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转过头怔怔望住她,勾唇一笑,俯身道:“皇后娘娘为皇上如此着想自是臣妾等不能比的。皇后娘娘圣裁,臣妾没有异议。”
她轻轻点点头,似乎很满意我的态度和做法,在其他人看来,宛然是一副妃嫔和睦的样子,可我们各自的心里却与表面迥乎不同:“锦妃这样乖觉,到叫本宫着实欣慰。”
我回敬她道:“谨遵皇后娘娘教诲臣妾才能有今日之德。”我瞥一眼苏瑾离,又望向皇后笑道:“臣妾昨日刚去长乐宫看过二皇子,瑞儿身体很好,与离姐姐也相处甚好,皇后娘娘大可放心!”
二皇子越承瑞乃皇后的亲生子,奈何皇后产后身子薄弱,无法照料,便交由苏瑾离抚养。本打算过些日子等皇后身子好些了再抱回去,却不想那时皇后又因事惹怒了皇上骤然失宠。再者,皇后身后的势力太过庞大,皇上又怕郑家扶幼子登基,纵后,越朝便掌控于郑家手中,皇帝枕畔怎共他人酣睡?!种种原因便将越承瑞交由苏瑾离抚养,致使与皇后的感情越来越生分。
这到也罢了,期间皇后常常去看瑞儿,一次却不小心惊了他,彼时皇上还只有这一个孩子,大皇子早夭自然格外看重。便下旨,皇后每月只有初一和十五能前去探望,其余时间不能踏入长乐宫半步。
此时,皇后半眯起眼看着我。我微笑地对上她的眼睛毫无畏惧。我仿佛看见她的心如血滴,有利刃宰割,眸中燃起一团火。我却突然有一种快感,无法言喻。有什么痛能与母子疏离分别之痛更深呢。这种痛皇后明白,我亦明白。我们乐此不疲地互相揭这对方的伤疤,无愈合之日。
“有锦妃照看,本宫自然放心。不过等何时锦妃有了自己的孩子,本宫定然第一个前去庆贺!”这话从她嘴里吐出,冷得骇人。
我乖顺道:“那就借皇后娘娘吉言了。”
她很快恢复了自己的心绪。对众人笑道:“好了,时候不早了,本宫也乏了,都散了吧。”
从凤仪宫出来,我与苏瑾离并排走在长信深宫道上。日光熹微普洒在宫道上,入眼的都是的绿瓦红墙和突兀横出的飞檐。风吹过,宫墙高处几缕解语轻轻拂过,若枯蝶一般的柔弱无助,随风于空中飘转几圈,又落到地上,毫无声响。我轻呼,又拢了拢袖子。染桐呵道:“是哪宫的花朵枝出墙来,惊扰娘娘圣驾!”
我睫毛微动,复尔轻笑一声,道:“无妨。”又用纤纤玉指冲着其中一朵飘落的解语指去,染桐立马附身,为我拾起双手奉上。我用葇胰轻轻抚触,细数着它的脉络。眼底深邃,看不尽的是无尽的悲哀。
苏瑾离在一旁审视着我,又笑道:“芃晞何时钟情于落花了,未央宫可从来不缺鲜艳的花朵。”芃晞是我的小字,也只有亲近之人才这样唤我。
我收起眼中流露出的情绪。转头对她轻声:“没什么,只是有些慨叹罢了。”
她又是一勾唇,如月般皎洁:“其实何止是你那富丽堂皇的未央宫,乃至是整个皇宫可都是从来不缺美丽的花朵。有些花生来卑微,只能生长在草丛中,任人践踏,损坏。而有些花,生来高贵,开在树上,明艳动人。这其中的一些也不过是空有一副皮囊,但另一些,却能结成可口果实,更使人爱惜。可花总是要谢的,只是或早或晚的问题罢了。所以,在有限的花期内,便要奋力开出自己最好的一面,引来蝴蝶,蜜蜂传播花粉,结出果实。而生长却是至关重要,花想要生长需得牢牢抱紧这颗大树,防止吹落。”她从我手中拾过那朵解语放于手心,似笑非笑的梳理它的脉络,声音却有些飘渺了,“那么,若是掉到地上了呢,有些花运气好能遇到芃晞你这样的惜花人。可那毕竟是极少数。枝头之花一旦落地,便再无任何用处,一无自尊可言。任人肆意遗弃践踏!比那些生长在草丛中的花还要卑微十倍!”她突然握紧手心,掌中解语定然细碎,眼里迸射出锐利的光盯着我。
我一怔:“姐姐的意思……”
她打断我的话换了一种柔和的语调:“我的意思,芃晞聪慧,自然不需我明说。这个道理,你我都明白,虽是违背自己的意愿却也不得不如此。往后你该怎么做,如何在宫中立足,你自己慢慢思量吧。”
我不语,只是静静地看着某处。
苏瑾离随手一挥将手中解语抛落,扶正自己的一支步摇平步离去。
我看见那朵被苏瑾离所遗弃下来的解语:原本鲜艳欲滴的花已被苏瑾离揉得细碎。它静静地躺在那里,无助般的,无人问津。不久后便会被人们所遗忘,有谁会记得曾有那么一朵解语那样毫无顾忌地开着。顶多留给人们的不过是几缕叹息罢了。
我命染桐捡起那朵解语。长袖一挥:“回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