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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他此言一出,众元兵脸上同时勃然变色。那精瘦元兵大怒,骂道:“臭小子,胆敢口出无礼之言,你活得不耐烦啦?”提鞭作势欲打。徐峙正眼也不瞧他一眼,嘴角微微噙着冷笑,说道:“是啊。在下是活得不耐烦了,想来几位在元人帐下为奴为婢,呼之即来,喝之即去,倒是活得挺耐烦的了?”

那元兵听他不断讥刺,心想世间竟有如此狂徒,竟敢当面嘲弄“朝廷命官”,实是从所未见,大怒之下,长鞭刷的一声,当头击下。徐峙一斜身,自鞭底掠过,笑道:“且慢。在下只是以事论事而已,何必如此恼羞成怒?”

为首元兵见徐峙突然现身喝阻,又见他言语无状,早知来人并不是什么好相与,寻思:“这人莫名其妙的出来打抱不平,若是换作旁人,闻风趋避尚自不及,更不用说敢如此呼喝了。”此时见他轻描淡写的避开鞭打,身法甚是灵动,不由得暗暗吃惊:“他身法便捷,似有武功在身,此处是恒山脚下,这人自是恒山上的人物了,既是如此,那也不可小觑。只不知他身后还有帮手没有?”眼见那精瘦元兵提鞭又欲击下,当即喝止。跃下马来,向徐峙拱手说道:“尊驾可是恒山派的弟子么?不知尊姓大名,如何称呼?”徐峙点了点头,他性子虽狂傲不羁,但素来随便,见他言语谦恭,便也拱了拱手,微笑道:“在下姓徐,尊姓大名四字,可不敢当。”那人道:“原来徐公子,失敬了。我这位义弟生性急躁,为人粗鲁,适才颇有冒犯,还请公子见谅。”徐峙道:“不敢。”那人又道:“在下等押解人犯,途经贵地,事前未曾知会,已嫌鲁莽,又在宝地喧哗吵扰,失礼之处,更请恕罪则个。”说着双手一拱,又是一揖到地。众元兵见了,心下均感不忿:“老大今日莫非昏了头了,对这小子居然也行起礼来?这小子有什么了不起,要如此怕他?”

徐峙知他言语有礼,无非是要自己就此罢手,不来插手干预,当下淡淡的道:“这个倒不必多礼了。尊驾说是押解人犯,可是适才各位明明说道要将她送到什么宣慰使那里,供其取乐,怎地转眼之间,又变成人犯了?”那人只道他于那精瘦元兵鞭打村妇之际,这才碰巧遇上,是以托言为“押解人犯”,听了此言,不禁心中一凛,随即说道:“这个吗,此人原是人犯,依我大元律法,凡作奸犯科过重之人,均即抄没家产,举家为奴,因此知州大人将她遣到宣慰使处,以供役使。”

徐峙哈哈一笑,道:“原来如此,诸位依律办事,原是理正辞严得很,不过在下却有一事不明,还要请教。”那人道:“什么事?”徐峙指了指地下那村妇,说道:“在下所不明的是,即令她犯了元人律法,然而以她女流之身,怯弱之躯,又能犯下何等大罪,以致举家为奴?”那人登时语塞,道:“这个……”徐峙续道:“更何况各位在途中滥施刑罚,一言不合,便痛加鞭笞,倘若在下将此事告知于那位什么宣慰使大人,不知他该如何处置?”

那精瘦元兵吃了一惊,禁不住脸色大变,喝道:“好小子,当真大胆,宣慰使大人又怎能见你?”为首元兵右手摆了摆,示意他不可多言,向徐峙道:“那公子之意,却是怎样?”徐峙道:“那也容易得很,在下只求诸位放了此人,使之重返田园,不必去什么宣慰使府,不知诸位应允不应允?”

陆影秋藏身于山坳之中,于场上情势尽皆了如指掌,耳听得他如此与诸人计议,不禁皱起了眉头,心道:“此子当真不知轻重,别人将此人提至此间,奉的是上司之命,岂能因你一言而废?真是儿戏之见了。”

却见那元兵果然脸现难色,说道:“这个……我等奉命行事,若是如此便放了她,回头却如何向知州大人交代?公子之见,未免……未免太也强人所难了些。”徐峙笑道:“那又何必回去复命?诸位本是我汉人子孙,将她放了,再弃了元人职事,不再欺压百姓,岂非无量功德?”他说到此处,自己也明知此事绝难办到,但既插手此事,诸事自当言至意尽,以免心中难安,倘若真到非动手不可的地步,也足好走一步是一步了。

那人目光中杀气一闪即逝,说道:“既然如此,那么在下若是不答允呢?”徐峙摇了摇头,不再言语。

那人点了点头,向身后几人“嗯”了一声,微微颔首。那精瘦元兵大喜,当即大步而出,向徐峙嘻嘻一笑,问道:“小子,你既是恒山派的弟子,怎地不见你师父师兄弟跟你一起了?”徐峙微微向后一瞥,见陆影秋仍不现身,心想:“师父既不出来,我也不必说他便在此处,又或他隐身不出,乃是另有所忧。”便笑道:“对付诸位么,只区区一人便绰绰有余,何劳师父与其余的师兄弟废事?”

那元兵听他自承身旁无人,一颗心登时宽了,心想:“若是你身边另有援助,我六兄弟或稍有忌惮,现今只你臭小子一人,谅你又有什么臭本事?老子六个对付一个,他妈的何怕之有!”笑嘻嘻的道:“很好,很好!你这小子敢单刀赴会,胆气倒不错,很合老子脾胃。你要救人,便上来罢。来来来,我陪你玩玩。”说着拔出佩刀,在手上拍了拍。徐峙见他神情显得又是浮滑,又是不屑,不禁暗暗生气,当下说了声:“失礼。”刷的一声,寒光闪处,长剑再次出鞘。

那元兵瞧他只是一个十六七岁的黄口小儿,哪里将他放在眼内,说道:“你瞧清楚这柄刀如何教训你。”迈开大步,向他奔过来,抡起大刀,便欲劈下。此时徐峙长剑虚指在胸前,但见他脚步笨拙沉重,这一路急奔而来,多半刀未落下,身子却已撞上剑锋。他生性仁善,虽恨这几名元兵通蕃卖国、鱼肉百姓,但说到杀人,终究有所不忍,亦有所不敢,一抖手,撤了长剑。那元兵见他收剑后退,只道他吓得怕了,事到临头,反而不敢应战,心道:“刚才你还口出大言,现下我闭眼也可将你杀了。”说闭眼就闭眼,一刀斩下,只听得当的一声大响,手臂剧震,他吓了一跳,心想:“不好!这小子难道练成了刀枪不入之身?”忙即睁眼,原来这一刀乃是砍在地下,这才连刀身也反弹回来。

他虚惊一场,不由得笑骂一声,一抬头,却已不见身前徐峙踪影。他一呆,叫道:“人呢?”忽听身后一人应道:“我在这里。”他大吃一惊,猛地转身,却见寒光闪闪,一柄长剑指在胸前,剑尖距自己胸口只半寸有余,这一下更是大惊失色,当的一声,佩刀脱手坠地。徐峙低声喝道:“别动,否则我一剑下来,皮肉与筋骨四溅,衣衫共鲜血一色,看你还有命没有?”其实他不用出言示警,那元兵已是大气也不敢透上一口,只怕稍有移动,自行往剑尖上撞去,那可大势去矣,再给他这么一喝,哪里还敢有半分动弹?旁人临此处境,想象那骨肉四溅、衣色一色之状,自是不寒而栗,但他此时惊惧交集之下,便如一座僵尸一般,却是栗也不敢栗了。

其余五人见他一招之间,便即受制,都是一惊,纷纷抢上欲救。徐峙向那元兵微微一笑,手腕略颤,剑尖在他胸口点了一下。那元兵大惊,叫道:“老大,你们要我性命不要?还不快退下。”五人听得此言,当即止步,心下虽然又惊又怒,却是投鼠忌器,一时间面面相觑,均感束手无策。

徐峙笑着点了点头,忽地记起一事,当下长剑振动,嗡嗡作声,问道:“我便是恒山派的,方才你说什么话来,眼下不妨再重述一遍。”那元兵眼见剑尖在胸前颤动不已,只吓得魂飞魄散,当即双目紧闭,不敢再看,说道:“我……没说什……什么。”徐峙笑道:“你刚才不是说,我恒山派一干人见到诸位路过,腿也吓得软了也是有的,眼下却是谁吓得腿也软了啊?”那元兵道:“小……小人该死,冒犯虎威,还望……大人不记小人过,饶……饶……”声抖人亦抖,双牙互击,口水直流,正如前人诗云:判事驴咬瓜,唤人牛嚼沫。

徐峙见他吓得如此厉害,也不禁暗暗好笑,长剑一颤,刺中他胁下穴道。那元兵猛觉右肋一阵剧痛,只道徐峙已取他性命,有分教:魄散于八极之中,魂飞于九天之外,“啊”的一声大叫,跳起身来,但他穴道被封,半空中忽感手足麻痹,砰的一声,坠到地下,重重的摔了一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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