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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赌来的白酒

小时候,爷爷常说,我是家里的掌上明珠。这不仅仅是因为父亲是老来得女,更因为我是我们这一辈中少有的女孩之一。

在爷爷和父亲的观念里,是没有重男轻女之说的。长辈们对于我的疼爱,似乎更胜于疼爱哥哥?。所以每当我缠着父亲要他讲故事时,他都会欣然应允。甚至到了最后,理尽词穷的他,竟然将自己当年的糗事都讲了出来。正是因为这件糗事,才使我们家后来有了要严守老实本分的家训。

而那段关于赌酒的故事,就是我从这个时候从父亲口中开始得知的。

故事发生在七几年的农村,大多数村庄还没有通电,更别说什么看电视、听收音机了,生活也很贫乏,所有的娱乐节目都局限于偶尔上大街看看耍猴的或看民间艺人唱评书,所以当那个敲锣打鼓卖酒的商人来作宣传的时候,竟遭到了一村人的疯狂围观。年仅十几岁的父亲也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挤进那风雨不透的包围圈的。当他挤进去的时候,正赶上那个商人口沫横飞的说道,他卖的这些散酒,全是用古代流传下来的秘方,取尽了天地之灵气,吸收了日月之精华,方才酿出了这种祖传酒的凛冽。而且买之前还可以免费试酒。如果能一次性喝下三碗且能品出白酒是何种香型的话,他就会免费赠送一瓶散装酒。

或许是那个商人的巧舌如簧,打动了淳朴乡亲的心,也或许在那个物质匮乏的年代,就连一瓶酒是啥滋味对于人们来说,也都是一个绝大的诱惑。于是很多人都来跃跃欲试,可由于胃里的空虚,大多数人都坚持不到目标就放下了酒碗,只留下了酒香在嘴里回味。年轻的父亲也大着胆子凑了过去,小声的询问自己能否参加尝试。那个卖酒的商人并没有以为父亲是个孩子,而觉得他是无理取闹,反而对他的话来了兴趣。他豪迈的说,如果你要来试酒的话,我们就来定个赌约,省的父老乡亲们说我欺负小孩子。你只需要喝下两碗酒,我就送你,而且不是送你一瓶散装酒,而是送你一瓶我珍藏的原装酒。

这个答复对于父亲来说,无异于在平静的心湖掀了个狂风巨浪。但那个狂风巨浪无疑却是欣喜的、欢快的。如果赌约赢了,那一瓶原装酒就可以让家人尝尝久违的酒香,就可以在过年置年货时少花不少的钱,或许还可以用这瓶酒换来妹妹下一年的学费......我不知道在当时,生怕商人反悔的父亲脑中,到底翻转过多少个念头,并且为这个念头付诸了多少勇气。反正最终,父亲是在乡亲们善意的起哄声中,端起那碗白酒就往嘴里送的,而且一口气就喝了一碗,尽管肚里火辣辣的,烧酌得厉害,但他仍红着脸、口齿不清地跟那个商人讨价还价,问可不可以回家喝口凉水,再来喝剩下的一碗。卖酒的商人几乎笑着同意了,也许他们只是把一个小孩喝酒当做了笑话来看,毕竟那时候村民们的精神也是饥渴的。等了许久,就在他们以为父亲肯定放弃,或者已经在家里耍着酒疯的时候,父亲的身影又出现了。而且脸也不红了,口齿也清楚了,就跟没喝酒一样。在大家诧异的目光里,父亲依照赌约喝完了剩下的那一碗白酒,并且理所当然的接受了那一瓶的奖品。

故事到这里就在父亲的讲述声中,嘎然而止了。至于那个父亲为何回了一趟家,就不再酒醉的原因,便成了一个秘密。无论我再怎样卖萌撒娇,父亲也不肯再向我透露半句。

直到后来,我才听爷爷提起,其实根本就没有什么喝酒不醉的秘方。那不过是父亲想出来的歪招。他是趁回家喝水的空当,和二叔密谋了许久,才商定,由二叔替他出来。二叔是和父亲是长得一模一样的双胞胎,若不仔细分辨,外人根本看不出来。饶是如此,平分了两碗酒的兄弟俩儿还是醉了个痛快,事后想起来就一阵阵的后怕。

知道这件事后,爷爷立即去找了那个卖酒的商人,许多人都以为爷爷是去兴师问罪的,毕竟谁家孩子都很金贵,容不得用健康来开玩笑。可出乎意料的是,爷爷并没有打算秋后算账,而是想要把那瓶酒退还给人家。可那个商人却死活不肯收。他真诚地向爷爷道歉,并说,其实他也不对,不该为了扩大宣传,而拿一个孩子开玩笑,幸好没出什么大事。他一再地请求爷爷原谅,而且非得用那一瓶酒来作为陪罪,否则心里不安。最后,爷爷还是执拗不过那个商人,无奈的接受了那一瓶酒,并和那个商人做成了朋友,而那个商人,就是后来时常给我带好吃的、并被我甜甜的称呼为二爷爷的人。二爷爷和我爷爷结识了一辈子,来往了一辈子,直到爷爷去世。他敬重爷爷的为人,时常摸着我的头对幼小的我喃喃地说,爷爷是个好人,教会了他要在经商的时候以诚为本,以信取人,尽管我对那些话似懂非懂。

因为那次的事,父亲和二叔也被爷爷训斥了很久,并且有好长一段时间不能出去玩耍,而那瓶赌来的白酒,也就成了爷爷告诫他们要老老实实做人的见证。

后来,这个故事在村里被当做茶余饭后的谈资流传了许久,甚至被添油加醋的改编成了各种版本?。而那瓶被父亲设计赌来的酒,却像被从世间蒸发了一样没了下落,我怀着好奇的心情,在家里找了数遍都未有结果。直到我许多年以后结婚,那瓶白酒才浮出了水面。它是作为我们家的传家宝,被父亲执意送给我做嫁妆的。并且在以后的岁月里一直伴随着我,目睹了我嫁为人妇后的艰辛和快乐。

现在,父亲已经去世几年了,但他临终的嘱托却一直提醒着我,犹如赌来的那瓶白酒的告诫:老老实实做人,踏踏实实做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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