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海潮(5)
许轩走得很快,但是不管他走得多快夏寒风都紧跟在后面,尽管已经气喘嘘嘘却没落下半步,似乎下定了决心跟到底。
两个人的脸色都不太好看。
许轩的脸有些苍白,眼神变化无常,大多时候呈现一种呆滞状态,偶尔闪过一丝迷茫、怒气。
夏寒风的脸却是潮红的,一半是赶路赶的,一半是气的,紧盯着许轩的眼睛里也只有愤怒。
路赶得太快,夏寒风此时虚弱不堪的身体有些吃不消,然而这个时候他们也走到了终点。
公路的边上孤零零地座着一间破败的小屋,很像是修路工人搭建起来没有拆掉的临时工棚。许轩当先进去,夏寒风在他没把门关上之前也挤了进去。
许轩恼怒地瞪着他,夏寒风先四下看了看然后才直视着许轩。
“你跟着我干什么,我又不是你爸爸!”许轩看起来一肚子火。
“我又没抢你老婆,你跟我发什么火?”夏寒风怒道:“你在里面做了什么?”
许轩瞪他:“关你什么事?”
“不关我的事最好,但是你利用了我,总得给我个交待。”
“利用?我不懂你的意思。”
夏寒风冷笑:“我不期待你懂。可惜我不是白痴所以我懂。某人扎爆我的轮胎,处心积虑地引我进海潮庄园,无非是利用我吸引李洪山的注意,方便他在背后做见不得人的勾当是不是?你做了什么?”
许轩激怒,这话里藏针他又怎么听不出来。
夏寒风正等着他发飙,却不料他竟忍了下去。
“我是个小偷,今天只不过想到海潮庄园去捞一手,路上遇上了个没脑子的想和我一起喝酒我不利用一下岂不是对不起自己。”
“是吗?”
“如果你对我的行为有意见请去警察局报警,但是如果你再不离开这里我就会报警,告你擅闯民宅!”许轩恶狠狠地说出最后一句,拉开门,做了个请出去的手势。
夏寒风不动,面带嘲讽:“希望你不会告诉我这个破屋是你的财产?”他作势环视一周,说道:“我倒怀疑这里原来的主人是不是被你给埋在后面的空地下了,你要报警我正好向警察同志问问。”
许轩呆了一呆,随即“砰”地将房门甩上,他似乎把怒气都撒在了门上,那手劲几乎把门从门轴上震脱,连房子似乎都被震地晃了晃。
“随便你,但是我警告你别烦我,不然我对你不客气!”
夏寒风在一张满是裂缝的塑料四脚凳上坐下来,许轩在另一张椅上坐了一会,点了根烟,没抽两口就站了起来,又坐下。如此反复十多次,最后干脆不坐了,在房子里踱来踱去。
夏寒风一时也没话说。
他和许轩一样,是被气急败坏的李洪山给赶出来的。当时的李洪山说“气急败坏”是一点也不为过。
当时的情况发展太快,夏寒风刚把许轩说出来,李洪山就惊叫一声飞快地冲到了楼上。之后只是几秒钟的事情,自己就看到许轩从一间房里出来。不过是被凌空抛出来的,直接扔过了走廊的护架,若不是许轩有些身手并且身体结实,那一下怕不就得把他摔死。
当李洪山跟着从房子走出来的时候,夏寒风就看到了他的眼神,赤红赤红的,凶气凌人。他用极度恶劣的语言和态度把许轩和他给赶出了海潮庄园,一路都嚷着那两只“黑虎”和“将军”,好像恨不得让他被当场咬死。
如果不是那两只狗始终都没有出现,夏寒风真的不敢肯定自己能不能完整无缺地离开海潮庄园。那两只狗的失职,夏寒风怀疑是许轩在那块烧肉里搞了鬼。许轩的行动,明显都是计划好的:利用自己在前厅吸引李洪山的注意,然后从后面开始他的小动作。
夏寒风不知道许轩做了什么事情,但是他做的事情一定对李洪山造成了极大的刺激。他被李洪山赶出海潮庄园的时候说多狼狈有多狼狈,任何一个人被自己当成朋友的人像瘟神一样往外赶,心情都绝对不会好受,当时他就极为气愤,心中简直把李洪山看成世上最丑恶最不可理喻的人。
但是出了海潮庄园,他又不禁想到别外的问题:什么原因刺激李洪山做那么大的转变?一个人要突然把原本当作朋友的人看成仇人,那非得发生极大的事情不可,而那么短的时间里许轩做了什么事?
假设这件事情对李洪山造成了极大的伤害,那么他前后的转变也就合理,而且也只有这样才合理。那么自己岂不是无意中替许轩做了帮凶,伤害了自己的朋友?
这么一想他不但不对李洪山赶他出来的事感到埋怨,反而心中有了歉意。不管许轩做了什么伤害李洪山的事情,自己都是有责任的,所以他一定要把这件事情弄清楚。这也是他追着许轩来这里的原因。
这个时候他对许轩自然是满怀敌意的,因为他不仅伤害了自己的朋友,更利用自己做了帮凶!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夏寒风开始没有留意,但是当许轩无意识地重复这句话的次数达到双位数的时候他情不自禁地留意上了。可是许轩仅仅是重复这一句话,而且明显是在焦躁情绪的影响下无意识地喃喃自语。他仿佛已经忘了屋里另一个人的存在,或者因为什么事情或问题把他的全部心神都集中过去,使他进入了自己一个人的精神领域,除此以外什么也不在眼里了。
许轩这个样子,令夏寒风的好奇心越加重了。
“怎么样了?”他终于忍不住问。
“我看到了,这怎么可能呢,怎么会有这种事,你不是这么说的,我看到的到底是什么?”许轩走来走去,说一句话就抓一下头发,似乎想借头皮的疼痛刺激大脑清醒,显然情绪十分混乱。
夏寒风听得一头雾水:“你看到了什么?”
许轩猛地停在原地,像头被侵犯了领地的狮子一样暴怒地瞪过来:“闭嘴,少管闲事!”
夏寒风霍地站起来,与他针锋相对:“我管定了!”
暴怒的狮子又被咬了一口,更是怒不可遏。许轩把拳头握得霹啪响,一字一顿地说道:“信不信我宰了你?”
“你试试!”这句话彻底激怒了夏寒风,将他骨子里的血性都激发出来了。夏寒风一向天不怕地不怕,其中最不怕的可能就是这个“死”了。
“不知死活!”
不知死活的代价就是整个身体都飞了起来,砸烂了一张桌子然后砰然落地。
夏寒风根本没看清许轩的动作,几乎只是话音刚落他就被踢飞了起来。一阵阵地眩晕、浑身的剧痛并没有让他退却,挣扎着站起来,以一种讥讽目光看着许轩道:“还差一点。”
这是他第二次被打得飞起来,上一次是未名,与那次相比,这次的力道可就差远了,至少他没有吐血。
许轩冷哼一声:“这一脚只是给你个教训:没有实力就不要站出来说话,否则就是找死。”然后不耐烦地催促道:“你马上走,我的耐性已经用完了。”
耐性是用来约束暴力的,一个拥有暴力却没有耐性的人自然是十分可怕的。
只是夏寒风不怕。
“你那两下子就只能压压我这种半死不活的人,被人从房里扔到楼下的时候怎么不见你这么威风?”他讽刺道。
打,夏寒风当然打不过许轩。不说现在他的身体虚弱成这样,就是全盛时期,没有练过武的他也绝不是显然有很深武术功底的许轩的对手。但是夏寒风是个性子很倔的人,而且无所畏惧。这个时候他根本没想到打不打得过的问题,只是越受到威胁,便越要迎上去,完全是争那一口气。
说话的时候他已经做好了再挨一腿的心理准备,甚至想好了接下去要骂许轩的话。但是许轩的反应却出乎他的意料。
许轩闻言竟是一愣,很是不解地问他:“你说我被人扔到楼下?”
无论许轩是什么反应,也绝不会像现在这样让夏寒风惊异。他被人扔了出来,他自己竟然不知道?这怎么可能。
夏寒风不知道许轩为何有此一问,然而下意识地,他还是嘲讽道:“这么耻辱的经历‘失忆’忘掉倒是个好办法。”
许轩没有回应他的挑衅,又问了句:“我真的被扔出来?”
这下夏寒风也觉得事情有些怪异了。许轩好像对当时的事情没什么印象,可是他却是所有事情的当事人。难道李洪山是武道高手,许轩在他手上受了挫折一时接受不了选择了“失忆”?
这当然是个极荒谬的想法,但是此时许轩脸上的迷茫却不是装出来的。不是不像,而是根本没必要。显然他是真的陷入了无法理解的空白中,对于李洪山把他从楼上扔下来的那一段他仿佛完全没有记忆。
“我的脑子有些乱,当时发生了什么事你一定都看到了,你告诉我。”
“你开什么玩笑!你自己做的事情你问我?”夏寒风叫道。这个时候他的心中就只有一个想法了:不可思议!
就是不可思议。你能想像一个刚从饭店吃饱出来的人拦住你,然后一本正经地问你他刚刚去哪里吃饭了吗?
那一定是神经病。但许轩并不是神经病,所以夏寒风更觉得不可思议。
许轩这个时候醒悟过来:“对,当时我都在场的。”
“什么‘在场’,所有事情都是由你发生的。”夏寒风说。
“是的,都是我计划的……我怎么在这里?我什么时候回来的?什么时候离开海潮庄园的?”许轩仿佛突然间才发现自己身处何地一样,一脸的讶异,一连串的惊疑。
夏寒风头都痛了:“你睡醒了没有?”
许轩突然一把抓住夏寒风的肩头:“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告诉我!”
夏寒风一阵无力,不仅身体被抓得失去力气,心底更是有一种深深地无力感。
这一切都是他想从许轩身上知道的,但是现在这个当事人却抓着他的肩膀问发生了什么事?这算什么事情?
“爪子,先把爪子松开。”夏寒风皱着眉说。
许轩的手劲很大,夏寒风似乎听到了肩胛骨发出的呻吟。幸好许轩的理智仍在,闻言松了下劲让他给挣脱了出来。夏寒风吁了口气。事情真是越来越让他搞不懂了,许轩这个样子到底是为什么?装给他看吗?完全没有必要。那么是真的?
他真的对自己被扔下楼以及后来的事一无所知?回想当时许轩表情确实是有些呆滞,仿佛经受了很大的震撼。当时以为是摔的,但是如果不是摔的呢?如果有一件让许轩极为震惊的事情发生在他被扔出来之前,让他受到极大的震撼而一时陷入错乱的状态,那么以他的身手却被人轻易地扔出来,这件事情看起来也合理了。
甚至现在他的表现也可以找到解释,那就是当时他根本没有意识!
那自然是因为那件令他极度震惊的事情,而那件事情一定就发生在那个房间里,或许在李洪山进去之前,或许在李洪山进去之后。
而关键就是:发生了什么事情?