来到,进门一看,一个人影都没有。东西倒还都在。”
“邓琪她娘家在镇上,估计找她妈去了吧。”米婶说:“可怜我们这些孤儿寡母啊,男人又没了,儿子也不在家。你说说这算什么事,军人家属倒叫军队给隔离起来了。”
“总之,咱们还是听政府的话,先隔离,防止传染。”另外一个高瘦的男性人形说。
“行,邢大夫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吧,”米婶一摆手,“不过要是再过几天还这样,我可受不了了,我得去找儿子,问他管不管这个事!”
此时我已经完全暴露了,拿着枪,被眼前的画面惊得说不出话来。可是他们就仿佛没有看见我似的。或许这里就跟那个什么古代军队的影像之类,不过是特殊的地质条件,将当时的画面保存了下来,然后在特定的条件下播放出来而已。我此时看到的,不过是十年前甚至更久之前的人们留下的光影而已。
眼前的光影又消失了。我走出村政府的大门,阳光和煦。我看着苍穹划出的弧度消失在绵延的大山尽头,白云如丝如卷地飘过,甚至能够看出他们漂浮在空中划出的不同轨道。刚才所目击的一切让我感到震惊、无措,还有些许的悲哀和孤独。我不知道这里的人们究竟经历了怎样的事情,他们是怎样消失在这个世界上的,他们最后的归宿在何处。但是我想他们会从尘封的历史中走出来,穿过时间,告诉我这个他们看不见的观众,他们人生所经历的一切。
我转身走回到村政府的小平楼里,去寻找这个事件的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