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然坐了很久,心里面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酒吧中的人们大多听叶子和老板娘的介绍,要了一杯价格不菲的“千年一梦”,喝过之后,有人喜欢,有人厌恶。喜欢的,是喜欢那最初的甘甜和热烈。不喜欢的是不喜欢那苦涩的回味。每个人的喝法都不同,自然每个人的感受都大不一样,特别是在禺琢的精心调制下,更是大大的突出了这种区别。
每次喝过“千年一梦”之后,我就不会再要别的酒了,宁愿让那种苦涩的味道一直在舌尖缭绕,也不愿意用别的滋味来冲淡它。
……又是午夜三点,难得一次走出酒吧的时候没有摇摇晃晃。
出门吹了吹夜风,却看见不远处一个孤单的影子,靠在午夜昏暗的路灯下。
“是你?”我又看见了那张思念千年的面孔,虽然知道不是馨儿,还是有些高兴。
冷漠的女子看了我一眼,默默的低下头。
“晚上没有地方可去吗?”
她缓缓摇头,却不回答。
一阵夜风吹来,带来初春的寒意。她忍不住抱紧了双肩,消瘦的身影显得有些无助。
我没有回屋,点燃一根烟,在不远处靠着墙看着她。
良久,她终于忍不住看了我一眼,过一会儿,又看了一眼。
“嗯……我好像迷路了……”
看着她的脸,我的心不由自主暗暗加快了跳动。
不会吧……假如她是真的是那个迷糊但又可爱的小妖怪,也至于千年之后,依然是路痴吧……
我忍不住露出了一丝微笑……就算是馨儿的可能性很低,但能够长着馨儿的面孔,同时又同样是路痴的女人,我怎么也要帮她。
我指着旁边的楼门,说:“我那里有房子出租,不介意的话,可以进来住一夜……”
一种跟冷漠的表情有些冲突的尴尬出现在她脸上:“嗯……我刚刚发现钱包丢了……”
我忍不住想大声笑起来,但是笑容涌到脸上,却变得有些苦涩……真的很像馨儿啊……可惜我不敢这样说,怕敏感的她又要怀疑我有什么不良的企图。
“没关系,能知道你的名字吗?”
女人想了一下,说:“李忆琴……”
“那么,我们就算认识了,我叫李梁。”我伸手过去,她略有些迟疑的伸手握了一下,手心里冰凉的感觉。
跟着我走进屋里,看着简单到近乎简陋的客厅,她却并没有在意。
寄住的两个学生一个已经睡了,另一个放假回家,正好有一间屋子空了出来。
偷拿了一瓶学生买的矿泉水,递给坐在二手沙发上的李忆琴。我到房间里拿了两注香出来点上,坐在另一边破旧的藤椅上有些贪婪的吸收着。
“你拜神?”她问。
我笑了笑说:“不,拜我自己。”
“你想睡觉吗?”看着她睁着跟馨儿一样乌黑明亮的大眼睛,颇有些戒心的四处看着,完全没有困倦的样子。
“不用了,不过我想自己呆一会儿。”
于是我给她打开空着的那个房间,她立刻关上了门,不再出声了。
站在门口很久,我一直在想,这个李忆琴,究竟是不是我的馨儿呢,相像的地方真的很多,不同的部分也是如此的明显。
奇怪的是,回到床上躺了一会儿,却感到从地下的神庙传来的那丝灵力又微弱了许多,但是我也没有在意什么,慢慢的陷入每天不变的梦里……
……
终于过了整整一百天,可爱的小妖怪馨儿也终于到了可以跟我回家的日子。
那天,馨儿特别兴奋,在我耳边跳着说:“我们终于可以做真正的情侣了!”
看来她还是不太明白情侣究竟是什么意思……
但是不管她明不明白,明月高挂的时候,依偎在我的身边,听着我悠然的弹着琴时,那种依恋和喜欢,还是可以明白的从她的脸上看出来。
“我很喜欢你怀里的味道哦……我已经记住这种味道了,永远永远都不会忘的……”这一段时间,她常常钻进我怀里,喃喃的说。
我也很喜欢她柔顺的长发中,散发出那种淡淡的桃花香味。就这样,我们常常互相拥抱着,她双手环着我的腰,我轻轻***着她的头发,一起在山谷中那棵特别高大的桃树下,看着月升月落,听着周围桃树嫩叶发芽和花瓣落地的声音……
……
这一天,我兴冲冲的告别馨儿回家,在路上,如同许多后世的聊斋故事一般,宿命的遇到了一个仙风道骨的算命老人……
“年轻人且留步……”他是这样开口的。
那时候的我,还是一个一表人才,同时苦读圣贤书的书生,听到老人的召唤,自然恭恭敬敬的走过去……说来也怪,当时大街上人来人往,我却偏偏明显的感觉到那位老人叫的就是我。
“老人家有何指教?”
“年轻人,为何一身妖气?”老人家说话一点都不婉转,一脸严肃。
“呵呵……整天跟妖怪在一起,难免难免……”我有点不好意思的笑着说……
算命老人对我的反应显然始料未及,面色古怪的沉吟了半天。
按照正常的思路,一般情况下听到说自己一身妖气的人要么嗤之以鼻,当时不信但后来总是会发现真相后回来哭求,要么就是当时就吓得面无人色,马上跪求他降妖除魔。像我这样明明知道自己遇到了妖怪,还乐呵呵的不以为意的人,实在前所未见。
“你不怕妖怪?”老人问。
“我觉得妖怪很可爱啊……”我理所当然的回答。
“妖怪可是会害人的,小心被妖怪吃了……”老人说话像哄小孩一样。
嗯……说起来,我有的时候才真是想把那只小妖怪“吃”了呢……我这样想……
“年轻人,切记不要被妖魔迷了心智啊……须知非我族类,其心必异……”老人见我不说话,以为他的话有了效果,捻须微笑着说,一脸语重心长的样子。
我笑着摇摇头,说道:“老人家,万物共存于世,本是一家,何必分得太清楚。”
老人有些火大了,说道:“呔!小子身为万物之灵,却甘与妖魔为伍,成何体统!”
我敬他年长,原本说话客气,但他辱我品格,自然不再客气,说道:“老人家心胸如此狭隘,何以容天下万物?人自居万物之灵,却多毁伤自然,且鸡鸣狗盗、相互倾扎甚至妄动刀兵以至赤野千里、血流成河,并不见得有何好处。妖怪无非山野精灵,自然而生。万千妖怪,或偶有邪恶之辈,也不足为奇,至少我遇到的妖怪,心底善良,非常人所及,岂能一言蔽之?”
其实,像算命老人这样的老人家,论口才也算是常人中的高手了,可是本人可是本城文人中公认的辩论高手。何况,老人家一辈子以降妖除魔为己任,还从来没有从别的角度想过妖怪的善恶问题。听我一番话,反而自己陷入沉思之中。
辩论的技巧就是首先要让对手对自己的观点产生怀疑,然后加强攻势,从而一举攻破对方的防线,所以,我接着说:“老人家,凡事眼见为实,你只见我一身妖气,便口口声声说要我小心被妖怪吃了,你可知那妖怪品行如何?可曾为恶?对方能够坦然承认自己是妖,足见赤诚,而且我与这妖怪相处百日,情投意合,她若要加害,有的是机会,可见其并无恶意。”
算命老人一时间哑口无言,疑惑的说:“照你说,这世上倒是真的有好妖怪了?”
我并不正面回答,只是问道:“敢问老人家,世上可有好人?”
老人说:“这个自然。”
我不再说话,只是看着他笑。
老人沉思良久,终于抬起头来,说道:“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想我一生降妖除魔,从未想过妖魔中是否有良善之辈。如此说来,老夫定要随君去见上一见这好妖怪究竟是什么样子了,不知先生是否愿意带路……”说到后来,老人的语气完全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