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拿宫,位于诺兰格勒城市的中轴线。大大小小的建筑群落犹如跳跃的音符,组成了欧比斯王国的皇室宫殿。
在庞大宫殿的偏僻一角,黑袍法师库瓦·底亚在一个持剑官的带领下进入一间偏房,房门随即被关上,黑袍法师便跪了下来,向里面等候着的那人说着什么,然后两人讨论起来,足足持续了一个转置。
过了一会儿,房间里传来一个年轻的,低沉的声音:“你刚刚所说的都是真的?”
“殿下,圣母在上,我是不敢欺骗您的。”
“有其他人知道吗?”
“不,没有。我也是偶然才听到的。”
“我很奇怪,你怎么能偷听到两个灰袍法师的讲话而不被发现。”
“圣伊恩已经大不如前了,另外一个激动得人神不知,我也只听到了一小段。”
“唔,他还说了什么?”
“他要带着那个女孩回南方去。”
“嗯……”房间里一阵沉默,然后那声音又问:“再说一遍你的名字。”
“皇家法师团黑袍法师,库瓦·底亚。尊贵的殿下。”
“很好,你可以回去了,不久你将会是皇家法师团的灰袍法师。”
魔法师千恩万谢,欢天喜地地告别之后,便又由持剑官带领着走了出去。房间里又是一阵沉默,继而年轻的声音又叫了一句:
“伊赫本。”
守卫在门口的一个中年持剑官便推开门,走进了房间。他先轻轻地关上门,来到一位正坐着的年轻人面前,单膝跪下,亲吻了他的鞋子,然后拥抱了他的双膝,站起来向后倒退三步,立在一旁。
年轻人穿着一身丝质的长袍,上面绣着金丝线的花纹,领口宽大而高竖,将他的整个脖颈和半个后脑全包了起来。此人长相清秀,似不到二十岁,眉宇间带着些许凝重。他对中年持剑官点了点头,便说:
“一个月后,皇家法师团将在北方战场遭受不明敌人的袭击。”
“是的,殿下。这其中包括黑袍法师库瓦·底亚。他会在战斗中英勇牺牲。王国将会记住他的英勇和忠诚,我们将带着他的尸体回到首都,举行盛大葬礼,并且追封他为灰袍法师,他的事迹将被雕刻在墓碑上,供后世万代瞻仰。”
年轻人点了点头,又说:
“从即日起,通往南方的诺兰运河,南北大道,以及其它路径,全部施行战时管制,南方已经出现了叛军派出造谣生事的人。”
“是的,殿下,除非持有许可证,所有的人只能往北方来,不能回南方去,许可证是不会颁发给带着小女孩的灰袍法师的。”
“还有,我们的军队需要大量的护士和牧师,我们要征集大量的后勤人员,诺兰所有的学院都要施行战时教育,达到年龄标准的就送到前线去。”他停顿了一下,又补充说:“包括女子学院。”
“殿下,这……这恐怕还要请示国王陛下。”
“你放心,他比任何人都期望更早结束战争,他不会反对的。”
“是的,殿下。所有学院将马上进行战时教育,包括圣玛丽安娜女子学院。”持剑官向年轻人躬下身体。
年轻人坐在椅子上,仰起头,闭上双眼,用手指轻轻地敲击着扶手,面露微笑,仿佛很满意:“马上去办。”
于是中年持剑官又上前跪下,吻了年轻人的鞋子,躬身退了出去,轻轻地关上了门。
门一关上,年轻人的脸上立刻露出恶毒的表情,他的五官曲扭着,咬牙切齿地说了一句:
“杂种……”
与此同时,皇家骑士团的两个分团在南北交界城市肯比科城郊外与叛军发生了接触,随即展开战斗。
“步兵!步兵!战斗!战斗!吹起号角来!”凡奇洛的分团长卡农·米加一把抓住一个传令官,“弓箭手在哪里?叫他们列阵!叫他们掩护!我们的骑士需要时间穿上盔甲!吹号让步兵列阵!列阵!”他一边指挥着,一边在扈从的服侍下穿上了里层的锁子甲,又扣上了外层的板甲,把头盔挂在马鞍上(注一:如果带上头盔则视线狭小,无法观察,也无法发出声音下达命令)。
北方军队由大约一千五百名贝叶迪轻骑兵组成,他们挂着弯刀,手持弓箭,骑着贝叶迪草原特产的矮种马,远远地离着骑士团的阵地大声地叫着来回奔跑,不停地放箭骚扰。骑士团的步兵们用盾牌护住身体,仍然偶尔有人会中箭倒下。持盾步兵,持矛步兵和弓箭手由外至内围成一个方阵,弓箭手不停地向敌人的骑兵放着箭,但是北方军队的牧民骑士们站得远远的,离开了弓箭的射程,等弓箭手们换箭的空隙,他们便又冲过来骚扰,然后在下一轮弓箭射出之前纵马远遁,卡米奥连那的分团长气得跳脚大骂,抢过号手的号角,亲自吹起了列阵号。
被步兵团围在最内层的骑士们正在扈从的帮助下披好盔甲,扣好头盔,拿上武器,踩着马镫骑上战马,装上踢马刺,挺起了骑士长枪。两千名骑士列队成十个横排,每排二百人,两排之间间隔三十欧刻,站在他们身后的是一群拿着长剑或战斧的轻骑兵武装仆从和徒步的武装持矛仆从。他们在等待着主人着主人的冲锋,随时准备跟在后面加入战斗。两面分团的旗帜被立了起来,一片巨大的方阵便在开阔的大平原上扩展开来。
贝叶迪的轻骑兵仍然不时地向骑士团步兵阵的两侧做骚扰冲击,企图阻挠骑士团重骑兵的准备和列阵,他们骑着身材矮小但是耐力十足又敏捷的贝叶迪草原马来回在阵地周围奔跑,不时地佯攻,撤退,佯攻,撤退,一有机会就拼命地放箭,然后远远地跑开。
分团长都是很有经验的指挥官,特别是凡奇洛的分团长卡农·米加,他在进入皇家骑士团之前曾担任过秋风骑士团苏霞省的分团长,凭借着与乌帝雅多年的边境抗衡中锻炼出来的意识和经验,他意识到眼前的这支叛军很不简单——这样的战术不是草原上的牧民们能策划出来的,而且单凭这些轻骑兵控马的能力和弓箭的精准,明显是受过正规的军事训练,进退之间看似杂乱实则攻守兼备。
两千名重骑兵对一千五百名轻骑兵,周围还有将近八千名步兵,这场战斗看似骑士团已经稳操胜券,然而卡农分·米加团长此刻脸上汗水涔涔而下。直觉令他感觉到敌人的实力似乎并不如眼前所见般脆弱,而骑士团的战马似乎也察觉到了什么,不停地仰头长嘶,便要后退,骑士们用踢马刺撞击着马腹,勒紧缰绳,令自己的坐骑安静下来。骑士团此行召集了大量的重装骑士,本拟在平乱的过程中会遇上大批的步兵团叛军和叛乱的平民,这样一来骑兵部队和徒步兵团作战可以起到很好的冲锋,杀伤和威慑的作用。然而现在出现的敌人却是一群身穿皮甲的轻骑兵,而且精于骑射,胯下坐骑耐力持久。对付这样的轻骑兵必须把列阵散得更开,起码一排上要有五百到八百名骑士,这样可以利用拉塞尔高原马爆发力强,速度快的优势追上试图逃跑的轻骑兵,然后两侧合上阵型,围而歼之。
然而这样一来阵线会拉得更长,远远超过了步兵团的保护能力,如果在列阵之前就被敌人冲过来,那么厚重的盔甲就将成为骑士们的铁皮棺材。
卡米奥连那的分团长也瞧出一些不对,于是骑马奔了过来。两个指挥官商量了一下,决定把骑兵分为三队,将阵形改为锥形,既可以达到大面积冲击效果,又可以互相保护——突然凡奇洛分团的副官喊了起来:“长官!贝叶迪人也在列冲锋阵形!”
两位分团长马上策马来到阵前,果然贝叶迪的轻骑兵慢慢排列成了一个梯形阵。
正面冲锋,轻骑兵是完全抵挡不住重骑兵的,贝叶迪人列队冲锋毫无疑问是自寻死路——除非在他们后面还埋伏着其它部队,但是在这一望无际的平原上又哪里藏得下什么伏兵?经验丰富的指挥官马上下令吹起了冲锋号,步兵阵立刻让开一道缺口。一时间百号齐鸣,两千重骑兵就保留着最传统的冲击阵,高喊着战号向贝叶迪人冲去。
对方的轻骑兵也立刻吹响了号角,梯形的冲锋队迎面便向着皇家骑士团的重骑兵冲来,一时间尘土飞扬,几千人齐声呐喊,大地剧烈地震动起来。
两方骑兵都以雷霆万钧的气势向对方冲去,贝叶迪轻骑兵挥舞着手中的弯刀,而皇家骑士团的骑士们则平端着锋利的长矛,眼见两军的前锋便要交汇,突然一千五百贝叶迪人齐齐一声大喊,猛地一拉马缰,那些迅速奔跑着的贝叶迪马仰天长嘶,前蹄在地上一顿,继而扬起,竟然便转过了整个马身。
整个战场的形式立即转变,贝叶迪骑兵策马转向后立刻收刀入鞘,然后从背后抽出短弓向着身后尾随的骑士连连放箭,皇家骑士团冲在最前排的骑士立刻有人中箭落马,于是场面变成了贝叶迪骑兵在前一边奔跑,一边向后射箭,皇家骑士团骑士一边挨打,一边追击。
就短途冲刺而言,尽管身负着全身披甲的骑士,高大健壮的拉塞尔高原马显然也比矮小的贝叶迪马快上很多,皇家骑士团顶着贝叶迪人的弓箭追了上来,眼看便要将跑在前面的轻骑兵淹没,突然贝叶迪人又故伎重演,一声大喊,马头转向,这次不是向骑士们迎面冲来,而是斜着跑去,似乎便要甩到后面的两千尾巴。
带队冲在前面的分团长立即下令吹号转弯,重骑兵重量大,马速快,一时转不过弯来,于是贝叶迪人便在骑士团的一侧又不停放箭。
当所有欧比斯重骑兵都转过弯来,他们突然发现自己侧面的景象扭曲起来,紧接着,整个大地更加剧烈地抖动了起来。
一阵嘹亮的歌声响起,在平坦的草原上突然凭空出现四座高耸的木塔,每座塔上隐约站着一个灰袍法师,他们将双手高举向天,齐声念咒,灰色的长袍迎风飘舞,在扭曲的景象后面赫然出现一队队身披淡蓝色重盔,手举长矛,正夹带着滚滚烟尘全力冲锋的骑士!
一面红色旗帜迎风飘扬,上面用金色绘着贵妇头上带着一顶金冠——“皇后骑士团!是拉塞尔人!”皇家骑士团的骑士立刻有人大喊起来,此时皇家骑士团的骑士们正在转向,很多骑士还是侧面迎着向他们呼啸而来的拉塞尔人,当他们已经清楚地看到尖矛上的星点寒光,感觉到危险时,还来不及做出什么反映,已经被从侧面袭来的淡蓝色狂潮淹没,皇后骑士团两千骑士雷霆一击,欧比斯人立刻犹如被收割的稻草一样大片地倒了下来。他们来不及拔出长剑,来不及从狭窄的护面板后面观察周围的形式,失去了与周围队友的联系,同时也失去了生命——他们在倒下的那一刻,心中还充满着疑问:“为什么拉塞尔人会出现在这里?为什么会有灰袍法师?”在后排的骑士马上丢弃长矛,拔出长剑准备迎敌,结果迎接他们的纯种拉塞尔马载着全副重盔的骑士奔袭数千欧刻而聚集起来的巨大力量——他们在一瞬间就被平举的长矛从马上挑了下来。继而成千上万上万只马蹄便在身上无情地踏过。
两千名还在转弯中的欧比斯骑士被两千名从侧面疾驰而来的拉塞尔骑士一击必杀。四名灰袍法师布下的幻阵迷惑了包括欧比斯指挥官在内的所有人,他们紧接着向后方的欧比斯步兵阵地发起了冲锋,两千重骑兵在一千五百名轻骑兵的配合下,在四名灰袍法师的带领下,转眼间将皇家骑士团的两个行省分团在大草原上无声无息地蒸发。
天上的云彩不断地变幻着,深秋季节,草原上刮起了北风。
战争的号角,已经吹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